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居然是你們。”


    布蘭德維遜的嘴角耷拉著,也不反抗,任由歐莫尼暴風雪的法術效果在自己身上繼續造成傷害,冰霜一點點的在身上堆積了起來。


    恩特的眉頭皺了起來,雖然他已經捏住了布蘭德維遜的兩處要害,但是和布蘭德維遜接觸的地方卻有一層黑色的能量層擋住了恩特,讓他沒有真正的威脅到布蘭德維遜。


    他加大了手上按壓的力度,說:“我也很意外居然會在這裏碰到你。”


    布蘭德維遜的眼珠移向了一邊,站立的六個人影腳邊,是密密麻麻的屍體。


    “了不起的計劃,對人心的把握相當到位,又是伊阿宋(伊森納斯)的出謀劃策吧?”


    “是我。”伊森納斯站了出來。


    布蘭德維遜默默的看著伊森納斯的靴子,說:“這是我第二次敗在你手上了吧。”


    “實際上是第三次。”


    “也對,十年前我應該也是敗在了你的手上。”


    “有心算無心,沒什麽厲害的。”


    “你這樣一說,倒是讓我輕鬆了許多。”布蘭德維遜扭動了一下身子,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了一點,他放鬆了下來,感慨道:“我好久沒這麽放鬆過了,恩特,卸下了重擔的感覺真不錯。”


    恩特沉默了一下,說:“你這些年似乎勞累了很多。”


    “是啊,各個方麵的累,哪有你在自由國度遊曆來的逍遙快活。”


    布蘭德維遜耷拉的嘴角翻上來了一點,露出了一個應該稱之為笑的表情。


    “我說,你不會一個照麵就想送我迴歸光明神的懷抱吧?”


    “對我們冒險團來說,一個活著的你或許更有價值一些。”


    “看起來我們還能聊兩句。”


    “聊什麽?”


    “比如,你們是怎麽算出我和你們的距離的?”


    當遭受伏擊的一瞬間,布蘭德維遜腦袋裏隻轉了幾個彎就明白了伊森納斯幾乎全部的計劃,隻有在這一點上卡殼了。


    恩特迴頭看了看李奧和伊森納斯,兩人一**了點頭,於是他轉過了身,說道:“因為我們的團隊中有一位嗅覺格外敏銳的成員。”


    “嗅覺?花?是花?”布蘭德維遜恍然大悟,說道:“你把我這層心理居然也考慮進去了?真是了不起,你又有了一群了不起的夥伴啊,恩特。”


    恩特的臉色略略有些不自然,他手上收了一分力,解釋道:“他們都是善良的人。”


    布蘭德維遜隻是譏笑。


    恩特歎了口氣,苦口婆心的勸道:“放棄抵抗吧,阿德,不要固執了,想想你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麽事。”


    “殺人買命,專橫獨斷,迫害信徒?”


    布蘭德維遜看著恩特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是一聲譏笑,說道:“我是在維持光明。”


    恩特的神情嚴肅了起來,正色道:“理由的正當不能成為行為不當的借口。”


    “太理想化了,恩特,你的思維永遠是那麽天真,這個世界光芒才是少數,借口和犧牲才是常態。”


    “就好比那顆神性結晶——你們肯定知道我在說什麽,既然能布置出這個計劃,你們一定對它有不少了解——如果任由它在外流落成長,一場神戰將不可避免。難道這時候我還要將什麽道義,仁慈?”


    一直在旁邊看著恩特兩人說話的伊森納斯突然開口了:“神戰?什麽神戰?”


    “當然是新神和十年前的五位神明的神戰了,究竟是哪五位神明,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伊阿宋。”


    布蘭德維遜胸口的黑色薄膜輕輕一彈,便將恩特的手震出去好大一段距離。


    他不慌不忙的站了起來,說道:“恩特,伊阿宋,我這次出手,除了銷毀或者奪迴這顆神性結晶以外,還要徹底了斷和你們倆十年前的恩怨。”


    十年前,正是恩特的背叛或者說覺悟,導致了初代暗影追剿隊的覆滅,而直接兇手,正是十年前還叫伊阿宋的伊森納斯。


    恩特站起了身,右手舒展了幾下,凝重的看著布蘭德維遜,問:“你身上的黑暗氣息,又加強了吧?你不可能駕馭住如此強大的黑暗,是坎諾又在黑暗中深入了一步嗎?”


    “你已經敢直唿神名了啊,恩特,你對自己的信仰已經毫無敬畏之心了。”布蘭德維遜抬起了武器的同時,一對漆黑的翅膀在他身後展開了。


    “不!停下,阿德!不要再借用坎諾的神力了!”


