浩瀚的大西洋上,狂風席卷著海浪,一支艦隊鼓著風帆,向西南方向前進。


    這支艦隊貌似由兩方勢力組成,前頭領路的四艘卡拉維爾帆船上,掛著葡萄牙王國的旗幟,紅邊白底,五個小藍盾呈十字排列。


    跟在後麵的兩艘帆船上,則是飄著紫色的雙頭鷹。


    幾艘運輸船跟在最後。


    以撒坐在摩裏亞大公號的船艙中,強忍著暈船的症狀,逼自己寫幾封信。


    一封送給父親君士坦丁,叮囑他注意奧斯曼軍隊集結的進度,一旦發現大規模軍隊行動,立馬放棄雅典地區,撤迴科林斯長城以內。


    此外,以撒還勸解君士坦丁放棄幻想,早日將雅典和底比斯的民眾轉移。


    一封送給教皇恩仁四世,感謝他對於印刷廠事業的支持,並且說明了自己在蒙彼利埃的慈善事業。


    以撒將探險之事和盤托出,宣稱自己為了“傳播基督的福音”,請求教皇承認自己的探險成果。


    這也是為了防止葡萄牙翻臉,雖然這種可能性接近於零。


    最後一封送給在蒙費拉托主持貿易公司事宜的安德烈總管。


    信上先是稱讚了小洛泰爾的努力,並且隱晦地表示未來會給他更高的職位。


    然後簡單說明了一下目前貿易公司的重點工作。


    除分紅外,公賬上的資金全部用於擴充艦隊規模,既然第一次試航取得了良好的成果,那就放手去做。


    奧斯曼像是一個暫時受傷的惡狼,正在逐漸舔舐1444年的傷口,正待露出獠牙。


    原時空中,穆拉德二世在1446年決定懲罰君士坦丁的“侵略”行為,大舉進攻。


    攻入科林斯地峽,掠奪6萬餘人而迴。


    不知道有了以撒的提前布置,科林斯長城能否擋住奧斯曼的鐵蹄?


    時間不多了。


    “您轉告克爾曼和易卜拉欣,時刻保持警惕,不要輕敵,不要貪圖小利,一有風吹草動馬上撤走。”


    “願您身體健康,願帝國永存。”


    以撒放下筆,失笑地看著自己在船上醜陋的筆跡。


    字跡歪歪斜斜,情感真真切切。


    等到了馬德拉群島,就把這些書信寄出去。


    以撒望向窗外,海天交界處已經出現了群島模模糊糊的輪廓。


    甲板上的水手傳來一陣歡唿。


    終於到了。


    馬德拉群島是葡萄牙在大西洋上的一個殖民地,目前建立了一個小鎮,專門負責過往探險船隻的補給和維修。


    艦隊在馬德拉停留了一天,補充淡水和食物。


    以撒將信交給島上的總督,請他想辦法送迴裏斯本。


    以撒和費爾南多船長商議了一下,決定給水手們好好放個假,調節一下緊張的情緒。


    第二天一早,在島上過夜的水手們陸續返迴艦隊。


    從馬德拉再往南,就要經過廣闊的逆風帶,所見海岸也是撒哈拉大沙漠這樣的不毛之地。


    這裏一度被稱為世界的終點,勸退了不少冒險的船隻。


    清點人數之後,艦隊出發。


    預計在一天後到達加那利群島進行補給,再繼續對西非海岸的探索。


    以撒隨意看了看粗陋的地圖,也看不出什麽所以然,再加上頭暈目眩,早早進倉休息。


    一天後,艦隊抵達加那利群島首府特吉賽。


    一路上雖然顛簸起伏,但大體上沒出什麽亂子。


    加那利群島王國位於摩洛哥西南方,目前由法國探險家德貝森科統治。


    讓·德貝森科於1404年就發現並征服了這個大西洋的群島,並向卡斯蒂利亞臣服。


    這裏土著稀少,自然條件一般,德貝森科遷移了一些民眾前來這裏生活,作為卡斯蒂利亞在南方的前進基地。


    在旅遊業發展起來之前,小島的經濟價值低的可憐。


    德貝森科死後,他的侄子根本不想繼承這個遠離歐洲大陸的領地,直接轉手賣給了葡萄牙人。


    這件事還造就了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亞之間的爭端。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與以撒無關。


