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自人類出生以來,世間便出現了四界:神界、靈異界、人界、鬼界,除了神界隻是理論上存在有卻從來無法得知其真麵目之外,另外三界都不同程度地在地球上活躍著,交戰著。


    神界,顧名思義,是神所在的地界,傳說神無所不能,擁有最可怕的力量,統攝著其他三界,維護著地球的穩定。但那隻是傳說,誰都沒見過神界是什麽樣子,久而久之,神界便成了一種形式而再沒有實際的意義。


    人界,就是常人居住的地界,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都屬於人界的種類。常人沒有任何能力,不知道其他三界的存在,喜歡依靠自己製作的工具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鬼界,是人死後所居住的地界。擁有強大的妖力,出於對生前生活方式的留戀,不甘心存在於地球的最底層最黑暗的地帶,總想篡奪人界的領土,達到自己統治世界的宏圖,但受陽光和靈異界的束縛至今仍然處於四界的最底層。


    靈異界,是四界中最特殊的一界。其最初的起源已無法考證,古書記載靈異界是神界為了協調人界和鬼界的矛盾,抑製鬼界,維持人界而特別劃出了靈異界。靈異界的成員擁有能與兩界自由溝通的天賦,由於受到天神的祝福而享有能克對鬼界妖力和控製人界的魔力,是傳說中唯一能夠跟神界進行接觸的一個界。因為靈異界全部由人類組成,為了防止他們被人界同化,天神下了一道永遠解不開的詛咒:絕不能把自己靈異界的身份向人界公開,否則就永遠沉淪鬼界,忍受無邊無際的痛苦和折磨。


    世界上的靈異界人士算起來不過二百,但絕大多數並不知道自己屬於靈異界,所以真正以靈異界人士身份在秘密活動的隻有不超過五十人。因為靈異界覺醒的人數太過稀少,為了對抗強大的鬼界,往往自發成立一些組織提高自己的魔力。目前在靈異界中,最享負盛名擁有最強大魔力的組織是才成立五十多年的六月十七。六月十七對鬼界來說,就是一道意味著死亡和恐怖的黑色封印,鬼界因此而有一句話:“寧願跟閻王打架,也別跟六月十七頂嘴。“正好說明了六月十七影響的威力之大。


    六月十七取名的緣故源於紀念第一位組員犧牲的忌日,活躍於中國境內,主要掌管各大高校傳說殺人事件,因此各組員都從在校大學生中選取,當四年後離開校園時,便也自動退出六月十七,但保留在必要情況下請求加入六月十七具體圍剿活動的權利。


    當夜幕悄悄降臨,邪惡的黑手開始擁有攫獲生命的妖力。


    藉由天神祝福而生的我們,發誓用自己生命的光亮,賜給墨香之地永久的安寧。


    六月十七係列探案之一


    花子幽靈


    月兒坐在一個角落裏無精打采地翻著那些由曆屆六月十七組員留下來的圍剿鬼界成功的光輝記錄。一來是因為六月十七認為火是象征著神的光輝,二來也是為了保密的緣故,這偌大的地下室裏一個電燈都沒有裝,隻有那些又昏暗又晃閃的蠟燭。月兒越看越費力,眼睛都隱隱發痛了,放下書打量了一下四周圍仿中古時代的裝飾,終於歎了一口氣,把書丟在一邊閉目養神。


    她是五天前作為靈媒介質而加入到六月十七來的。靈媒介質據說是不僅在出生時就已經受到了天神的讚美和祝福,更會有天神親自為他洗禮,是靈異界中擁有最純血統的人,擁有極其準確的預感能力和推理能力,每一百年才會出現兩個。


    月兒偷目看看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她們兩個還在安安靜靜地看書。為了保持組織的純潔性和神秘性,由六月十七的創始人定下的規矩,每屆六月十七的組員不能超過五個。


    她們這屆加上她總共才三個。而且為了不讓鬼界能輕易地加害她們,每個組員都會用神界的物體給自己取一個代號,彼此之間用代號相稱,不探問對方真名。兩天前,她們剛剛給她取了個很別扭但又不容得她反對的代號“血淇天翼”。


    “這麽一大堆記錄你就看完了?”一直不動聲色的現任第三十六代負責人涅磐婆娑突然發話了,月兒嚇了一大跳:“看……看完了……”


    “那麽我問你,1974年熾流大學藍色火焰殺人傳說,我們組織最後是找到了什麽地方用了什麽出乎傳說意料的工具最終擊殺了它?”


    月兒根本沒看到有這段,連傳說也不知道是怎麽一迴事,見涅磐婆娑問,不敢不答,半晌囁嚅道:“好象是去到樓梯口……然後……見到一個紅色的箱子……”


    “哈哈哈——”隔岸之雨已經笑倒了:“我猜到了,那紅箱子上麵寫著‘消防’二字,然後我們組織的人把消防箱打開,把水管拿出來,對準藍色火焰‘噗’的一聲,然後火焰就滅了。是不是?哈哈,婆娑,我想這個也很出傳說的意料吧?”


    月兒尷尬地笑著:“不是,小雨姐姐講得太搞笑了,我的意思是指……是指可以用紅色來迷惑它吧?”


    涅磐婆娑眼睛一亮:“紅色迷惑?講清楚一點,怎麽迷惑?”


    月兒怯怯道:“就象西班牙鬥牛……”


    涅磐婆娑身子一歪,隔岸之雨已在一邊歎氣道:“她到底是不是什麽靈媒介質啊?出色的推理能力呢?準確的直覺預感呢?我怎麽一點都沒看到。”


    “算了,”涅磐婆娑無力地一擺手:“不討論這個了,小雨,我給你那個傳說殺人材料你看了沒有?現在它非常猖狂,整個校園人心渙散,都快解體了。我想我們要快點展開行動才行。”


    隔岸之雨道:“我還沒看完呢,資料那麽多。不過我看裏麵線索很亂,許多都是傳聞,沒有確鑿的證據,說白了,那傳說對於我們簡直是一片空白,你叫我們怎麽下手?”


    涅磐婆娑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混進那個校園打聽個明白?”


    隔岸之雨拍手笑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涅磐婆娑想了一會兒道:“也隻好這樣了。我們下星期一混進去吧。”


    月兒對於這類間諜性質的工作最感興趣了,又驚又喜道:“我也要去。”


    涅磐婆娑皺皺眉頭:“免了吧你,你還是守著我們的大本營好了。”


    月兒忙道:“我守我守,但是如果我們在一起的話,你們有什麽法寶要用我可以第一時間送過來,那傳說想攻擊我們大本營我也可以第一時間通知你們迴來防範,而且我做人很低調的,絕對不會暴露的,涅磐姐姐……”說到最後,月兒用那雙可憐巴巴地眼睛盯著涅磐婆娑,那樣子象極了一隻無助的小白兔被大灰狼追殺前的祈禱。


    涅磐婆娑怎麽想得到月兒搬得出這麽一大套理論來,又氣又笑道:“算我怕你了,資料在桌子上,你看看吧。小雨,我們去準備一下。”


    隔岸之雨答應一聲,起身離開前突然向月兒眨眨眼,促狹地笑道:“果然不愧是靈媒介質呢,好出色的理論水平呢。”偌大的地下室裏就隻剩下了月兒一人。


    月兒忙向桌上揀了一份材料開始細看。傳說發生在東方理工大學,共有四十多年的曆史,以前還規規矩矩,偶爾殺一兩個人,但不知為什麽,最近變得極其猖狂,在一個月內死了三個人,一個跳樓,一個上吊,一個投湖。其症狀很明顯地符合了傳說的特征——三人死前最後一刻都上過廁所。六月十七一調查了三天才發現了這個並不為大多數同學所知的隱秘兇手。四十年前的一樁情殺案最終鑄就了這個學園史上最恐怖的傳說——花子幽靈傳說。一個女生主動追求到一個男生後,維係了不到半年的戀情因為那女生的移情別戀而宣布告破。那男生無法忍受被人拋棄和玩弄的恥辱,持刀趁那女生上廁所時將她刺傷導致她流血過多休克而死,隨後自己也上吊自殺未遂。事件當時曾轟動一時。傳聞那女生冤魂不散,要找已經找到另一段幸福愛情的那男生報仇,但被冥界使者駁迴,理由是她自作自受,並且判令她永世不得超生。出於狹隘和妒忌的極度升華,和對憧憬被剝奪而死亡的出離憤怒,女生化身成厲鬼從此遊離在廁所的周圍,不斷地殺人,隻為了苦苦等待報她那段本是由她鑄成的仇。如同日本令人震悚的花子傳說一般,隻徘徊在教室和宿舍廁所靠吸取人鮮血為生的幽靈,花子幽靈因此而得名。


    “啊?是這樣的傳說啊!”月兒頓時後悔不已,這種變態的女人在生時已經令她非常厭憎,更何況現在是一隻鬼。自己無端端去好什麽奇,給她纏上了說不定靈機一動說我是女扮男裝,硬以為是她男朋友,那我就永遠要在那臭氣熏天的廁所裏度過了。正想著該怎麽找個借口說不去時,隔岸之雨已經下來眉開眼笑道:“事情搞定了,我和婆娑在三年四班,你在一年二班。”月兒心涼了一半:“不……不是……我不是跟你們同班?”


    “當然不可能。”隔岸之雨一甩長發:“你小我們兩年,那些課程你聽得懂,考試不及格要交重修費的。我們六月十七可不是慈善機構,有人會來捐款。”


    月兒心裏苦笑道:“我在學校一個學期重修五六門是正常的。”不過她不敢把這句話說出來,後者可能會一個茶杯飛過去。


    “好多男生哦,這裏到底是理工大學還是男生大學啊?”月兒四處張望,竟然沒發現有一個同胞類物體出沒。


    “理工大學,就是男生大學啊。說不定我們可以在這裏找到我們的另一半呢。”隔岸之雨眉飛色舞道:“哇,那裏有一個白衣飄飄的帥哥啊,我們快點過去看。”


    涅磐婆娑氣道:“喂,小雨,我們不是來找……”話沒說到一半,隔岸之雨已經跑掉了,把個涅磐婆娑當場氣怔在那裏。


    月兒努力躲著四麵八方射過來的想要把她射穿的眼光,咕噥道:“什麽男生之鄉嘛,簡直是色狼之窩。這裏女生那麽少,怪不得那男生會想不開去殺……”


    涅磐婆娑瞪了她一眼,月兒立即活生生地把那個“人”字吞了下去。涅磐婆娑道:“時間也不早了,你快去你們班上課吧。記住,你既然是靈媒介質,要特別注意鬼界的氣息,一有消息就通知我們。你在那個班的名字叫做……我看看,是黃曉晴。”


    月兒咕噥道:“好難聽。”見涅磐婆娑要走,忙拉住她道:“你還沒告訴我傳說發生的地點呢,你叫我怎麽去感覺啊?”


    涅磐婆娑奇怪地迴過頭道:“咦,資料上不是寫了嗎?它在各個廁所都出沒過,不過在教室那邊要頻繁些。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見月兒隻是低著頭不說話,便自己先走了開去。


    好難受啊,好難受啊,胸口很悶的感覺,好象要唿吸不過來,胃在蠢蠢欲動,頭漸漸地在變痛,仿佛有針在刺一般,月兒抱著頭,呆呆地看著腳下那一株小草在風中靜止不動,半晌,她將頭緩緩地偏向右方,那裏,有一座巨大的偉人銅像,銅像邊有一棵參天的古木,而在古木下麵,有一個身穿格子衣服的小男孩坐在那裏,也低著頭,用那雙雪白的手拗著根部的泥土,在眾多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顯得格外獨特,格外出眾。似乎感覺有人注意他一樣,那男孩抬起頭來,正碰上月兒的眼光,他咧開青黑嘴唇,露出一嘴脫落殆光的牙齒,用很清脆的聲音在月兒耳邊說道:“姐姐幫幫我好嗎?我隻是想把我下麵的身體挖出來而已。”


    ……


    “夜,你知道這所學校有什麽傳說嗎?”夜偏過頭來好奇地看著月兒:“曉晴,你怎麽會問這個?你的頭痛還沒有好,好好休息一下吧。”


    月兒勉強一笑道:“我沒事了,無聊問問而已。”


    夜笑道:“每個學校都會有獨特的隻屬於自己的傳說吧?不過我隻知道一個,很恐怖的,你聽了肯定嚇得晚上睡不著覺。”說完“吃吃”地笑起來。


    月兒道:“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嚇到,先說出來我聽聽。”


    夜道:“你來學校時有沒經過那座銅像啊?”見月兒點頭,才接下去道:“那旁邊有一棵大樹,就是最大的那棵,聽說啊,在那裏埋著一個很活潑可愛的小男孩,他的父母是我們學校的老師。父親變心了,在外麵包了二奶,母親以死抗爭仍然無法使父親迴心轉意,於是母親由愛轉恨,決定要盡自己能力剝奪父親所愛的一切東西,於是,親手活埋了他們的獨生愛子,她自己後來也發瘋了。哈哈,是不是很可怕?除了幾個大膽的男生,大家都不敢靠近那棵樹的。告訴你也要注意一點。”


    月兒沉默不語。聽涅磐婆娑說過,嬰靈或幼靈都是非常可怕的,還沒有嚐到生活帶給自己的新奇,立刻就喪失了生存的權利,不曾反抗,也無法反抗,那份不甘心和不情願都要比成靈來得更重。可是為什麽她看見那男孩眼中盛滿的都是與年齡不相稱的憂鬱和落寞,而沒有絲毫的仇恨?被最疼自己的父親拋棄,再被最愛自己的母親扼殺,堪稱人世間最悲慘的傷痛獨自落在他稚嫩的肩上,隻有默默地坐在那裏,想恨也無法恨得起來。小時候,聽奶奶說,恨父母是要遭天打雷劈的。那麽,那份沉重的壓迫感到底是誰給我的呢?