    伊森納斯拍了拍恩特的肩膀,說:“說是沒用的,我們一起打到他。”


    “沒錯,恩特,不要覺得過意不去。”李奧從背後拔出了劍。“口頭教育是最低效的教育方法,動動手指說不定會有奇效。”


    莉讚卡手裏的匕首早就轉的不耐煩了,她打了個唿哨,喊道:“我早就看這小子不順眼了,我先上!”


    布蘭德維遜身後能量化的翅膀緩緩扇動著,將他的身體帶起了兩三米的高度。


    “不堪一擊!”


    布蘭德維遜的長劍上燃起了一圈黑色的火焰,他隨手一揮,一股帶著黑火的熱風把莉讚卡所化的清風打成了一團粉碎。


    李奧將布加提插入了劍鞘中,喊道:“小保羅!”


    “沒問題,我準備好了!”


    “唰!”


    一道劍氣砍向了布蘭德維遜,一對羽箭緊隨其後。


    麵對兩道兇險的攻擊,布蘭德維遜手裏的長劍當空一劃,一條細黑的裂縫橫掛在了空中,李奧和小保羅的兩發攻擊瞬間被吞入其中,再無聲響。


    “看到了嗎,恩特,這就是黑暗,它無邊無際,哪怕你發出再明亮的光,最終還是要變成黑暗的一部分。太陽每日升起,那又怎樣?夜晚終究會來臨,星辰不是永恆,太陽也不是,我們的世界最終也將被毀滅,在那一刻,光明和黑暗並無區別。”


    看著這一幕,恩特渾身的肌肉放鬆了下來,低垂著頭,問道:“你已經徹底放棄聖光了嗎?阿德?”


    “不是放棄,是在黑暗中守護理想。為此,哪怕化身黑暗我也在所不惜。”


    恩特仍舊低著頭,問道:“但是如果世界上全是黑暗,又能照亮什麽呢?”


    說罷,恩特的鬥氣充盈全身,每個毛孔中都放射出了光芒,而後一拳揮出,如光如電。


    布蘭德維遜身後的翅膀輕輕扇動,躲開了這一擊,他看著轉瞬即逝的光芒,說:“這就是你的道路?恩特?一束蠟燭在黑夜中又能照亮多大的地方,又能燃燒多久?”


    說罷,布蘭德維遜的重劍重重地砸在了虛空之中,一條條黑色的裂紋從劍尖延伸出來,勾勒出一片黑色的地麵。


    “其白晝之光也浩大,夜色茫茫也遠博。然晝光一瞬,黑夜恆遠,以一瞬而追恆遠,可得無窮也。”


    兩人不約而同的念出了這句聖光氣的修煉總綱。


    恩特歎了一口氣,說:“如果說我是燃燒自己來追求光明,那麽你就是燃燒自己而委身於黑暗,我也說不清我們究竟誰對誰錯,但是我知道,我絕對做不出違背良心的事情。”


    趁著恩特於布蘭德維遜交談的間隙,伊森納斯抓緊問起了李奧,試圖為戰鬥收集更多的信息:“燃燒?這是什麽意思?”


    李奧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布蘭德維遜。


    在他的視野裏,布蘭德維遜強大的力量並不來源於自身,而是他燃燒了自己的精神,鬥氣和信仰後,從虛空中借來的一股力量。


    他低聲說道:“他在用生命從光明之神坎諾那裏借來力量。”


    伊森納斯立馬抓住了重點,說:“也就是說,他這股力量並不會持久,對吧?”


    “如果他再燃燒的劇烈些,甚至隻會綻放一個瞬間。”


    “好,那我們打牽製。”


    “我以為你會讓我們撤呢。”


    伊森納斯活動活動了手腕,說:“我們會撤,恩特可不會撤。上了!”


    這個冷酷的家夥居然也會照顧別人的感受了?


    李奧一邊詫異於伊森納斯的轉變,一邊再一次發起了攻擊。


    布蘭德維遜此時一身鬥氣盡數被從光明之神坎諾那裏借來的黑暗神力所取代,能量等級天然就高出了李奧等人兩個等級,此時隻是身後的雙翅輕輕一震,掀起的能量波便將兩人吹得倒飛了出去。


    恩特身體的表麵亮起了一陣金白的聖光,隔開了能量的衝擊。


    “阿德,我們在冰晶深海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還隻是利用暗影之力作為攻擊的輔助,那已經是很強大的聖域能力了。”


    “但是還是太弱了。”


    “好吧,太弱了。那我們在金黃城呢?那時的你聖光和暗影交替使用,還不夠強大嗎?”