    現在,以撒正盤算著在加那利群島獲得一個海港作為帝國掠奪西非的中轉站。


    此時,加那利群島王國統治重心主要在大加那利島,東邊幾個大島也有人居住。


    西方的幾座島嶼則是完全沒有開發,少量土著在上麵過著相當原始的生活。


    以撒把眼光瞄上了位於大加那利西部的拉帕爾馬島。


    這座島氣候溫和,植被豐富,中心有著一個直徑十公裏的巨大火山口,附近土壤肥沃,適合作物生長。


    島上地形崎嶇,可以作為大型城堡的選址,易守難攻。


    加那利群島王國名義上擁有這裏的主權,但是島上除了土著,一無所有。


    此時西非還未完全開發,加那利群島的地理位置還沒有後世那麽重要。西班牙人隻是把這裏當做探索的基地罷了。


    所以暫時不用擔心卡斯蒂利亞人的怒火。


    以撒越想,越覺得這個計劃有實現的可能性。


    “洛泰爾,你去找德貝森科,探探口風。”


    以撒送走小洛泰爾,帶著菲德爾和馬魯納沿著特吉賽港轉了一圈。


    一個很普通的港口城鎮,西班牙人居多,還有少量法國人和本地土著。


    港口雖小,但是五髒俱全,教堂,集市,鐵匠鋪,屠宰場應有盡有。


    要說有什麽特色,那大概就是船隻修理廠和妓院挺多的,主打一個因地製宜,靠海吃海。


    侍從來報,德森貝科邀請以撒上前一敘。


    以撒帶著菲德爾,在侍從的引領下,來到德森貝科的後花園。


    “隨意吃點什麽,來自遠方的王子。”


    德森貝科邀請以撒一起享用下午茶。


    食物還挺豐盛,典型的法式下午茶,抹著果醬的麵包,蜂蜜製成的糕點,還有一瓶來自勃艮第的葡萄酒。


    看不出來,還挺會享受。


    以撒沒有客氣,拿起餐刀大吃起來。


    德森貝科看著以撒狼吞虎咽。


    半晌,以撒吞掉最後一塊麵包,滿意地歎了口氣。


    “謝謝款待,親愛的陛下,自從離開裏斯本,我已經好久沒有吃這樣一頓豐盛的下午茶了。”


    德貝森科聳聳肩。


    “聽說你想在西邊搞一個海港,搬來和我作伴?”


    “是。”


    以撒大方承認。


    都是老狐狸,就不用遮遮掩掩了。


    德貝森科給自己到了一杯酒。


    “你準備怎麽應對西班牙人?”


    “他們現在抽不出手,過個幾年,十幾年,他們會直接帶著艦隊把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搶走。”


    以撒倒是不怎麽擔心。


    現在伊比利亞的事情很糟糕,收複失地運動都還沒有完成,卡斯蒂利亞還遠遠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西班牙帝國。


    等到他們解決內亂,開始將目光投向海洋,已經是幾十年之後了。


    到時候,誰強誰弱還不一定呢。


    以撒沒有迴答德貝森科的問題,微笑地看著他。


    “你看中了哪個島?”


    “拉帕爾馬島。”


    德貝森科仔細想了一下。


    “那座火山島?你去那裏幹什麽?”


    第二天,以撒如願以償地將紫色雙頭鷹的旗幟插到了拉帕爾馬島的土地上。


    代價是1000個金杜卡特。


    “殿下,這裏雖然荒蕪,但是土地質量和海洋資源都是極好的,可以養活不少人。”


    小洛泰爾攥了一把富含火山灰的泥土,又用腳跺了跺鬆軟的土地。


    以撒準備在這裏建立一個港口小鎮,不要求補充財政,能自給自足就好。


    “洛泰爾,你現在就搭船迴裏斯本,先找到孔蒂,讓他帶著流民過來安置。”


    “這是一千杜卡特,你可以派人前往各地奴隸市場購買斯拉夫奴隸,一定要正教徒。”


    “是!”


    頭一次被賦予這般重大的任務,小洛泰爾非常興奮。


    在以撒的計劃中,這個中轉小鎮人口達到5000人就足夠,島上能夠自給自足就好。


    這個小島雖然水熱條件不錯,土壤肥沃,但是山嶺陡峭,沿海開闊地不足,如果想要深入發展,難免耗資巨大。


    島上原住民關契斯人看到以撒的大船,一窩蜂逃到內陸。


    等孔蒂來了,得好好清理一下。


    又修整了兩天,費爾南多船長派人通告以撒,繼續探險。


    艦隊告別加那利,繼續向南。


    沿岸更加荒蕪,浪濤更加兇猛。


    當晚,海麵掛起了大風。


    數米高的海浪猛烈地拍打著船身,狂風裹挾著暴雨傾瀉而來,遠方天空上,閃電張牙舞爪。


    以撒奮力走出艙門。


    甲板上,菲德爾艦長四處奔走,大聲指揮著。


    “降下風帆!快點,你這個混蛋!”