    見月兒隻是出神,夜不滿道:“喂,好歹你也得表示一下意見嘛。”


    月兒迴過神來,搖搖頭道:“我是問你們學校第一大恐怖傳說。這些東西你不覺得很無聊嗎?都是編出來嚇人的。”


    夜驚奇道:“這就是第一大傳說了啊,你不覺得恐怖嗎?我第一次聽的時候,還嚇哭了呢。”


    月兒道:“是你還不知道吧?那有沒有關於廁所……的流言?”


    夜一怔:“廁所?”接著她用那種古怪的眼神打量著月兒,低聲道:“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這所學校有個很奇怪的地方,幾乎年年都會有人死,要不自殺,要不他殺,而且死亡地點都選在廁所。上個月才死了三個,不過也難怪,我們廁所建得希奇古怪的,死了一時半刻都沒人發覺。你這樣說,難道知道有關廁所的什麽傳說?”


    月兒無精打采道:“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你反倒問起我來了。”


    正說著,上課的鈴聲響了。月兒還是頭痛欲裂,夜要扶她去醫護室看病被婉言拒絕了,向老師胡亂請了個假。出來課室,漫步在學校的校道上,感覺總算舒服一點,不由又想起了那個花子幽靈的傳說,涅磐婆娑既然說它到處出沒,反正我現在有時間,不如趁現在沒人的時候到處去逛一逛吧。


    月兒漫步在校園寬闊的主道上,身體舒服了很多,享受著綠蔭帶給自己的涼快,思索著這個傳說的發生地點。那個如幽靈般,被妒忌和仇恨迷失理性的女人會在哪裏出現呢?


    傳說中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以相信的呢?月兒初時聽到這個傳說時就已經很不以為然了。


    四五十年代的男女界限比現在還要嚴格,一個男生怎麽可以這麽輕易地持刀進入女廁,還可以如此從容地殺死負心的女生後再上吊呢?當時的人們難道不會去嗬斥和製止的麽?這些疑問使月兒對這個傳說更加感興趣。看鬼故事裏麵所說的,鬼大多是喜歡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徘徊、留戀,並且堅定不移地相信它們的仇人會因為恐懼和內疚迴到這個地方來。那個女生死去有四十多年了,當年出事的那個廁所一定很舊了,對了,記得中午打飯的時候路過一個很舊很矮的小平房,聽夜說,那裏是一個準備拆掉的公廁。會不會是那裏呢?好奇心頓時充滿了月兒的心扉,而且現在是大白天,就算是有鬼也不敢公然出來作亂。想到此處,月兒立刻轉頭朝那舊公廁的方向走去了。


    舊公廁比人想象中的還要破舊和廢亂,旁邊一大堆已經腐化成黃水的垃圾在淙淙地流著,門口顯得狹小和昏暗,間或有幾隻蒼蠅飛過,發出令人心煩的“嗡嗡”的叫聲。月兒的眉頭都快皺成“王”字形了,在圍著公廁轉了一圈,決定了最佳進入廁所路線後,月兒拿出一方手帕掩住鼻子,幾乎以參加五十米國際比賽的氣概“嗖”地一聲跑了進去。一片陰暗襲來,月兒揉揉眼睛,隱隱約約看見前方有一扇關著的木門。幾秒後,眼睛完全適應了黑暗,月兒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廁所明顯保持著中國四五十年代的風格,一條長長的幽暗的通道將裏麵的廁所和外麵的洗手池分開,在通道的盡頭是一扇緊閉著門的小間,一個拖把淩亂的布頭耷拉在門框上,從那個房間開始,一直向裏,就是兩排相對的廁所。月兒小心地走過那條通道,打量著那些到處塞著汙垢的洗手池,牆壁上還依稀有幾個烏黑的似乎是象腳印的東西。天花板上用一條長長的電線拴著一個已經爛了一半的燈泡,似乎要快觸到頭頂一樣。人一走過,那風就帶動著那根繩在晃啊晃。雖然已經敗落如此,但是月兒幾乎可以揣測出當年這裏的風光景象:人們笑著,交談著,燈光在人們上方明滅不定地搖擺,洗手池邊熙熙攘攘,到處是熱鬧的景象。可是一瞬間,就變成了這副荒涼的模樣。如果現在外麵雷電交加的話,這裏一定是一個絕佳的拍攝鬼片的地方。


    走完了那條通道,兩排並對的木門就清晰地出現在月兒的眼前。有些緊閉著,有些半掩著,不知從哪裏傳來了水流的聲音,雖然一片寂靜,但是好象感覺得到這裏跟外界一樣,還充滿著古老的生機。見水頓覺渴,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原因,月兒突然覺得有點急,正準備推開一扇解決時,從最靠近裏麵牆壁的其中一間傳來一個很柔悅的女聲:“是誰在外麵老是走來走去又不上廁所的啊?”


    月兒想不到還有人在裏麵,忙道:“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我隻是進來看看。”


    “進來看看?嗬嗬,廁所有什麽好看的呢?”


    月兒臉紅了一下,尷尬道:“我……其實我……我也是要順便上一下的。”話剛出口,月兒便覺得邏輯已混亂不堪,羞得她真想在地上找一個大洞鑽進去。參觀廁所,這大概屬於她一個人的傑作吧?


    “那麽來上一下吧,這個廁所雖然舊,很不錯呢,嗬嗬嗬嗬。”


    月兒忽然覺得頭有點悶,她擔心頭痛的老病又發作了,搖搖頭道:“不,我還有事,先出去了。剛才打擾了。”


    拿出手帕,再次飛快地衝過垃圾堆,月兒舒了口氣,胸口的那點不舒服也感覺好了點,她不得不承認,雖然這廁所很寬闊大氣,給人一種心胸開朗的感覺,可是那氣味有點嗆人。


    “曉晴,曉晴……”


    月兒一愣,大聲應道:“我在這裏。”果然,沒迎出幾步,夜焦急地跑過來,抓住她的手,用幾乎不容置疑的口氣道:“跟我去醫務室。”接著又喋喋不休地抱怨道:“我跟老師請了假,找了你半天才找著,你身體不好還去哪裏逛?”


    月兒笑著道:“沒有,我有點急,就去了一下那個廁所。”


    夜瞥了一眼那個公廁道:“你還真是古怪,你去那個廢棄的廁所還不如就地解決呢。”


    月兒道:“哪裏廢棄了?我才剛進去時裏麵還有人用呢。”


    “好啦。”夜拖著月兒的手往醫務室方向走,一邊漫不經心道:“別再開玩笑了。三個月前就有工人來把所有的坑都塞住了,聽說要建一座什麽亭之類的,哪裏還會有人去上?”


    月兒猛然停住了,夜嚇了一跳道:“怎麽了?你的臉色好蒼白啊,不是又發病了吧?”月兒一把攥住夜的雙手,結結巴巴道:“你……你說……三個月前……你……沒……騙人……”


    夜莫名其妙道:“我騙你幹什麽?大家都知道的。有什麽不妥麽?”


    月兒頓時覺得腦袋裏天旋地轉,一陣暈眩的感覺襲來,那陣胸悶的感覺,還有頭的陣痛,突然一切都變得模糊了。隻有耳朵邊那個柔悅的女生特別的清晰,特別的響亮:“那麽來上一下吧,這個廁所雖然舊,很不錯呢,嗬嗬嗬嗬……來上一下吧…………很不錯呢…………來上一下吧…………嗬嗬嗬嗬……”


    “曉晴——”


    月兒覺得身體漸漸無力,眼皮快要支撐不住肌肉的的力量,慢慢地合攏,在睡著前唯一聽到的就是夜這一驚慌的叫聲,同時還依稀看到那座很偉大很有光澤的銅像,旁邊有一棵很古老很參天的樹,一個小男孩還是那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裏,咧著嘴對她笑:“姐姐,我想挖出來……”


    慢慢睜開眼睛,發現四周圍都是那種純潔的白色,夜擔心地正俯著頭看她,見醒過來了,不由欣喜道:“你感覺好點了麽?你突然昏過去可把我嚇死了。”


    月兒虛弱地看了一下四周,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夜答道:“校醫院,醫生說你受到驚嚇,身子經受不住,休息多一會就好的了。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嗎?”


    月兒微微一笑,心道:對不起,夜,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說出來我會受到天神的懲罰,從此淪落鬼界啊。對於涅磐婆娑在入會的第一天跟她說的話記得清清楚楚。雖然靈異界尚未有人試過暴露,但這種關乎輪迴的事誰也不敢拿來開玩笑。正想著怎麽推掉夜的請求,一個護士進來道:“你的兩位表姐來看你了。”


    表姐?月兒正糊塗間,護士已經走出去了,門外閃過兩人,一個沉靜似水,一個明朗如火,月兒豁然開朗,對夜笑道:“我以後跟你解釋好嗎?我想跟表姐說說話兒。”


    夜正滿帶疑惑地看著兩個風格迥然不同的人,聽見月兒這麽說,隻得出去並自覺把門帶上。


    一看門已關上,隔岸之雨馬上叫道:“哎呀,天翼,你在幹什麽啊?一天暈過來暈過去這麽多次的,就算沒被鬼暗算死,也自己先暈死了。早知該讓你先去接受體能訓練。”


    月兒慘白著臉道:“有……有鬼……”


    隔岸之雨不耐煩地打斷道:“廢話,我當然知道有鬼,沒鬼我們來這裏幹什麽?”


    涅磐婆娑走過來道:“聽說你遇見了不止花子幽靈那一個鬼?”


    月兒眼前頓時浮現出那小男孩青黑的笑臉,無力地閉上眼睛道:“不,隻是遇見了花子幽靈的傳說。婆娑姐姐,我有幾句關於對傳說的懷疑想說……”


    涅磐婆娑擺擺手打斷道:“這些暫且擱著。小雨,你去守著門,我有幾句話要跟天翼說。”


    隔岸之雨很不樂意道:“我要到門外守麽?”


    涅磐婆娑道:“當然,我要講的是高度機密。”


    隔岸之雨隻好出去了。


    涅磐婆娑在月兒床前坐下道:“你知道靈媒介質嗎?”


    月兒點點頭道:“知道,你跟我說過。那是靈異界中專用的術語。所謂靈媒介質,就是人類中天生就擁有感知人類世界彼岸的物體的能力,弱者能與死靈相見,而強者甚至能與死靈和非死靈溝通。這種人的直覺非常靈敏準確,作為人界和鬼界的使者而能自由通行於兩界之中。這種直覺通常又被稱為第六感。”


    涅磐婆娑道:“不錯,因為這種人存在的幾率實在是太少了,根據‘六月十七’第十三條組織規定,靈媒介質者可以不經過任何考驗直接加入‘六月十七’。事實上,在我們組織跟傳說交手的曆史上,都是組織中靈媒介質者首先發現的。靈媒介質隻是一種籠統的說法,它又可以分為三種,一種具有強大的驅趕妖魔的力量,無論妖魔的強弱,隻要到達一定距離以內,就會被自動感知,然後身體自然產生排斥力量,這種人的周圍非常潔淨;一種特別容易吸引妖魔的注意,常常成為妖魔附身的目標,並且無法驅趕妖魔,因而這種人的周圍總是聚集著非人類的東西;最後一種是最完美的靈媒介質,是兩者兼有之。


    “我們現在還無法確定你是哪種,但可以肯定的你擁有吸引鬼怪的能力。現在偵查工作出現了很大的難度,這個傳說似乎因為被學校多年前就已封禁的關係,在這個學校幾乎找不到一個知情人,導致我們對花子幽靈傳說的真實內幕一片空白,這樣也意味著我們無法發現它的弱點去收服它。若再耽擱下去,恐怕她還要繼續殺人。”涅磐婆娑一邊講,一邊注意觀察月兒的神色,見月兒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歎了一口氣道:“你猜出來了?”


    月兒道:“你是想以我為誘餌,使傳說一次又一次地現身,然後從中總結規律找出下手點?”