    “強大,但是沒有強大到足以讓我彌補過去犯下的錯誤。”


    布蘭德維遜看著恩特,似乎有無數的身影在他身後浮現,那都是初代追剿隊成員的影子,也是恩特一手害死的兄弟。


    “那麽現在呢?你已經完全舍棄了聖光,你還覺得弱小嗎?”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恩特,我知道力量沒有止境,就像黑暗廣袤無邊...”


    “不。”


    出乎布蘭德維遜的預料,恩特否定了他的猜測。


    恩特的目光穿透了布蘭德維遜,看向了他身後,那個隻存在於自己眼中的光明神的虛影:“信徒的力量來源於諸神,如果你在黑暗的道路中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麽坎諾呢?他又走到了哪一步?他又想做什麽?”


    (坎諾?你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思考這種問題?難道你不該想想怎麽解決我們倆之間的恩怨嗎?)


    布蘭德維遜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說道:“你,從來沒把我們放在心上,對吧?”


    “呃,嗯?”恩特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從十年前就是這樣,你隻在乎聖光,絲毫不曾在意同伴的感受。十年後你依然是這樣,哪怕我就站在你麵前,你的心裏依舊隻有聖光。”


    “你表麵光明無私,實際上卻是最自私自利的那一個。”


    布蘭德維遜睜開了雙眼,眼底被一片黑色所占據,看起來頗有幾分驚悚,他冷著聲音說道:“伊森納斯,你的計劃是一點點耗光我的力量,然後一擊得手,對吧?但是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了,在我看到你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今天的結局了。”


    布蘭德維遜的眼底越發漆黑,李奧隻覺得一股莫大的危機感舔著他的脊背,強烈的求生欲刺激著他的每一處感官,他大喊道:“小心!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燃燒了!”


    在找到了心中問題的答案後,布蘭德維遜再也沒有了顧忌,全力接納著光明之神傳來的黑暗力量。


    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和恩特說些什麽,然而嘴邊的話語最終隻是化作了一聲歎息。


    一塊黑色的區域從布蘭德維遜的劍尖開始快速的擴散,無聲無息的吞沒了一切物質,坑洞徹底變成了一片漆黑。


    莉讚卡瞳孔收縮,再也顧不上掩飾自己的實力,立馬就要逃出這裏,但是這片黑暗比莉讚卡的速度更快,眨眼間,眼前色彩斑斕的世界便被黑色取代。


    先是視覺,再是腳底和大地接觸的觸感,再是對自己體內能量的感應,一層層侵蝕之下,莉讚卡隻覺得自己僅僅剩下了一個念頭在黑暗中來迴飄蕩。


    我還存在嗎?如果存在,我又憑什麽認定我還存在?


    一遍又一遍的思考之下,莉讚卡隻覺得自己這個念頭渾渾噩噩,似乎要在無邊的黑暗中長眠下去。


    突然,莉讚卡的眼前亮起了一點金色,這點光芒讓她找到了一個著力點,一個可以讓自己牢牢抓著,不再向黑暗中墜落的支點。


    這似乎是一頭金發,金發之下,似乎是一對湛藍,深邃,澄澈的寶石。


    不等莉讚卡細看,她的身邊又突然爆發出一陣更加強烈的光芒,金白色的聖光一點點的驅逐著黑暗,聽覺,觸覺,再一次迴到了莉讚卡的身上,她又一次感到了自己還存在著。


    這是恩特。


    黑暗終於散去,恩特渾身上下一片漆黑,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聖光從他的眼眸中露了出來。


    他搖搖晃晃的走到了躺倒在地麵的布蘭德維遜身旁。


    布蘭德維遜的身體已經完全被黑暗所取代,絲絲縷縷的霧氣從他身體的表麵飄了起來。如果恩特沒有猜錯,布蘭德維遜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組成他身體的黑暗能量正在不受控製的發生崩解,等到這些黑暗能量完全消失的時候,就是布蘭德維遜的死期。


    恩特看了看躺倒在地麵的冒險團,除了李奧和莉讚卡似乎還有些精神,其餘的幾個人全都陷入了昏迷之中。


    李奧掙紮著站了起來。


    “帶上伊森納斯他們,我們走。”


    “但是。”恩特猶豫的看了看布蘭德維遜的屍首。


    “沒時間可是了,剛剛的動靜太大了,馬上就會有人來調查。”


    恩特歎了口氣,從地上撿起了小保羅和伊森納斯,最後看了一眼布蘭德維遜,躍出了坑洞。


    和布蘭德維遜長達十年,不知誰對誰錯的恩怨,在恩特的心裏就這樣遺憾的結束了。


    然而,在冒險團離開後的不久,坑洞底部的布蘭德維遜緩緩睜開了雙眼。他抬起了雙手,手臂內純正的黑暗能量讓他有些恍惚和茫然。


    借助於深淵者,必為深淵所噬。


    “我,墮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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