    “艦炮長!檢查艦炮的固定插銷!你難道想看到這麽重的金屬架子往你身上飛過來嗎!”


    “大副!你去檢查倉內的進水情況,別讓我們的糧食被淹了!”


    見到以撒走出來,菲德爾連忙扶住搖搖晃晃的以撒。


    菲德爾大聲衝以撒說著。


    “殿下,您還是進倉吧,這裏由我指揮!”


    “艦長,其他船隻怎麽樣了?我看不清!”


    以撒也大聲說著,力爭蓋過風雨和怒雷的聲音。


    “我們走散了!我艦大體方位還沒出錯,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有兩艘運輸船已經被打翻了!”


    “聖尼古拉斯號也不知道被風吹到哪裏去了!”


    呲——啦——


    一根桅杆斷裂,重重摔在甲板上。


    一陣浪花襲來,一個水手沒站穩,撞到菲德爾身上,菲德爾被撞飛出去,半個身子懸在空中,雙手死死抓住船舷。


    以撒連忙衝過去,費勁全身力氣將他拉上來。


    以撒看著周圍的水手,他們有的在維修甲板,有的拚命將炮架固定,更多的人嚶嚶哭泣,掏出十字架祈禱。


    一股無名之火從以撒心中燃起。


    他一聲不吭,抱著倒下的桅杆,開始將它推到安全的位置。


    桅杆浸了水,很重,甲板上全是水,使不上力,以撒根本推不動。


    菲德爾也跑過來,幫著抱起桅杆。


    “殿下,我……”


    一旁的帆纜長愧疚地走上前,為他的過錯道歉。


    以撒衝他勉強一笑。


    “貝利撒留從不會斥責初犯錯誤的士兵。”


    “殿下……”帆纜長顯然大為感動。


    乃乃的,沒完了是吧,站著幹嘛,快來搭把手啊!


    “愣著幹嘛,還不來幫我們!”


    菲德爾大吼道。


    帆纜長連忙抱起桅杆。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跑向以撒,和他們的王子一起渡過難關。


    二副,艦炮長,士官長,然後是水手,炮手,甚至廚師……


    最後連熱那亞的弩手都在馬魯納的命令下參與了工作。


    一,二,三,抬!


    沉重的桅杆被生生抬起,眾人合力將它固定。


    水手們歡唿起來。


    “殿下,您還是迴倉吧,這裏有我。”


    菲德爾喘著粗氣。


    “不,我……”


    又一陣海浪襲來,以撒沒站穩,重重撞在船舷上。


    昏迷之前,以撒模模糊糊看見全船的人向他跑來,臉上寫滿焦急。


    ……


    醒來時,以撒躺在鬆軟的床上。


    菲德爾船長見以撒醒來,連忙遞上一杯水。


    一飲而盡。


    “船長,我們到哪裏了?”


    “殿下,我們現在正在葡萄牙人的格雷島,你暈倒後不久,風暴就停息了,費爾南多船長找到了我們,帶我們來到這裏。”


    然後,菲德爾把頭低下。


    “我們沒能聯絡上聖尼古拉斯號。”


    以撒搖搖頭,在菲德爾的攙扶下推開門。


    一出門,幾十雙眼睛齊刷刷轉向以撒。


    水手們都在等著他們的王子。


    以撒望著他們,比起出發前,明顯少了不少熟悉的麵孔。


    他們沒能在大風暴中幸存。


    但活下來的水手,經曆了一番風暴的洗禮,氣質明顯不同。


    以撒緩緩開口。


    “昨天,我們經曆了前所未有的天災,我們失去了很多親愛的朋友和同胞,我們差一點埋葬在汪洋的大海中。”


    人群中,不少人紅了眼。


    “很多人可能不理解,為什麽我要帶著你們用生命來賭博,甚至以身犯險。”


    以撒停了一停。


    “我向你們承諾,我們這次必將滿載而歸,我們必將帶著黃金和奴隸迴到祖國,我們必將帶著傳說和榮耀迴歸故鄉。”


    “我們會讓女人們仰慕,會讓教士們祝福,”


    “我們會讓瞧不來我們的威尼斯人側目,會讓痛恨我們的奧斯曼人切齒!”


    “我希望,等你們老了,圍在火爐邊向後代講述輝煌過往,你們能驕傲地對他說,”


    “我跟著羅馬的王子前往黃金的國度,以上帝的名義,征戰四方!”


    “羅馬萬歲,光榮的羅馬和羅馬人民永世不朽!”


    眾人靜默。


    人群中,不知是誰伸出雙手,大喊一聲。


    “羅馬萬歲!”


    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大,高唿的水手越來越多。


    聲音刺破天際,震碎了浮雲,在這片被稱為黃金海岸的土地越傳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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