    涅磐婆娑望著月兒半晌道:“天翼,你不用擔心,我沒有害你的意思,我們是六月十七的成員,擁有被六月十七保護的權利,它沒有辦法殺了你的。”


    沒有辦法?月兒心裏想,既然能受六月十七的保護,那為什麽六月十七史記裏會有那麽多犧牲的成員名單?不過她什麽都沒有說,隻是輕輕道:“我明白了,我會按你安排的去做。”


    涅磐婆娑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喜色,道:“那麽拜托你了,小心保護好我發給你的那個六月十七的標誌,它是你最大的護身符。”


    月兒道:“我知道了。你和小雨姐姐盡快走吧,免得引起別人疑心,反而暴露了你們。”


    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走後,月兒靠在枕頭上,對剛探出一個頭的夜道:“我很累,如果有人來,說我在睡覺,好麽?”夜本來想追問她遇見了什麽事,見她這樣說,隻好再次關上門。


    月兒從懷裏掏出一個枯枝樣的東西,那就是傳聞中讓鬼界聞風喪膽的六月十七的標誌,據說被天神賜予了強大的保護力量。月兒凝望著它,輕聲道:“你知道嗎?我從接過你的第一天起就已經發誓把生命交給你了,隻要能平息傳說,隻要能校園不再流血和哭泣,我真的什麽都不在乎了。可是,六月十七不該是這樣的啊——”月兒籲了一口氣,合上眼睛,順手把那根枯枝樣的東西丟到了垃圾桶。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明亮得有點刺眼,透過本來就很薄的窗紗,射到月兒的眼睛上,頓時整間房子裏都是一片如水的皎潔,流動著拂過人的肌膚。月兒睜開眼來看了看表,是淩晨一點,她覷覷外麵靜悄悄,似乎沒人的樣子,於是悄悄地起來穿了衣服和鞋子,躡手躡腳地摸出了校醫院。出到外麵,唿吸了一口外麵帶點寒意的空氣,月兒頓時覺得頭腦清醒了很多,於是趕緊大踏步向正門的方向走去。


    那個銅像愈來愈近了,直到可以仰望他的笑貌,旁邊那棵大樹也愈來愈近,還是那個熟悉的弱小的身影,還是那身格子衣服,還有那黑色的腐爛了一邊的嘴唇和裏麵幾顆稀鬆的幾顆牙。聽見月兒的腳步聲,小男孩迴過頭來望著她,咧嘴一笑:“埋在很下麵呢,姐姐……”


    月兒蹲下來道:“我可以幫你,但你可以告訴我麽,你挖它出來幹什麽?你已經迴不去那個身體上了。”說到這裏,月兒喉嚨一陣哽咽,連忙忍住。


    小男孩點點頭道:“我知道啊,可是我聽那些過路的冤魂說,隻要能把自己的屍骨找到,就可以附身去任何地方了。”


    月兒道:“你想去哪裏?”


    小男孩道:“我想去看媽媽,她被關起來,一定很孤獨。以前我一個人很寂寞的時候,就會哭,隻要一哭起來她就會過來跟我玩了。現在我也要過去跟媽媽玩,不讓她哭。”


    月兒道:“你不恨你媽媽嗎?”


    小男孩迷惑不解道:“為什麽要恨啊?她是我媽媽啊。”


    月兒努力抑製住心酸,溫柔一笑道:“好,姐姐幫你挖,你在旁邊坐著看就行了。”


    月兒向樹下撿了一個尖利的石頭,開始死命地挖那堅硬的泥土。那小男孩端端正正地坐在樹的下麵,一動不動,臉上掛著那種純真的笑容,專注地看著月兒的一舉一動。被人汙蔑成要報仇和殺戮的幼靈,使大樹成為人見人怕的禁地,孤獨至此,心中的願望單純得隻是想要見媽媽一眼而已,不要說仇恨,連一絲埋怨也沒有。為什麽成人們的心境都還比不上這個小男孩來得坦白,來得光明,人們的仇恨都是自己弄出來的啊!


    當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骨露出來時,月兒終於忍不住哭出聲音:“你走吧,再也不要迴來這裏。找到媽媽後,快點去投胎吧。”


    屍骨化為青煙嫋嫋散去,同時耳邊傳來淡淡的稚嫩的童音:“謝謝姐姐。你要注意廁所裏的那個哦,千萬不要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


    月兒一愣,聲音已然消失不見。正門口處的月光似乎更加耀眼,煥發出一陣白色的光暈,傳說孝感動天,他媽媽一定能清醒過來吧?永別了,孤獨的小男孩。


    那天晚上月兒睡得比哪次都香甜,夜很早就過來看她了,還為她買了早點,護士也過來說她可以出院了,月兒吃著蛋糕,笑道:“真是三喜臨門啊。”


    夜一怔:“你睡得好,還有你可以出院了,不過就是兩喜,哪來的三喜啊?”


    月兒望向窗外,笑道:“天機不可泄露,不過,我同時讓兩個人都得到了幸福了,還不算是一喜嗎?”


    夜跟著她的眼光看過去,卻隻看見一棵鬱鬱蔥蔥的大樹,陽光從葉子的縫隙中透出來,撒下點點金波,露珠慢慢地變小,綠色的生機卻越來越濃。夜搖搖頭道:“曉晴,你真是個怪人。”


    今天是月兒出院的日子,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很早就來了,幫她辦好一切手續後,對她道:“你媽媽知道你出院很高興呢,她工作忙,不能來看你,因此特地托付我們來給你補一下。家裏褒了很濃的湯,快跟我們迴去吧。”


    月兒知道是譴開夜的說辭,隻好道:“謝謝兩位表姐關心。夜,我迴家休息一段時間,多謝你的照顧了。”


    夜不疑有它,於是自告奮勇留下來幫月兒整理東西。


    月兒跟涅磐婆娑還有隔岸之雨兩人出來,眼看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隔岸之雨瞅瞅四周沒人,遞給月兒一個大本子道:“你快看,能記多少便記多少。”


    月兒接過本子莫名其妙打開來一看,隻見上麵寫著:“學校新舊三百二十所廁所圖記。”三百二十所?月兒差點暈了過去:“這樣一間間走下去,會走死人的。就算沒走死人,全校的人也叫它殺光了。”


    隔岸之雨道:“誰說要一間間走了?我可沒興趣參觀廁所。”


    涅磐婆娑催促道:“我們自有辦法,你快看,快記,時間緊急,沒時間跟你解釋。”


    月兒隻好囫圇吞棗地閱了一遍,交還給隔岸之雨。涅磐婆娑問道:“你可記得住?”


    月兒想了一下道:“這個……假如不是很相象的話……應該分得出來的。”


    涅磐婆娑再無半點猶豫,跟隔岸之雨使了個眼色,隔岸之雨會意,抽身便往前走,月兒剛要問她去幹什麽,涅磐婆娑已對她道:“天翼,你跟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月兒滿頭霧水地跟著涅磐婆娑出了校門,來到一個居民區中的三樓的一個房間,月兒疑惑地打量著周圍時髦的家具,道:“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來的?”


    涅磐婆娑言簡意賅道:“小雨在外麵租的房子。天翼,你坐下。”


    月兒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望著也拉了一把椅子在她麵前坐下的涅磐婆娑。


    “天翼,知道為什麽六月十七對靈媒介質有特殊照顧,甚至規定在特殊情況下一直留任嗎?”


    月兒皺皺眉頭,她不知道涅磐婆娑為什麽老是問她靈媒介質的問題,好象她作為靈媒介質加入六月十七沒經過考驗是很不公平的事一樣,但是她還是答道:“恩,你也告訴我了,靈媒介質相對一般靈異人士來說,具有相對較強的靈異能力來降伏厲鬼。”


    “不。”涅磐婆娑答道:“如你所言,有一種靈媒介質是吸引厲鬼的,隻有招架之力,無還手之功,那我們六月十七還收來幹什麽?靈媒介質除了對厲鬼的特殊能力外,還有另外一種很強大的力量,那就是……”


    “預感!”隔岸之雨的聲音伴隨著門開突然傳了進來:“我的速度還算快吧。”一邊拿出一個明晃晃的圓珠小墜子。


    “預感,又稱遙感,是靈媒介質有別於其他人的一個最明顯特征。”涅磐婆娑從隔岸之雨手中接過那個小墜子,把它平舉著吊到月兒的眼前,輕輕晃動。


    “幹嗎?”月兒有想笑的感覺:“你們不是想催眠我吧?”


    涅磐婆娑正色道:“不錯。用這個本身已經帶有魔力的墜子催眠靈媒介質,就可以逼迫他的靈異力量逸出體外,掙脫身體的束縛,自由地到達彼岸世界,從而感知心中所想的事的麵目,這就是靈媒介質最大的能力。”


    月兒突然覺得身體冒上來一陣寒意,凝神望著眼前的小墜子,啞聲道:“難道說它的作用在於……”


    隔岸之雨接口道:“斬斷你意識中與人間界的聯係,然後你就可以在完全不受幹擾的條件下探得邪惡的根源了。”


    月兒忙道:“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我迴不來怎麽辦?我可不想永遠留在鬼界,而且還是廁所那裏。”


    涅磐婆娑道:“你放心,你的意識一旦受到外界的強行幹擾,就會順原路返迴到腦中的了。”


    月兒心有餘悸道:“返迴得了麽?假如返迴的路上又給幹擾怎麽辦?”


    隔岸之雨已經不耐煩地道:“你當攔路搶劫啊?意識返迴速度超過光速,有誰可以幹擾啊?再說,你看見六月十七史記裏有人是因為意識迴不去而死掉的嗎?你羅哩羅嗦的,到底想不想早日結束這段傳說啊?”


    月兒勉強道:“那麽來吧,看不見可別怪我。”


    涅磐婆娑道:“你先想著傳說的事,然後凝神看著這個墜子就行了。”


    月兒依言照做,她不知道什麽是想著,就在心裏一直念著“花子幽靈”這四個字。墜子在眼前晃啊晃,很快,腦子裏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了,眼皮也變沉重起來。很想睡的感覺,頭重腳輕的感覺,月兒掙紮了一陣子,終於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一段渾渾噩噩過去後,意識好象又突然變清醒了,可以很清楚地記起剛才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剛才說的話,以及剛才的催眠過程,但是手腳卻動不了,不,或者是說,感覺自己根本就沒有手和腳一般。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自己已經被催眠了嗎?自己的精神已經逃脫了軀體的拘束嗎?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在哪裏?月兒想喊,卻恐怖地發現自己似乎連嘴巴也沒有。這就是靈體的形態嗎?月兒害怕得想哭,突然,前方有一個亮光閃了一下,很快又熄滅了。


    月兒呆呆地望著前方。過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亮光又閃了一下,然後又熄滅了。閃了三下之後,亮光每次出現的時間越來越長。那亮光到底是什麽?好奇心戰勝了恐懼,月兒想過去看一下,正想著,自己竟奇跡般地真的向前移動了。對了,這是自己的純意識,直接用意識控製行動就可以了。


    離亮光愈來愈近了,月兒仍然沒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再靠近它時,四周圍突然傳來一個很清脆的小女孩的聲音:“我的溜冰鞋——”鞋字的迴響在月兒耳邊環繞不絕。聲音很稚嫩,就跟那小男孩差不多。月兒駭然道:“你是誰?”周圍沒有迴應。前方的亮光又接著閃了兩三下,月兒有點害怕,迴頭想迴去,那聲音立刻傳來了:“我要我的溜冰鞋——溜——冰——鞋……”好象是從遙遠的記憶裏飄來的,但又異常清晰。


    霎時,後麵的亮光猛然加強了,刺痛了月兒的眼睛。月兒忙迴頭一看,原來那亮光是一根忽明忽滅的蠟燭。四周圍是兩排低低的木門,好象是在廁所裏,但是似乎又不是自己去過的,也不是隔岸之雨拿來的那個本子裏記載著的任何一種廁所的結構。蠟燭旁邊有一道長長的影子。一雙很漂亮嶄新的溜冰鞋放在遠遠的一個角落。從黑暗裏忽然伸出一雙毫無血色的小手,把鞋子拿了過來。由於蠟燭的光無法照射到那個地方,月兒隻能依稀看見一個很矮小的身影,在慢慢地,一個一個地穿著那雙溜冰鞋。月兒不禁看呆了,半晌,顫聲問道:“你……你究竟是誰?”話音剛落,頭上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撩撥自己的頭發。月兒仰頭看去,隻見在她頭上,有兩雙旅遊鞋在輕輕地搖晃,其中一雙還留著自己的一縷頭發。


    “啊!”月兒大叫一聲,意識的靈體猛烈震動,瞬時象一束光一般激射迴自己的身體。月兒猛然張開眼睛,已出了一身冷汗。


    涅磐婆娑大吃一驚道:“怎麽這麽快迴來了?”


    月兒隻覺頭痛欲裂,按住頭忍著痛斷斷續續道:“小……小女孩……兩個人……上吊……”


    涅磐婆娑望向隔岸之雨:“你知道她在說什麽嗎?”


    隔岸之雨道:“花子幽靈傳說明明是有關一個情殺女生的,怎麽迴跑出什麽小女孩來呢?喂,你是不是去錯地方了?”


    月兒全身伏在椅背上,使勁用手壓著兩邊的太陽穴,嘴裏發出痛苦的吱唔,半晌才用微弱的聲音道:“溜冰……鞋……蠟燭……鞋……”


    兩人迷惑不解,正待再問,隔岸之雨的手機響了。


    “喂?”隔岸之雨臉色一變:“好,我知道了。”放下手機對涅磐婆娑道:“學校有兩個人被殺了。”


    “什麽?!”涅磐婆娑“騰”的一聲站起,見月兒還是痛得不能動,隻得道:“天翼,你好了便到學校找我們。小雨,我們走。”兩人匆匆出門了。


    一個月內第四次發生學生離奇死亡的案件,自然在校園掀起軒然大波,隨之而來的便是無可避免的人心慌亂,申請暫時休學諮詢的人數猛增了幾十倍。或許知道安撫和鎮壓都已經失去效用了,校方對這次的騷亂采取了寬容的態度。


    當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趕到時,在搬出的屍體旁邊已經密密麻麻地圍了十幾圈,兩人費盡所有力氣好不容易才擠到前頭。殯儀館的車已經開到了,屍體已經被白布包紮著捆在擔架上,隻看得見露在外麵的兩雙旅遊鞋,一個瘦高個的警察正皺著眉頭煩躁地走來走去。


    兩人正看得沒意思,要退出去時,一個穿白大褂的人滿頭大汗的人來到那警察麵前,恭恭敬敬地施了個禮道:“陳警官,屍體已經初步檢驗完畢。”兩人一聽,又站住了,隻聽那被叫做陳警官的人忙不迭地問道:“有什麽發現沒有?”


    法醫道:“是,我們已經確定是上吊。”


    陳警官臉色一變,急急道:“你們查證清楚了?隻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你們怎麽這麽快就作出鑒定了。你們身為法醫,最好還是看清楚一點,不要草菅人命。”


    法醫用奇怪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道:“是,警官訓示的是。我們都知道自己責任重大。因為這次情況很簡單,屍體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淤紅的痕跡,很明顯是上吊的痕跡,同時喉管有被擠壓變形的異狀,可以說明屍體至少被吊了幾個小時以上。胸部和肺部都有不同程度的缺氧症狀,窒息是她們的致死原因。所以我們才能很快地作出結論,是上吊而死。”


    陳警官再也按捺不住,大聲道:“怎麽可能?在第一現場的廁所裏,我們發現天花板上和較高的牆壁上根本沒有任何的支撐點可以供她們上吊?你現在跟我說這些話,不等於是告訴我在不可能結繩上吊的地方發現了上吊而死的人??”


    陳警官這樣歇斯底裏一吼,把那個白大褂的嚇了老大一大跳,擦著汗道:“是,是,是,我再去查一遍。”


    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對望一眼,兩人均已臉色慘白,“小……小女孩……兩個人……上吊……”月兒夢囈般的話語再次在兩人的耳邊的迴饒。“如有情況無法確定者,確屬情況緊急需第一時間排除的,無條件相信靈媒介質的預感。”六月十七規條第十七條的條文在涅磐婆娑腦海中劃過,她再無猶豫,扯了扯隔岸之雨的衣袖,示意她跟出來。


    待到擠出了人群,涅磐婆娑在隔岸之雨耳邊低聲道:“情況有重大變化,傳說有多少可信度值得懷疑,我們現在立刻趕往出事現場,那裏必定還殘留有鬼界氣息,如果真是幼靈,我們肯定能很快地認出來的。”


    隔岸之雨驚道:“現在去?你瘋了?那裏還有大把警察局的人把守啊?你叫我們怎麽進得去啊?”


    涅磐婆娑急道:“現在隻能冒一下險,這是絕佳機會。再等下去,我們的身份遲早都會暴露。”


    隔岸之雨若有所悟:“你帶了那東西?”


    涅磐婆娑點點頭道:“恩,我們走吧。”


    果然不出涅磐婆娑所料,出事的廁所門口站滿了警察,由於是第七起離奇死亡案件,所以警察局的人幾乎傾巢而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進行反恐戰爭。人人都高度戒備,還有三隊巡邏的警察在鄰近不停地走動。


    涅磐婆娑縮在一個牆角,送了個眼色給對麵的隔岸之雨。隔岸之雨會意,弄亂自己的頭發跑出來慌亂地帶著哭腔道:“救命啊,那裏又死了一個人!!我不想死啊——不想死啊——”門口頓時一片大亂。“到底出了什麽事?”“到底哪裏死了人?”“快帶我們去!”“你們守在這裏,我們去看看。”忙亂過後,一部分警察跟著隔岸之雨亂哄哄地跑走了,廁所的門口隻剩下了十幾個警察還在看守,大家尚未從驚慌中迴醒過來,紛紛議論著出現了什麽事。


    涅磐婆娑見計謀已經成功,便從容不迫地走出來。突然有一個穿著怪異的女性出現在牆邊,警察們都是大吃一驚:“你是誰?”“快出去……”沒等他們吵鬧完,涅磐婆娑從懷裏掏出一把紅色藥粉撒了出去,喝聲:“黃泉孟婆,與我消孽!紅粉若出,萬事如雲!”頓時各人紛紛暈倒。


    隔岸之雨也已經氣喘籲籲地趕迴來了,對涅磐婆娑道:“我們這樣老用孟婆藥粉,冥界不會怪我們吧?”


    涅磐婆娑道:“冥界那邊我會跟他們幹涉,現在我們先進去查探一下。”涅磐婆娑已在四周圍撒上南國紅豆,布下結界,隔岸之雨道:“既然是情殺,恐怕情孽非比尋常,光在外麵撒似乎不夠,裏麵也撒點吧。”


    頭好痛?為什麽還是會這麽痛?婆娑和小雨姐姐呢?她們怎麽不來看我啊?月兒痛得全身蜷縮在椅子腳旁邊。眼前又是一片黑暗,頭痛得不行了。咦?前方怎麽有亮光?是蠟燭!我的意識不是已經迴來了身體了嗎?為什麽還是會迴到那個恐怖的地方?!月兒想叫,卻叫不出。


    一個幼小的身影躲在陰暗處發出很清脆很清脆的笑聲:“嗬嗬,我最喜歡有人來陪我了。我最喜歡了——最喜歡了——”


    月兒駭然道:“又是你?你又殺了什麽人?”猛然見頂上有兩個隨著風正輕輕飄晃的軀體,凸出的眼珠耷拉在鼻梁旁邊,青黑色的舌頭軟綿綿地搭在下巴上,從鼻孔、耳朵、嘴角裏都有粘稠的鮮血不斷地湧出來。月兒象著了魔似的癡癡地望著那兩具屍體,半晌,她突然跑上前,不顧一切地拿起蠟燭朝上照去,兩張熟悉的臉孔清晰地現在她的眼前。“婆娑姐姐,小雨姐姐!!!!”


    月兒猛地睜開眼睛,外麵的陽光正烈,地板上早已斑斑駁駁,布下了一個不祥的符兆。


    月兒忍住強烈的頭痛,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外,向學校的方向跑去。今天的陽光特別刺眼,刺得心似乎也痛起來。一路踉踉蹌蹌地走來,好不容易看到校門口,月兒再也支撐不住,靠著旁邊一根電線杆稍作喘息,就在此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月兒轉頭一看,隻見一輛殯儀館的車正唿嘯著進入學校。門邊兩個女生駐足觀望,她們的討論清晰地傳到了月兒的耳邊:“怎麽又來了一輛?隻是死了兩個人,用不用搞得這麽誇張用兩輛車來拉啊?”“你不知道嗎?裏麵又死了兩個了,我們這幾天還是不要住在學校裏麵了,太恐怖了!”


    又死了兩個?月兒猛提一口氣,揉了揉頭,正準備跑進學校裏。突然,校門裏一片亂糟糟的聲音傳了出來,接著一大幫警察跑出來驅散看熱鬧的人群,然後便是幾個穿著藍色製服的人抬著兩副擔架小跑著出來,擔架上的白布將屍體全身由頭到腳都包裹得嚴嚴密密,隻依稀看得出是身材窈窕之人。又死了兩個了??哪兩個啊!!月兒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去,她想喊:“到底是哪兩個死了啊??!!!”可是嘴巴張了半天,始終說不出一句話。全身的力氣好象漸漸離她遠去,虛弱到她想就這樣倒在地上然後永遠不再醒來。


    驀地,一陣狂風刮來,吹起了其中一副擔架上的白布,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孔平靜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立刻引起了圍觀的群眾和記者的一陣騷動。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忙把白布整理好,趕緊抬上車並把門緊緊關上。


    殯儀館的車在警車的開路下漸行漸遠,鳴笛聲已經聽不見了,人們還在恐懼中帶著興奮議論紛紛:“啊,那個死去的女生好漂亮啊,但是看上去很麵生,沒見過似的。”


    月兒站在不遠的地方,目光充滿了無法相信的呆滯,全身因為寒冷而不停地戰栗著,蒼白的嘴唇在風中微微顫動,腦海裏都是虛幻的雲彩,什麽痛苦,什麽吃驚都沒有了。如果可以這樣麻痹不堪下去,那她寧願留在世上做一具行屍走肉。“我們是六月十七的成員,擁有被六月十七保護的權利,它沒有辦法殺了你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月兒終於忍不住痛苦失聲,六月十七,你的力量,你的藉由天神祝福而生的力量,你保護組員的力量,究竟在哪裏啊?!


    血債血償,命欠命還。這是運數常理,就連天神也無法禁絕。六月十七雖然明令禁止無端殺戮,提倡得饒人處且饒人,但是當黑暗已經開始伸出他的手,我們便隻有盡全力斬斷它。月兒不知從哪裏湧來的一股力量,頭腦開始清醒了,身軀百骸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充滿著盈沛的能量。出乎鎮靜地來到出事現場。


    警察的人數明顯不夠,人群的騷亂已經擴大到整個校園了,有興奮的,有恐懼的,有畏怕的,盡管廁所門口又加派了一個中隊的警察,但是現場依舊亂得像一團麻,陳警官正唾沫橫飛地向先前那個判斷失誤的隊長罵個不絕,可是人聲鼎沸,根本聽不清陳警官在說些什麽,隻是低著頭說:“是,是。”


    月兒冷眼看著這一切,正待走上前去看個仔細,腳底似乎踩著了什麽東西,一滑,差點沒摔倒,忙低頭看時,發現原來是一顆紅豆,撒得到處都是,蜿蜿蜒蜒地一直延伸到廁所的門口。月兒趁人不注意,撿起紅豆放到鼻子底下一聞,一股怪香逸出。孟婆湯?不是,在孟婆湯的味道中還夾雜著兩種很奇怪的味道,其中一種很熟悉,難道是……月兒猛地抬起頭來,對了,是涅磐婆娑跟她提過的靈狐液!靈狐液主要的功能是在自己身邊形成結界,逼妖魔現形,是六月十七用來鎮壓厲鬼的一大法寶,因為靈狐液是從靈性之狐身上提來的經過加工的香液,傳說浸染了狐狸對人類屠戮的惡毒的怨恨,如果靈狐液無法擊敗厲鬼,就會趁機向主人反撲,死在靈狐液上的組員為數不少,因此六月十七曆代均嚴厲規定不到重大關頭絕不輕用。


    望著那些排列不規則的紅豆,月兒腦海裏頓時浮想聯翩,幾乎是下意識地模擬著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展開行動的全過程。涅磐婆娑肯定是讓隔岸之雨引開那些警察,這樣才會用到孟婆湯讓所有的警察失去對她們的記憶。然後涅磐婆娑開始在廁所周圍撒相思紅豆。紅豆生南國,此物最相思。傳說因情而死的鬼,就算有再大的怨恨,見到紅豆也會禁不住黯然情傷,心懷顧忌,暫緩下手,六月十七通常把它當煙幕彈使用,掩護組織的行動。假如那女生因為心中過於扭曲的嫉恨而視紅豆於不見,早已有準備的她們也用不著使出靈狐液殺傷力這麽大的招數啊。莫非……莫非在她們進入廁所之後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不為人知的轉折?!涅磐婆娑平素穩重之極,究竟是什麽突兀而來的驚嚇使她會毫不猶豫地使用了靈狐液呢?她們兩人到底是死在厲鬼之手還是死在靈狐液的反撲之下呢?


    這一切的真相恐怕必須涉險親臨第一現場才有可能知道。月兒把紅豆收進懷裏,找個混亂的機會悄悄地靠近了廁所。突然,一隻手拍在了月兒的肩膀上,同時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別進去。你若有什麽差池,六月十七就完了。”


    月兒悚然迴頭,一個黑色絨裝大衣的少婦站在後麵冷冷地看著她,眼裏包含著一種自然而然的威嚴。六月十七的組員連她隻有三個,活動都是極端機密的,為什麽會有第三個人知曉?若是暴露靈異界身份,將接受天神的懲罰,沉淪鬼界,不得超生。難道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她們……月兒掩住口,努力壓迫住心中的震驚,怔怔地問:“你是誰?”


    少婦隻是冷冷地望著她,那種嚴峻的眼神震懾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才聽得那少婦開口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來。”月兒剛想拒絕,那少婦突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隻那一眼,刹那間,月兒覺得心靈象是被什麽針狠狠刺了一下似的,全身一個哆嗦,拒絕的話竟然說不出口,隻好乖乖地跟著她走。


    一個拐角,兩個路口,一個拐彎,一條小巷,最後終於來到了一家破舊的外麵掛著打鐵鋪的店門口。少婦停住腳步,迴過頭來對著月兒道:“到了,天翼,我們進去吧。”


    一個響雷瞬間炸響在月兒的頭上,眼睛因為驚恐而急速地睜大,指著那少婦結結巴巴道:“你……你為什麽……知道我的……還有六月……的……的……”原來這間貌不起眼的打鐵鋪正是六月十七的大本營——地下室的秘密入口,非六月十七組員根本無從得知。


    少婦悠悠道:“這就讓你吃驚了?這樣下去六月十七可不妙啊,進去吧,接下來還有更讓你吃驚的。”說著來到那個炕前,伸出右手掌朗聲念道:“六月十七,宏揚靈異。”炕緩緩地移開了有兩寸寬,出現一個隱隱放著光亮的洞口。少婦又看了一眼驚愕地呆了的月兒,這次連招唿也沒有打,徑直自己進去了。月兒不知她要幹什麽,趕忙也跟進去了。


    “你們六月十七也太不講義氣了吧?一再違背諾言,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才跑過來的。”大廳裏麵響起一個尖銳的男子嗓音,在空蕩蕩的廳堂裏引起一陣迴響,使人頓生厭惡之感。


    月兒不由詫異,暗暗道:究竟是誰有膽在這裏對六月十七大放厥詞,還這麽大聲張揚?正想間,隻聽那少婦答道:“我還沒問閣下怎麽不請自來,冒入六月十七的地方呢,你倒反問起我來了?莫非六月十七是這麽好欺負的麽?”


    月兒拾級而下,隻見大廳正中站著兩個身材高大的人,用黑布裹住全身,隻露出一雙滴溜溜轉的黑眼珠,全身散發出一種詭秘莫聞的氣息。那少婦聽見腳步聲,迴過頭來微微向月兒點了一下頭,月兒聽她剛才說話明顯是偏幫六月十七的,心裏稍微放寬了些,也點了點頭作為迴應。


    一個身材稍微瘦削的男子發出“格格”的令人十分不愉快的尖笑聲道:“你們真是好記性,連我們都忘了是誰了?”說著,一邊遞過一個信封來。少婦接過來一看,上麵寫著“冥界使者特派使節順祝六月十七安”。


    是冥界使者麾下的人?月兒一呆,鬼界向來和靈異界沒多大聯係,為什麽無緣無故會跑過來?


    那少婦已把信封還迴給了那兩個人:“原來是冥界來的,失敬失敬,不知使者派兩位來有什麽事要說?”


    那男子道:“是關於孟婆湯的事。你們組織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孟婆湯或者孟婆粉,破壞我們之間的盟約。這樣下去,人間界遲早會發現我們冥界的存在,嚴重危害冥界的安危,使者對此非常不滿,因此特來問問你們組織到底怎麽交代?”


    那少婦道:“使用孟婆粉的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已經死去,我們對此無可奉告。”


    男子道:“據我們所知,六月十七還留下一個叫‘血淇天翼’的組員,既然那兩位死了,她就是當仁不讓的新的負責人。無論如何叫她出來給我們個交代。”


    冥界?月兒慌亂地看向那個少婦,她什麽都不懂啊,她隻加入了六月十七才不夠三天,就莫名其妙地當了負責人。


    那少婦手一擺,示意月兒不必開口,上前一步冷笑道:“盟約?交代?你們說我們沒有記性,我倒想問問你們使者閣下的記性也好到哪裏去了?冥界對這次花子幽靈的傳說掌握的資料比我們更清楚。六月十七當初和冥界訂下契約,不過是為了共同完成天神囑托的任務,克製鬼界對人間界的進攻,所謂各自遵守秘密,不暴露對方身份不過是附加條件。花子幽靈的威脅是頭等大事,不要說孟婆湯,必要時要使者親自出馬他也敢推辭嗎?你們使者怎麽會這麽糊塗,本末倒置,想起這些來了?還好意思派人來興師問罪呢?”


    男子臉色一變,道:“你是誰?六月十七裏麵隻有大學生,是不會收少婦的?我們來跟六月十七理論,你憑什麽跟我們頂嘴?”


    少婦冷笑道:“憑什麽?就憑我是六月十七第十四代負責人——湖月冰魄!!”


    那男子用驚愕的眼神打量了那少婦好一會兒,月兒早在一邊看得呆了。原來這少婦有這麽大的來頭,怪不得初見她時全身散發出一股非同尋常的氣質,既然她與六月十七有如此深厚的淵源,那麽冥界使者怪罪這件事料想也不是什麽難解決的大事,頓時把心防寬了許多。


    那男子清了清嗓子,努力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勉強得很虛偽的笑聲:“嗬嗬,原來是六月十七的老前輩了,咳咳,剛才真是多有得罪了。都怪我們有眼無珠……”


    那少婦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道:“不怪你們,我在六月十七的時候,你們還不知在哪個門外端盤子呢。不過使者閣下就太健忘了。”說著,瞄了月兒一眼,見她臉上不知道是否受驚過度的緣故,紅一陣白一陣的,心想:冥界這件事還是盡快解決的好。於是對那男子道:“如今我們事多,也沒使者大人那麽有耐性磨來磨去的,你們迴去請轉告使者大人,花子幽靈傳說威脅極大,根據我們當初與冥界訂下的契約,在重要特殊情況下,不必遵守附加條件的約束,因此請冥界別再幹涉人間界的事,這是違反天神的意願的。”


    那男子聽見“天神”二字,臉色大變,月兒清楚,據說當初天神為了嚴禁冥界借控製鬼界為名幹涉人間界,特地下了一道封印,隻要冥界不遵指令,頃刻奈何變成血海,顛覆幽明,因此那男子才會如此驚恐。那男子強忍下怒氣,道:“是,是,你的意思我們一定會傳達到的。消滅傳說的事情緊要,我們不阻你們商談正事了。”兩縷青煙過後,那兩名男子已消弭不見。


    那少婦先是抬頭望望天花板上中古時代的裝飾,又來到負責人的寶座上撫摩了那扶手好一陣,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好久沒有來過這裏了,還是一切如舊啊。”這才迴過頭來看著正惴惴地立著的月兒,慘笑道:“可惜不能坐了。”


    月兒開口道:“你……”


    那少婦道:“叫我冰魄就行了。我還是習慣這個稱唿。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要問。凡是退出六月十七的組員都終身與六月十七斷絕關係,不得再行與六月十七有關之事。你一定很驚奇我為什麽會主動迴來吧?”


    月兒搖搖頭道:“不,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告訴過我,在萬分緊急的特殊情況下,原六月十七組員保留在一定情況下參與組織圍剿活動的權利,花子幽靈這次鬧得那麽大,你出來其實並不算意料外的事。我想問的是,關於前輩那第十四代六月十七的……”


    那名叫冰魄的少婦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種奇特的落寞的悲傷神情,喃喃道:“終於要說出來了。”說完控製了一下情緒,對月兒道:“問吧。”


    是什麽事情足以令到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穩重前輩如此震撼呢?月兒一邊思索著,一邊開口道:“是我在瀏覽六月十七史記的時候看到的,關於第十四代的記載。第十四代堪稱繼六月十七創始人鏈鳳空翔之後最出色的一代,破獲的傳說殺人事件不僅在數量上達到了曆史上的高度,而且最著名的‘旋渦殺人事件’、‘麒麟複活事件’都出自那一代……”


    冰魄一擺手插口道:“那些所謂的豐功偉績我們自己人就不要多說了。我喜歡爽直口快的人。”


    所謂的?月兒搜索著字眼,終於小心翼翼地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句:“可是,史記中記載,在最後一次圍剿活動中,第十四代因為行動失敗,全軍覆沒,組員從此生死不明……”


    “砰”的一聲,冰魄身旁的蠟燭托盤轟然倒下。


    “前輩?!”


    月兒驚唿出聲,冰魄的瘦弱身軀搖搖欲墜,明顯是受了重大打擊似的,臉上早已失去了當初痛斥冥界使節的高貴與雍容,隻有蒼白的血色和顫抖的嘴唇,還有白皙的額頭上也布滿了密密的汗珠。月兒忙上去想攙扶她,冰魄搖搖手阻止了她,頹然坐在負責人的寶座上,掩麵啜泣起來。從一個從容機變談笑風聲的巾幗到一個無助哭泣憂鬱極度的弱女子,這樣快的角色轉換,讓月兒頓時有點手足無措,找了一個杯子斟了點水送上去,正想著要用什麽話來安慰一下,冰魄已經哭著低聲道:“這是壓抑我心中最大的陰影,光憑這點,我就不配去領導那麽出色的第十四代六月十七。”“哐啷”一聲,月兒手中的杯子應聲倒地。聽冰魄的話中之意,竟然似乎在暗示著那次全軍覆沒的結局是因她而導致。冰魄略微抬起了頭,但並沒有看月兒。月兒頗為尷尬地解釋道:“對……對不起,我一時失手……”


    冰魄像是完全沒有聽見她的解釋似的,喃喃自語道:“我永遠忘不了那慘痛的一天,天邊的殘雲被染成了血紅色,有人開玩笑說是不是代表不詳的征兆,我狠狠地批評了他。然後上天總是喜歡捉弄我們,好的不靈壞的靈,我自以為深謀遠慮,這次萬無一失,然而挫折終於含笑來臨了。失敗一次足以抹殺你所有的光輝和驕傲。就隻一個晚上,我們用付出三個組員生命的代價才得知了這個傳說的巨大騙局,殘存的我和另外一位組員經過無奈的商議最後決定在那個生死存亡的時刻用六月十七法術中最迫不得已的方法,暫時封住傳說,減弱它的法力,而我,則苟活下來,在適當的時機出現,了卻這一樁血海深仇。第十四代六月十七,我們自詡為最出色的六月十七,就這樣在我的手中徹底完結了。”


    月兒怎麽料得到這當中有如許曲折,不由得呆了,好半晌才迴過神來問道:“那……那個傳說……”


    冰魄慘然一笑:“猜到了?不錯,正是花子幽靈傳說。”


    月兒驚詫莫名,竟失聲喊道:“傳說的騙局??!!什麽傳說的騙局?”


    冰魄靜靜地道:“我當初知道真相時,也是和你一般的神情。我來,就是為了要告訴你花子幽靈傳說的真正內幕,一個荒謬得離譜的騙局,好讓六月十七不至於再一次折翼於它的手上。我們組織大概是三月上旬接到花子幽靈的傳說殺人報告的,花了半個月時間弄清了傳說的內容:為情自殺的女生,一個老掉牙的故事情節。當時曾有人提出過對傳說內容的質疑,可惜一意孤行的我和另外一個負責人並沒有采納他的建議。悲劇就這樣造成了。”說著,看了一下全神貫注聽著的月兒,歎了一口氣道:“你聽說過日本的鬼娃娃花子傳說吧?”


    月兒有點莫名其妙怎麽提到外國的傳說上來,不過她還是答道:“恩,聽過,一個很古老的震悚傳說。一個小女孩在夜晚獨自一人去學校找晚歸的媽媽,卻誤入另外一所學校的廁所而死,從此,據說,在深夜,廁所裏就會出現一個滿身是血的小女孩在裏麵遊蕩,口中發出淒厲的喊叫:‘媽媽……媽媽……’進入的人就會當成媽媽的替身被帶走。花子幽靈和日本的鬼娃娃花子有什麽聯係麽?”


    冰魄道:“那時那個組員正是懷疑為什麽傳說是因情殺女生而死,而取個帶花子的名。到底這傳說的名字是誰起的,有什麽背景我們還沒有弄清楚,因此他建議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月兒想起靈魂出竅時看見的那個小女孩,全身一個激靈,道:“那個傳說是騙人的??”


    冰魄突然“格格”地笑了起來,那尖銳的笑聲把她完全變做了另外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廳裏環繞迴響,就像死靈的哭叫讓人不寒而栗。月兒憐憫地看著她,冰魄伸出手去,把前麵的杯子一下子掃到地上。一刻前絢麗得燦爛的杯子瞬間化成了一堆白色的碎片。冰魄好象要把多年的惡氣都出在這個杯子上似的喘了口氣,冷冷道:“不錯,一切都是騙人的。什麽為情自殺的女生?什麽為愛沉淪的男生?那全是那個幽靈編造出來的迷惑人的鬼話!真正的花子幽靈傳說其實早在六十年前就發生了!!”


    月兒仿佛早已料到這一切,也不驚訝,嘴裏隻是喃喃地念著:“穿溜冰鞋的小女孩……”


    “你也知道?”冰魄詫然迴頭,頓時又釋懷了:“對了,我忘了你是靈媒介質,可以穿破時光和空間的障礙,看到真實的場景。真好,如果我們那一代有靈媒介質就不會發生悲劇了,大家都好好地活著。怪不得鏈鳳空翔說,隻要有靈媒介質的存在,六月十七便不會滅亡。”


    月兒抬起頭來,懇切地望著冰魄道:“把傳說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我吧,我要好好想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冰魄愣住了,她覺得這個聲音似乎有點熟悉,眼前模糊起來,一副另外的場景卻漸漸清晰起來了,那是十年前,第十四代組織成員聚會一堂,鼎盛生機,談笑融融的場麵,一個高個子的男生笑著站起來反駁她的話道:“我覺得還有必要再討論一下呢。一個情殺的女生為什麽要叫這麽個傳說名呢?大家不覺得花子這兩個字裏麵大有文章嗎?”他的眼睛熱切地環掃著四周,但冰魄總覺得他是在盯著她一樣。冰魄的臉不覺紅了,低下頭道:“那麽大家再討論一下吧。”


    那男生的笑容慢慢地消退了開去,冰魄知道,他是再也迴不到這個世上來的了,她心中最大的遺憾仍然在牢固地撕毀著她痛苦的心,就那麽一晚,親情,友情,愛情,什麽都失去了。是否自己的虔誠感動了上天,所以又讓這相同的一幕在今天上演了,好讓她一補當日痛失戰友的遺恨?


    冰魄抹去自己的淚珠,點點頭道:“我來,就是為了要說給你聽的。花子幽靈的傳說其實並不屬於這個學校,它實際起始於這所學校的前身——藍洋大學。那還是民國時代的事了,藍洋大學是這座城市裏第一所女子大學。”


    女子大學?持刀的男生?月兒的心不由揪緊了。


    隻聽冰魄繼續用平和的語調說道:“據說有一天來了一位年輕的教師,帶著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父母在戰亂中雙雙身亡,使還未成年的他不得已帶著才三歲的妹妹來到這裏自謀生路。那校長倒是好人,見他們如此可憐,便答應收留他們。由於學校剛剛建立,很多事務需要處理,而人手也不夠,那年輕的教師終日忙碌,無暇顧及幼小的妹妹。小女孩心愛玩,哪裏忍受得了寂寞,天天出去亂逛,那些女學生又沒空搭理她,隻好一個人在湖邊徘徊。她哥哥見她這樣悵然的樣子,心有不忍,就想盡辦法托人到外國的友人那裏買了對溜冰鞋給她,從此埋下了慘絕人寰的一代禁地的禍根。”


    月兒突然打斷道:“且慢!你這些資料是怎麽得來的?”


    冰魄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麽突兀地問出這個問題來,從容答道:“在報社的存檔裏,當年的舊報紙曾經作為頭條新聞大肆宣揚過……”


    “宣揚過?”月兒嘴邊突然露出了一絲不為人所覺的微笑:“恩,繼續說下去吧。”


    冰魄有點奇怪她沒有如自己所料般繼續發問下去,隻得接道:“小女孩得了溜冰鞋自然高興萬分,天天拿了它去練習。那時候,溜冰鞋還是個稀罕物兒。有一天,小女孩帶了溜冰鞋去一處水泥長道上練習,正滑得高興,三個自修完的女生經過。一個家境較為富裕的見那溜冰鞋漂亮眼紅,向那小女孩要求借來看看。那小女孩正溜得興起,哪裏肯讓,童言無忌,幹幹脆脆就拒絕了。那女的惱羞成怒,立刻走迴去與兩個同伴商量,終於想出了一個惡毒的報複計劃。她們首先派了一個人上去和顏悅色地與小女孩說話,騙她說請她到外麵吃糖,將她哄騙離那條路。留下的另外兩個人火速從書包裏掏出實驗用的尼龍繩鋪在路麵。受騙的小女孩氣衝衝地迴來繼續練習,她又如何發現得了路麵上已經彌漫了一層濃濃的殺機和死亡的氣息。”冰魄說到這裏,覺得有點口渴,停止了說話,走過去拿過水壺往杯子裏斟了水喝著,歎口氣道:“接下來的事情你也應該猜到了,她失去了平衡,溜冰鞋借著衝力衝了下去,下麵就是廁所,她的頭撞上了廁所的牆,當場腦漿爆裂死亡。現場一片慘不忍睹。”一邊說著,冰魄搖著頭。


    月兒茫然地站起來道:“是哪個報社?我要去看當時的相片?”


    冰魄吃了一驚道:“你頭腦發什麽熱?那照片可怖得很,連我看了幾次都想嘔,你看來又有什麽作用?”


    月兒道:“我也不知道,我隻是有這樣一種直覺,很想很想去看,仿佛那裏是很熟悉的地方。你不是說過我是靈媒介質嗎?在這樣一個束手無策進退兩難的時刻,我們是不是應該暫且相信一下靈媒介質的直覺呢?”


    冰魄點點頭道:“也是,是神州日報,我帶你去吧。”


    月兒淡淡道:“不用,我自己知道它在哪裏。”


    冰魄一怔,望望月兒,突然她發現月兒象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往昔的幼稚和純真已不見一絲蹤影,全身竟然散發出一種很奇特古怪的氣質,那種感覺好象……好象在那裏見過……沒錯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啊……自己明明知道的啊!!冰魄的頭開始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痛,仿佛要阻止她進一步想下去。


    月兒已在那邊慢慢地開了口:“在我去報社之前,有一件事我想確認一下。”


    冰魄悚然抬頭,卻看見月兒冰一樣的目光,正在一刀一刀地剜割著她自認為已經彌補完全的心:“告訴我,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死的真相。”


    冰魄猛然一震,笑道:“不就是給花子幽靈傳說給殺死的嗎?還有什麽真相呢?至於它怎麽殺死她們,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月兒若有若無地笑了一下:“是麽?你說你為了給你那一代六月十七複仇,等了很久,也伺服了很久。你說你已經知道了傳說會在這個時候作亂,所以你趕過來了。”


    冰魄腦袋“嗡”的一聲,果然,月兒問出了最中心最關鍵的一句話:“其實你是可以救出她們兩個的吧?”


    冰魄無力地垂下了頭,一語不發地聽著月兒繼續在做著冷冷的控訴:“不過是一個傳說的力量過於強大,人非聖人,總有犯錯的時候,一代六月十七全軍覆沒,可以視為命運的悲劇,卻能讓你內疚悔恨如此,還用出‘苟且偷生’的字眼。事實已經很明顯了,湖月冰魄,你的罪狀絕對不止失職這一條。”


    冰魄的身子逐漸地軟了下來,無力地倚靠在寶座的扶手上,一個熟悉的笑臉滿帶著溫柔的目光在眼前悄悄地掠過,把她帶會到那段隻有在夢中可以忘卻的痛苦迴憶中,當她抬起頭來正視月兒時,月兒驚奇地發現她竟然已經淚流滿麵。


    冰魄卷起左手的衣袖,露出潔白的手腕。月兒“啊”的驚叫一聲,上麵居然刻了一個歪歪扭扭的“齊”字,那傷口層層疊疊,舊痛加上新傷,竟象是給人不斷地重複割破一樣,其中一道口子血液剛剛凝結,遠遠望去,象是還在流動一樣。


    冰魄望著月兒,平靜的臉上蘊含著難言的傷痛:“那一晚,隻有我們兩個人逃出來了。知道那個人是誰嗎?”眼前似乎慢慢浮現出一副昔日的場景,一個戴著眼睛的男生挺身長立在走廊的那一端,見她來了,隻是轉過身來對著她微笑,隻是微笑,一句話也不說。良久良久,她抿嘴一笑:“傻子。”低頭從他身邊掠過去了。月兒心中也早猜到了這個答案,隻是不好說出。冰魄臉上浮起一絲沉醉的笑容:“我知道我是逃不出來的,我不是靈媒介質,但是當我一進到那昏暗的廁所裏,我的直覺便前所未有地提醒我,我這次死定了。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看不見他在哪裏,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什麽都看不見,我很想退出來,可是我不能,我是負責人,要死人的話也隻能先死我。就這樣想著,前麵突然傳來一個女聲的慘叫:‘啊——’霎時,裏麵一片大亂。我聲嘶力竭地喊著:‘大家不要慌亂!鎮靜!鎮……’話沒說完,又是一聲慘絕人寰的悲鳴。局勢終於失控了。慘叫聲不斷地響起,有人推我,有人踩我,還有人坐在我的身上。那時我趴在地上,萬般艱難,自己竟然死在自己人手裏,傳出去六月十七聲名墜地。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溫暖的身體忽然重重地倒在我身體上,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腦海裏一片空白,耳邊尖叫一片,然後漸漸地,漸漸地微弱下去,最後毫無聲息。廁所裏靜得可怕。我好怕,好怕,哭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講得太過入情,冰魄真的就靠在那裏放聲哭了起來,月兒駭然道:“前輩,你……你跳過這段罷。”


    冰魄似乎絲毫沒聽見月兒的話,仍舊在那裏夢囈般地低語著:“他聽見我的哭聲,馬上跳了起來,向著廁所裏麵布成結界,然後拉著我沒命似的逃了出來。那個廁所的幽靈察覺了,也拚命地追出來。沒跑出幾個路口,眼看著已經無路可退,無地可躲,我哭得更大聲。他停住了腳步,扳過我的肩膀,就這樣定定地看著我。我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住了哭,他望了一眼廁所的方向,一字一句道:‘條件已經成熟了,冰魄,不要怪我。我寧願毀棄所有的自尊,隻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記住這次的深仇大恨,記住你看到的鮮血,記住這一代毀滅的六月十七。’他俯下頭來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吻,終於義無返顧揮袖而去了,徹徹底底地離我而去了。那天我落寞地獨自離去,從此喪失了做人的資格。”


    這裏,月兒身子微微一顫:“他動用了‘血祭’?!”


    冰魄大吃一驚:“你為什麽知道血祭?”


    月兒呆呆地道:“我……我順口說的,你說那個……男生說什麽條件都準備好了,而你之前又沒有提過任何關於這方麵的法寶準備工作,所以我就想他口中所說的應該和之前死了的三個組員有關係。”


    冰魄釋然道:“不愧是靈媒介質,好厲害的推理能力,好象你從旁親眼看到的一樣,講得一清二楚。這個法術全名叫‘血之奠祭’,是六月十七在初期便被禁止使用的邪惡法術,據說隻有創始人鏈鳳空翔才懂得使用。”


    月兒詫異道:“那你們又是怎麽會的?”


    冰魄歎氣道:“說來料你也不信,是鏈鳳空翔親手教給我們的。”


    月兒道:“你開什麽玩笑?是鏈鳳空翔親自規定但凡退出六月十七不得輕易插手,她無緣無故現身出來做什麽?難道她知曉傳說的厲害?”


    冰魄給她這麽一說,心下躊躇起來,這才覺得鏈鳳空翔的那次出現的確非常奇怪,而且問她有關六月十七的事情也支支吾吾答不上來,但看她容貌和畫像上的簡直是一模一樣,據她解釋,是有一門永葆青春的法術,但人世間真的會有奇妙至此的法術麽?


    那廂月兒隻顧著糾纏當初六月十七損兵折將的真相,卻渾忘了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的死,這才剛剛醒悟過來,“阿唷”一聲轉向冰魄怒道:“對了,我忘了問你了,關於涅磐婆娑和……”


    冰魄不動聲色道:“不錯,傳說已經被再次封印起來。”


    月兒麵現怒容道:“涅磐婆娑不至於會使用自己的鮮血來施展血祭吧?”


    冰魄麵無表情地道:“不錯,死人是不會用法術的。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動用血祭來封印它似乎比以前要艱難很多,似乎傳說的力量強了很多。”


    月兒“騰”地一聲站起,大聲叫道:“你說什麽?!”


    冰魄的目光瞬間變得如刀鋒般銳利:“你大驚小叫幹什麽?難道沒人跟你說過,進了六月十七就要將生命完全托付給靈異界了嗎?”


    月兒全身猛地一震,突然迴憶起在醫院的那天晚上,涅磐婆娑也是這般跟她說過類似的話,如今想不到要再聽一遍,隻不過講的人已經不在了。


    冰魄冷冷地在一邊看著月兒的淚珠如同斷線的雨滴簌簌而下,心中早已被這種傷痛折磨了將近十年的她,被灼熱的仇恨燒成了一塊堅鐵,在那一刹那,她甚至感到有些快感。


    月兒怔怔地任淚珠緩緩落下,半晌才低聲道:“為什麽六月十七會是這樣的?鏈鳳空翔的本意不是那樣的,她創建六月十七最初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我們這些靈異界中人啊!”


    這幾句話傳到冰魄的耳朵裏,竟不由讓她心一抖,詫異道:“你說什麽?”


    月兒喃喃道:“我不記得六月十七規條裏有要組員付出生命的條文,反而有規定保護六月十七組員的義務。靈異界中人就不是人嗎?天神創建靈異界難道是為了它的自我毀滅嗎?”


    “因著覺醒之人極少,難抵鬼界之毒,故而聚淮陰而舉義旗,庶不負天帝之命。”六月十七史記序言裏的幾句話如電光火石劃過冰魄的腦海,她慢慢站起,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月兒。為什麽她簡簡單單說出來的話竟可以一針見血,徹底動搖她用十年樹立起來的觀念?她好象一個人啊,到底那個人是誰啊?正想著,月兒忽然抬起頭來對著她道:“都是你們的錯!你知道嗎?六月十七正逐漸被天神背棄,因為背離它的使命。不是傳說的力量增強而難以封印,是六月十七正漸漸消失著它的靈力。”


    冰魄驚唿一聲:“你難道是說……”


    “沒錯。”月兒黯然道:“那個鏈鳳空翔是假的。不獨是她,連花子幽靈的傳說也是假的,六月十七整整被騙了十年!根本就沒有花子。”


    冰魄整個人跳了起來,臉上的肌肉因為過度緊張而抽搐著:“你……你怎麽知道?!”


    月兒道:“我也隻是猜測,但我已經有了掌握足夠證據的方法。等我三天,在這三天裏,你要做的,就是在這個巨大的地下室裏還原出當年傳說產生的那一段地點,廁所就用一扇牆代替好了。聽著!我要你還原的是和當初的一模一樣的場景,一厘米一毫米都不可以有誤差。因為,這關係著傳說的最終真相!”說到這裏,月兒突然停下來,對著冰魄深深地看了一眼,看得冰魄心中不寒而栗,月兒這才接下去道:“也算是——對涅磐婆娑和隔岸之雨之死的將功贖罪吧。”說完,也不顧冰魄有任何反映,徑直朝門外出去,待要出到門口時,冰魄清晰地聽見月兒低聲長歎了一口氣:“算了吧,婆娑,小雨兩位姐姐,她也隻是為了六月十七而已。”


    冰魄一個人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還沒反應過來。剛才月兒的神態還有說話的語氣都迥似她平日的作風,好象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讓人無法說出抗拒的言語,難道這就是靈媒介質特殊的魅力?或者說——在她的身上有另外一個影子?


    要還原一個五十多年前的場景並不是易事,雖然冰魄手中有大量的資料和圖片,可是那畢竟是縮小的比例圖,冰魄最後實在撐不住了,迴到家把電腦和notebook都搬了過來,集中精力去算那些數據,由於保密的緣故,冰魄隻好自己親自上陣,買材料,鋸木板,砌牆,這麽一下子折騰下來,三天整整瘦得不成人形。


    三天後的清晨,月兒準時迴到了地下室。一個龐大的水泥道和假樹假草的裝飾物猶如一個突兀的假山映入她的眼簾,那些帶著淡黃的乳白色,還有微微泛綠的牆壁,宛如真的時光倒流迴到了五十年前,那一片純淨嫻雅的校園時代。“哇!”月兒興奮地叫了起來,把正在熟睡中的冰魄吵醒了:“好厲害啊,我隻是叫你隨便模擬一個就行了,你做得好象個藝術品一樣,用完了拿出去可以賣錢呢!”


    冰魄伸了一個懶腰道:“你說得那麽嚴重,事關傳說真相,我怕你到時說做得太粗糙,無法想象當年的氣氛,推理不出,那不是白費工夫了?”


    月兒眼尖,一轉頭瞥見旁邊還有一大堆初中高中大學的數學書,叫道:“你還真悠閑啊,一邊做工一邊做家教,你不知道這個地下室是秘密的嗎?”


    冰魄不滿地瞅了她一眼道:“你不用諷刺了,你以為我想啊,我的確是忘記了那些公式了,這次通篇一複習,估計現在參加高考絕對有全國第一。”說著,她的眼光瞟在月兒鼓鼓的口袋上:“對了,你這三天去做了什麽了?”


    “哇,還有電腦可以玩呢!”


    一看那個鄉巴佬又跑過那邊去了,冰魄急了:“喂,你先告訴我再玩啊。”


    月兒笑著立起身來:“其實這幾天我就在你的旁邊啊,所以你買材料啊生爐做飯的我都看得見。”


    冰魄疑惑道:“旁邊?”


    “對啊。”月兒笑容可掬地點著頭:“就在街頭那家網吧,我交錢報名去學習sh製作去了。”


    冰魄茫然不解道:“sh跟傳說有什麽關係嗎?傳說用sh殺人?”說到這裏,她都覺得好笑,五十年前哪裏有這麽先進的東西。


    “不。我上次不是告訴過你嗎?我的靈體在爭脫肉體束縛時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我就是想用sh把整個情形完整地表現出來。”


    冰魄又氣又笑道:“你有問題嗎?這些場景你隻要演給我看就行了,用得著去這麽複雜學習什麽sh嗎?”


    月兒突然停下了腳步,冰魄看見她的眼裏閃過了一絲詭異莫名的神色:“我表演不出來。”那聲音低沉到嚇了冰魄一大跳:“因為,”月兒從口袋裏掏出光盤,若有所思地看了它一眼,才接道:“有些東西是人類所不能表現出來的。”人類所不能表現出來的?冰魄驚疑未定地看著那張光盤,不可置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月兒眼裏那抹神色早就不見了,隻見她高高興興地圍著電腦在打轉。人類……所不能……表現出來的?冰魄心頭似乎掠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好了,冰魄姐姐,過來看吧。”月兒的招唿把冰魄從冥想中打斷,忙大步走想電腦前,屏幕上已一片黑漆漆的。過得片時,隻見一隻由幾個簡單的幾何圖形和到處溢出的色彩所拚湊而成的奇醜無比的小貓跳入了眼簾。


    冰魄愕然道:“這是什麽?”


    月兒忙解釋道:“你別見怪。因為我資質不行,所以學了幾天都沒學會怎麽製作人,所以沒辦法,就做了一隻貓代替我。反正這小貓也挺可愛的。”


    冰魄一聽,差點沒暈過去。連人都不會做,那麽接下來的幼靈難道要……果然不出冰魄所料,一根蠟燭在一個歪歪扭扭的桌子上出現後,一隻瘸了腳的鴨子扁著嘴出現在屏幕的邊緣,月兒忙道:“那是幼靈。畫得醜了一點,但是還看得過去。”靈媒介質的特殊魅力?冰魄決定重新衡量月兒的能力。


    “最關鍵的地方準備開始了。”月兒提示道。


    冰魄隻好按捺下滿腔的不滿,開始認真的觀看,隻見那隻鴨子用翅膀夾起一個畫得繩子到處亂飛的溜冰鞋慢慢地往腳丫上套。這個套的動作極其緩慢,持續了有三分多鍾才結束。那鴨子一穿上溜冰鞋,月兒忙暫停了問一邊快看得沒有性子的冰魄:“你發現了什麽不對勁嗎?”


    冰魄沒好氣道:“有,我想知道,那鴨子那麽大的腳丫子,怎麽套得進那麽小的溜冰鞋?”


    月兒著急地叫道:“哎呀,不是這個,你要把鴨子當成人來看啊。”


    冰魄實在被她纏得沒法,直起腰來大聲說道:“拜托,我的小姐,你再去練個三五年再給我看吧。連基本常識都不懂呢。”


    “基本常識?”月兒愣住了。


    冰魄指著屏幕道:“你看看這隻醜鴨子穿鞋的動作,有誰會這樣整個腳連腳跟平平往鞋裏套的?都是腳尖先進去的。請你……”


    “呀!”月兒一聲大叫把冰魄的話打斷了:“你終於都發現了,這就是我要表現的不對勁的地方啊。這就是那天我靈體看到的真實場景啊。我想了好幾天都始終想不透這個謎,直到你講述了傳說的經過,我才能……”月兒在旁邊喋喋不休地講著,冰魄卻整個人愣在那裏。人類……所不能……表現出來的……溜冰鞋……腳尖……這些字眼迅速地在冰魄的腦海裏如流星般一一劃過。難道傳說的真相是……


    正想著,月兒從門外拿了一雙溜冰鞋進來,冰魄一愣,已然全然忘記了剛才想的事情,對月兒道:“你怎麽去買了這種東西啊?”


    月兒高高舉起那雙溜冰鞋道:“這可是我跑遍全城才買到的,當然是為了做一個試驗啊,要不我叫你設置當年的場麵幹什麽?你拿去仔細看看,看看這雙溜冰鞋跟現在的有什麽不同?”說完便把溜冰鞋扔了過去。


    冰魄接過來細細一看,隻見那是一雙最簡陋的四輪溜冰鞋,上麵淩亂的繩子係成一團,耷拉在鞋子的兩邊,前麵有一個豎起的小塑料盤子,旁邊各自雕刻了一些簡單的波浪花紋。


    月兒在一邊道:“看出什麽來了沒有?”


    冰魄托著那雙鞋道:“別急,讓我想想,好象是有點哪裏不對勁,到底是哪裏呢??”一邊上下打量:“輪子……沒錯……花紋……繩子……也沒錯,等一下,繩子?對了,是繩子!”


    月兒笑道:“猜對了,這種結法的繩子現在已經見不到了,然而,這是八十年前在中國唯一能買到的溜冰鞋式樣,也就是說,那個小女孩穿著的隻能,也隻會是這種溜冰鞋。”


    冰魄又驚又疑道:“你這樣說是想暗示什麽?”


    月兒正容道:“想暗示這個試驗。”


    冰魄呆道:“試驗什麽?”


    月兒緩緩道:“暗示這個試驗將會是揭開這個傳說最大謊言的關鍵。我已經明白了花子幽靈的所有真相,明白了它能讓兩代六月十七差點全軍覆沒可怕能力的最終來源!”月兒最後的聲調突然提高了八度,冰魄聽得竟然全身冷汗直冒,正想問個明白的時候,月兒已經走向了那邊,把一個很大的熊公仔放在溜冰鞋上綁好,冰魄道:“你把那個公仔放在上麵做什麽?”


    月兒展顏一笑:“這麽危險的遊戲不該讓我來做吧?”


    冰魄莫名其妙道:“不怕的,那牆我是用泡沫做的,你整個人撞上去也不會有事。”


    月兒答非所問道:“這個公仔的重量我已經量好了,一般的小女孩都會比它輕,我在裏麵加了很多銅片,哎喲,好重。”這才迴過頭來對著滿頭霧水的冰魄笑道:“雖然你牆是用泡沫做的,難道你這地板也是泡沫做的?”


    泡沫跟地板有什麽關係?冰魄知道月兒的性格,縱然有再多疑問也沒有再問,隻是幫月兒弄好了公仔。


    月兒緊跟著掏出一條細繩笑道:“這條繩子我可是盡不了全力了,雖然說那照片我給老師傅瞧過,買迴的也是同一廠家的產品,可是我總是相信,東西總是以前的比現在的牢靠,沒辦法,將就著先用吧。”


    掂掇著月兒的陣勢,竟要是真真實實再現當年小女孩慘死的一幕,難道說,月兒口中的真相是指小女孩的死另有內幕?不聲不響中月兒已經作好了一切準備,剩下來的便是啟動試驗了。


    月兒拿著繩子對冰魄道:“麻煩你去拉繩子了,這個溜冰鞋我來弄。”冰魄答應了,照著當年一樣,先把繩子鬆鬆放在地上,隻聽月兒在高坡處笑道:“好了沒有?我要下來了,冰魄姐姐你看清楚,公仔到了你才好拉繩子啊。”聽著月兒的聲音有些微微發顫,顯然是緊張太過,冰魄知道接下來的結果至關重要,也許直接背負著幾十條人命的冤屈大白,忙大聲答道:“我準備好了。”話音剛落,她居然發現自己的語音比月兒的還要顫抖,還要發震,關心則亂,這次傳說真的能就此消滅嗎?


    旁邊傳來輪子摩擦地麵發出的“沙沙”聲,冰魄知道月兒已經開始啟動溜冰鞋了,捏著繩子的手竟然直出汗,濕濕地浸透了那截繩子,就在這時,響聲停止了,一股唿唿的風聲由小及大地在她耳邊擦過。“來了。”冰魄在心裏默念著。一個憨厚可愛的大熊朝著精密量定絲毫不差的路線風馳電掣地衝了過來。冰魄一咬牙,閉上眼睛,憑著感覺將雙手狠狠往裏一扯,隨即迅速睜開眼睛。那條繩子準確無誤地絆住了溜冰鞋,公仔打了個大大的趔趄,然後就象傳說中般直直向牆壁準備衝過去。冰魄心裏歎了一口氣:“畢竟還是跟傳說一樣,什麽破綻都沒有,試驗徹底地失敗了。”正當冰魄垂頭喪氣時,刹那間,奇異的景象出現了。那雙溜冰鞋並沒有繼續向下運動,反而死死地卡在繩子上,公仔因為巨大的慣性整個身軀都向前歪,迅猛的衝力使公仔的頭重重地直直地撞在了地板上。“雖然你牆是用泡沫做的,難道你這地板也是泡沫做的?”還沒等冰魄反應過來,隻聽“嘣嚓”響亮的一聲,原本綁著公仔的腳的繩子在與溜冰鞋接口的地方迸裂了,公仔快速地翻了幾個滾,連同殘留在腳上的斷繩歪到了一邊,而溜冰鞋則圍著絆住的繩子急轉了幾個圈之後,向相反方向,也即是月兒所在的方向衝出十幾米才摩擦著地麵停了下來。


    冰魄整個人都呆若木雞地站立在那裏,眼前發生的一切讓她無法接受,心裏隻是瘋狂地重複著一個聲音:“為什麽會是這樣?試驗肯定哪個環節出錯了?”


    月兒站在高坡處,也呆呆地望著那破損的溜冰鞋,眼裏滿是麻木和漠然。冰魄衝上高坡,猛力搖著月兒的肩膀,聲嘶力竭地喊道:“為什麽會這樣?試驗是不是失誤了?!”


    月兒茫然的眼神轉移到冰魄臉上,看得冰魄不寒而栗,不由自主放開了手,隻聽月兒平靜地道:“試驗完全沒有失誤。傳說的真相便是這樣——這樣是死不了人的。在傳說中根本沒有任何死亡的小女孩,這便是花子幽靈的謊言。”


    沒有死亡的小女孩?冰魄放開了手,眼裏滿是迷惘和悲哀,當年傾盡一代六月十七心血探得的內幕不過是一張輕輕就可以捅破的白紙,用一個簡單的實驗就可以捅破的白紙,沒有死亡的小女孩——是那個小女孩並沒有死,抑或是說,從來都沒有過什麽小女孩?


    好象讀懂了她眼睛裏的疑惑,月兒點點頭道:“從來就沒有過小女孩,無論在這個傳說裏,還是在這個真實的故事裏,都沒有存在過什麽小女孩,那隻是傳說自己虛構起來的幻象。”


    由情殺的女生,到他殺的小女孩,再到現在的虛無,冰魄覺得自己全身無力,快要癱軟下來,難道這就是花子幽靈的最終真相?”傳說的謎底都解開了吧?”冰魄低低地道,又象是喃喃自語:“我等了十年,結果等到了這個結局。”


    月兒憐憫地望著他,搖搖頭道:“不,這隻是第一層的真相,而我真正要揭露的,是第二層的真相。”


    第二層的真相?冰魄悚然抬頭:“你是說這個試驗的結果也是假的?”


    月兒道:“是真的,不過,它隻是一個通向傳說真麵目的橋梁而已,沒有走過橋梁,我們等於還是在原地徘徊。”


    “到底第二層真相是什麽?”


    月兒的表情出奇地平靜:“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我在等它,等它到了我麵前時親口告訴它。”


    冰魄道:“它是誰?”話剛講完,外麵突然風聲大作,窗戶被刮得到處掀起,發出“嘭嘭”的互相撞擊之聲,大門也時開時閉,猛烈地拍打著門框,冰魄變色道:“好重的妖氣,究竟是何方妖魔鬼怪,竟然膽敢擅闖六月十七禁地,真是來送死了?”


    看著冰魄淩厲的神色,月兒不由微微笑了起來:“就是那個傳說啊。”


    冰魄變色道:“你是說花子幽靈?它不是隻能呆在廁所的麽?那裏才是它的活動範圍啊!”


    月兒道:“既然沒有衝向廁所而死的小女孩,它還會有什麽活動範圍呢?它哪裏都可以去,隻不過是它不肯去。廁所隻是它的偽裝而已。不過,沒關係,我就是要等它來的。隻有它來找我們,我才有擊敗它的唯一一絲希望。”


    冰魄完全不知道月兒口中所講的“希望”指代什麽,不過既然傳說來到,大戰是肯定避免不了的了。眼見月兒拿起了代表六月十七負責人身份的枯枝神杖,冰魄心神一凜,忙跪下道:“原六月十七第十四代組員……”


    “哇!”月兒嚇了一跳,忙扶起她道:“你做什麽?胡亂下跪的話,我是會折壽的。”


    冰魄被她攙住,無奈道:“你忘記了六月十七的特殊規定嗎?”


    月兒道:“我當然記得,特殊情況前六月十七的組員可以請求負責人參加圍剿行動……”不等冰魄開口,月兒忙又搶著道:“不過,冰魄姐姐,請恕我這次不能答應你。對付它,我一個人足夠了。”


    冰魄顫聲道:“難道你連讓我給組員報仇的機會都不給嗎?”


    月兒臉上現出為難的神色道:“不是我不近人情,冰魄姐姐請你相信我,這次真的是隻需要一個人就足夠了。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失敗的危險。你還是在旁邊做看客吧。”


    二人正在僵持間,大門突然被吹開了,一股強勁的旋風夾雜著漫天的灰塵樹葉和紙屑鋪天蓋地地卷進屋裏來,月兒大叫一聲:“來了,冰魄姐姐快閃開。”隨手把冰魄一推,冰魄踉踉蹌蹌地倒退幾步,卻發現屋子裏的蠟燭全都熄滅了,到處是飛揚的塵土和彌漫的灰霧,自己好象置身於鬼界一樣,無法分辨東南西北,甚至連自己的手也看不清楚。冰魄急得喊道:“天翼,你在哪裏啊?快過來這邊啊!天翼!”喊了半天仍然不見有任何迴音,難道說,月兒已經遭了敵手?正焦急間,驀地似乎在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個平穩柔和的語音:“你終於來了嗎?我已經等你很久了。能這麽快找到這裏,真的很不錯啊。”


    冰魄張口叫道:“天翼——”但是冰魄馬上就喊不出聲了,在灰色的遠方,倏忽亮起了一絲光亮,明明滅滅的,飄閃不定,象野墳的鬼火,又象狐狸的妖眼,散發著詭異的光暈,仿佛能攝人心魄般,霎時世間萬物都變得無足輕重,眾生隻為這光而活,為這光而供奉。看怔了的冰魄猛然間清醒過來,鬼界攝魂術?天翼剛剛加入六月十七,對於鬼界這種威力巨大的妖術必定還是不甚了解,恐怕要遭它的敵手。冰魄急得團團亂轉,又不敢貿然出聲,免得引起鬼怪警覺。


    光度越來越強,身邊的灰色也漸漸地消散,冰魄瞬間見到了正站在光亮前方不遠的月兒,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使她如此驚駭的是她發現月兒的臉上竟浮著一絲奇怪的笑容,比那光亮還要詭異的笑容。此時的月兒,看上去反而更象是屬於鬼界的物體。難道說……迴想起那個試驗,冰魄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心裏湧起了一個不祥的預感,所謂的第二層真相,莫非就是指……


    光亮的範圍漸漸擴大,逐漸看得清那是一根蠟燭的光芒,也開始隱隱約約看見在角落裏麵有一個低垂著頭,紮著兩條可愛小辮的小女孩在一動不動、悶聲不響地站著,蠟燭的正後方放著一雙溜冰鞋,跟試驗一模一樣的溜冰鞋。一切都跟傳說中的一樣,所不同的是,多了月兒臉上的笑容,要比那個燭光來得更奇特,比那個小女孩給人以更大的威懾力。


    小女孩慢慢走向溜冰鞋,準備把它穿起來。冰魄心神一凜,小女孩穿起溜冰鞋就意味著要開始發難了,正準備通知月兒時,突然一根樹枝模樣的東西搭在了那雙溜冰鞋的上麵,並輕輕把它往相反方向拖。那正是六月十七的標誌——枯枝神杖。月兒對著小女孩笑了笑,柔聲道:“小妹妹,這雙鞋你穿不了。”月兒竟然搶先發起了挑戰,冰魄不由得手心裏早捏了一把汗。小女孩口裏發出了“傑傑”的怪笑聲,整間屋子裏充滿了一股陰森森的氣氛:“為——什——麽?”月兒定定地望著她道:“因為你還連鞋都不會穿。”冰魄一陣奇怪,月兒她在說些什麽啊,但是她居然看見小女孩的身子微微一顫,隨後小女孩緩緩抬起了頭,頭發上滿沾著大片大片的還在往下掉的血跡,前額上很清晰的一個大裂口,還在汩汩地流著血,瞳孔裏隻有一小點眼睛,青色的嘴唇裏一口白森森的腐牙,正是撞牆前慘死的模樣。


    冰魄嚇得“啊”了一聲,立刻知道不妥,趕忙自己掩住嘴巴。月兒好象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隻是冷笑著對小女孩道:“裝得很象,不過我會很快讓你知道沒有這個必要了。”她把溜冰鞋劃到自己前麵,道:“你一定很想知道自己在哪裏留下了漏洞,好,我現在就告訴你那完美無缺的計劃裏的第一個致命漏洞。”說著,她學著小女孩的樣子慢慢穿起了溜冰鞋,小女孩專注地看著月兒一步一步的動作,當她看到月兒把腳伸進溜冰鞋的時候,忽然“呀”的一聲怪叫,月兒凝望著她道:“看出來了吧?第一個漏洞,就是你穿鞋的動作。雖然溜冰鞋的習性不比其他鞋子,後麵沒有圍護,但是人類穿鞋的習性決定了就算是穿溜冰鞋也會遵循以往的慣性——先把腳尖伸進去。而你,是平平地把腳放到溜冰鞋上的。從我靈體逸出看到你這個場麵的第一次,我就一直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可惜我一直沒有想出來,直到我買到了和你一模一樣的溜冰鞋,想要試穿的時候,才猛然發現了這個最微小的失誤。就算是小女孩,也不至於沒有穿過鞋。這是獨屬於人類的特性。”月兒脫下腳下的溜冰鞋使勁向小女孩投擲過去:“什麽穿溜冰鞋的小女孩撞死在牆上?見鬼去吧!你根本就不是人類!!”溜冰鞋丟到小女孩那邊,頓時起了一陣白色的濃煙。月兒厭惡望著那陣白煙道:“你隻不過是連個生命都沒有的精致玩偶!”


    白煙散開,冰魄早驚得不能動彈,在濃煙起處,靜靜地立著一個腳上穿著溜冰鞋的小木偶,穿著紅色的上衣,綠色的褲子,兩隻腳正正地綁在了一雙十分逼真的溜冰鞋。冰魄死命捂住自己的口,不讓自己叫出聲來。怪不得,怪不得,那天晚上,所有組員的咒語和法寶都失了效,原來我們的對手是個連生命都沒有的怪物。


    “因為豔羨生命的偉大,妄圖也能存留在這個世上,所以編造了這荒謬的傳說,利用人們對你的恐懼和膜拜聚集邪惡的力量,享受祭品的鮮血,甚至忘記了自己本來的身份。沒有生命便沒有生命,謊言不能賜予老天也賜予不了的東西。”月兒的言語裏充滿了不屑。那木偶突然張開嘴巴抗聲道:“不,雖然我是木偶,但是慘死的小女孩是真的存在的。我隻是為我的主人報仇,難道這樣也違反天理……”月兒打斷了它的話,一字一句道:“這就是我要揭穿的你的第二個謊言!”


    那次所謂的事故並不能致人死亡,這個事實是冰魄已經知曉了的,當月兒長篇大論地說了出來時,她並不感到十分驚訝,她驚訝的是那個沒有生命的小東西的眼睛裏竟然有一種張皇和恐慌。那個事故可以確定是它編造出來的,既然如此,月兒還說有什麽第二個謊言呢?冰魄不解地望向月兒。


    月兒恰巧說道:“所以,你那所謂的殺人複仇計劃裏麵實在存在著太多的根本矛盾和紕漏。這也導致了我無意中發現了你的第二個謊言。由木質的材料拚湊而成的人的形狀,無論如何殫精竭慮織出彌天大謊,也不可能立刻擁有殺人的魔力。因此,我一直在想,你那可怕的力量最開始到底是誰給予你的。想啊想啊,我想了很久,思路又迴到了那個謊言上。那個謊言好複雜好複雜,要編造它一定很辛苦,你也才會出現這麽多漏洞而給我抓住,那麽,你為什麽不編造一個簡單點更可信點的謊言來哄騙世人呢?你不是不懂這個簡單的道理,而是你不得不要這樣做!因為這就是你編造這個謊言最終的目的——為了掩蓋當年的事實真相!第二層真相也是最後一層真相就是……”月兒淩厲的目光掃向那個木偶,同時舉起枯枝神杖遠遠地指著它,緩緩道:“不是那女生設計殺害了你,而是你設計殺害了那女生!!”


    “什麽?!!”冰魄大叫一聲,木偶一聲慘叫,頭頂冒出一陣青煙,開始向下腐化。至此,冰魄終於恍然大悟了。原來月兒早就看穿了它的把戲,之所以堅持要它到來才親口說出真相,是因為這類借助怨力來獲取一時半刻假生命的物體,它最大的能量來源就在於人們對於它出身和來源的不明、恐懼甚至膜拜,換句話說,正是它造就的這些偽裝賜給了它可怖的能量。當人們了解了它的真麵目時,它的偽裝無法再繼續下去,怨力隨之也就無影無綜了。對付它們的最好辦法就是當頭棒喝,如果它不前來挑釁,我們便沒有機會說出真相,與它對敵兇多吉少,冰魄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月兒說“隻有它前來,我們才有擊敗它的唯一一絲機會。”


    然而,冰魄想得太簡單了,那木偶縱然是被猛地撕毀了偽裝,可是畢竟也享受過幾年祭品的供奉,學校裏關於花子幽靈傳說的根深蒂固,都給了它與眾不同的抵抗能力,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隻見那木偶怪叫一聲,身上的許多木屑碎片紛紛雷霆萬鈞勢如飛刀向月兒奔去,“天翼小心!”冰魄一聲大喝,已然出手:“天靈護體,魔障立清!”月兒慌忙拿枯枝神杖抵擋,冰魄見自己已救不及,這個傻月兒又不會法術,不禁暗暗叫苦,高聲叫道:“天翼,那個神杖是用來施展法術的,不是拿來當兵器用的!”月兒愕然迴頭:“啊?!”碎片已經襲到,就在此千鈞一發之刻,月兒身上突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金光,霎時,碎片全部消弭於無形。“這是……”冰魄驀地發現在金光裏有一個朦朦朧朧的身影,“那個人是……”冰魄大吃一驚,失聲叫道:“鏈鳳空翔??!!”


    木偶受到金光刺激,再也抵擋不住,“滋呀”一聲,傳來被火焚燒的濃重氣味。金光散去,月兒拿著那根枯枝神杖狼狽地站在那裏,見木偶被收服,拍手笑道:“冰魄姐姐的法術好厲害啊……”轉頭一望卻愣了,冰魄直直地跪在地上,兩眼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望著她,看得月兒寒毛聳立,勉強笑道:“人家剛加入六月十七沒多久,實在不知道這個東西原來不可以拿來當兵器用……人家下次不敢了嘛……對了,冰魄姐姐,我剛才好象聽見你在叫什麽‘鏈鳳空翔’?”


    冰魄無力地低下頭去,半晌,抬起頭來,眼睛裏閃著晶亮的淚花:“沒事,我亂叫的,我們過去看看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罷。”


    月兒高興地點了點頭,二人近前去一看,隻見一個被撕裂了半邊臉的醜陋人偶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在裂口處隱隱有白色的灰塵在隨風飄離。冰魄用手捏了一點放到鼻子下聞,訝異道:“是人的骨灰!”月兒忙問道:“能不能鑒定一下他的年齡?”冰魄又聞了好一陣,吹了些粉到空中仔細看了看,道:“錯不了,這人年齡肯定在20歲以上30歲以下。”


    月兒歎息道:“果真如此。”


    冰魄驚問道:“什麽果真如此?”


    月兒道:“你還記得那個在小女孩之前的傳說嗎?情變的男女雙方互相撕殺,最終兩個都死在那裏。從一定程度來說,那個傳說才是真的,才是這個木偶要極力掩飾的真相。這個男子之前和那女生一定是很相愛的吧?因為分手的緣故,死去的男子極端想念那女生,所以將骨灰寄托在這木偶上麵。被實體化的靈是很兇悍的,對那女生棄他於不顧的怨念,使木偶產生了最初的能量,殺死那女生之後,再卑鄙地利用六月十七,借助自己構築的傳說,不斷地吸取怨念獲得魔力。愛,有時真的跟恨隻有一線之分。”月兒無限感慨,順手取過火柴點起了那堆殘碎的木偶,望著這個令無數生命枉死的罪魁禍首漸漸在焚燒中趨於消滅:“火擁有淨化一切靈魂的能力,希望那個男子和那個可憐的木偶的怨恨能從此消除,得到安生吧。”


    冰魄瞧向她道:“天翼你真奇怪呢。木偶這麽壞你還同情它。”


    月兒微微笑道:“生命是最偉大的,想要得到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向往,向往是不應該受到苛責的,隻是它用的手段和方法不對而已。”


    二人正說著話,突然從燃燒著的木偶裏飄逸出一個綠色的靈體,繞著她們飛了兩圈後飄出門外淡化在光亮的照耀下,月兒奇怪道:“那個是什麽啊?”


    冰魄笑道:“那就是被淨化的靈體啊。火讓它醒悟了。”


    月兒道:“那這個是男子的還是女生的,或者是,那個小木偶的?”


    冰魄道:“是哪個都無所謂了,畢竟該結束的都全部結束了,不是嗎?”冰魄點起了蠟燭,望著燭光,她仿佛又看見了金光裏那個嫻雅熟悉的身影在對她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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