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晴迴到家中,看著白雪般的巾帕上躺著幾顆紅豆,有股幽幽的清香撲入鼻中,應該是帕子的味道,不禁臉上一陣緋紅。


    “姐,你拿的是什麽?”之雲看見姐姐一臉奇怪的表情。


    “沒什麽。”之晴慌忙收起帕子,她怕弄髒了,找了個木匣子裝了起來。這年紀的她不懂男女之情,但也沒少在茶館中聽到過各種才子佳人的故事,有的故事還常夾雜著一些豔麗之詞,她雖不甚明白,但看得周圍聽客的表情,就知是些無法言說的事體。這種朦朦朧朧的感覺縈繞在情竇初開的少女心裏,就如沾染晨露的梨花,欲開還羞,有種說不來道不明的美妙滋味。


    這帕子畢竟不是她這種人家所能擁有之物,萬一被弟弟發現了不知道會有啥想法,她尋思著哪天再次遇到白瑄,將帕子給人還迴去。


    “弟,你知道紅豆嗎?”她問之雲。她隻讀過沒多久私塾,認得字不多,在街坊中已經算識字最多的女孩了,這也幸得她父母比較開明,隻是家中不能少了勞動力,父母把讀書機會給了兒子。


    “知道啊。紅豆最相思嘛。”


    “這就是相思豆啊。”她隻聽過說書先生在才子佳人的故事裏提過這東西,沒想竟是這樣的,隻記得古時候有個皇子喜歡上一名民間女子,後來皇子離開後,那個女子抑鬱而終,化作了一棵相思樹,樹上結出了紅色的果實,便是相思豆。


    不知怎的,她又一陣臉紅,這禮物收得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心想還是早點把帕子和紅豆一起還迴去,別鬧出什麽誤會才好。


    晚上,她趁弟弟熟睡,又翻出那帕子,燈影如豆,卻照的紅豆顆顆紅得鮮亮,如寶石一般。沈之晴突然想起一個念頭,她抽出幾根紅線出來,穿上針,在紅豆上打上眼。不多時,幾顆紅豆被她穿成了一條手鏈。


    她把手鏈盤在手裏,紅線纏繞著紅豆,曲曲繞繞如手中的掌紋一樣,從手心繞到心裏。不知相思為何物,是心裏想著某個人的影子嗎?她目光沒敢停留人家臉上多久,隻記得那一身青白色長袍浸入花瓣中,恍如霧靄中綻開晨曦,能溫柔地喚醒一天的好心情。


    她很想再去集市瞅瞅,揣上進巾帕和紅豆,有意似作無意地路過紅豆樹,偷偷瞟上幾眼,或許還真能碰上那個人。那次驚鴻一瞥,或許刻入的印象太過驚豔,她想著再在樹下遇到一次。


    天氣轉暖,沈之晴的短襖換成了布衫,依舊垂著兩根發辮。這個清麗可人的姑娘,讓老沈家的鋪子有了一抹鮮亮的顏色。


    清河浜遠近都知道,老沈家有兩大寶貝,一個是味道鮮美的餛飩,他們有一套獨特熬製高湯的秘方,用雞骨、豬骨混合春季的螺螄、魚骨等,慢慢熬煮,竟沒有一點腥味,卻保留江南水產特有的鮮味。沈茂在調製餛飩餡時也是四季不同,春季他會加入新鮮的野菜,輔以特殊的香料,咀嚼時口齒留香,迴味無窮。


    當然,第二大寶貝當屬他們的視作掌上明珠的女兒,如今年芳十八,已經出落得清秀水靈。老沈夫妻並沒有重男輕女,相反因把女兒寵得太好,而使沈之晴顯得和巷子裏的姑娘格格不入,當其他女孩不是在忙家務或帶弟弟妹妹時,她卻可以在餛飩攤閑時,去茶館聽書,去碼頭邊看貨郎賣各式各樣的小貨物,去河灘摸螺螄捉蝦。她和一群半大孩子從巷頭遊蕩到巷尾,孩子們想從她嘴裏聽各種稀奇古怪的故事,她就把說書先生的故事加以胡編亂造套走孩子們手裏的糖或者小玩意。大人們也是頭疼,老沈家擅長“渾水摸魚”的丫頭,總有一套套的歪理邪說把自己家孩子迷得五迷三道,但也就損失掉糖果吃食啥的,所以也無從抱怨起來。


    “這就是個瘋丫頭,你若跟她學,看以後怎麽嫁人。”隔壁總有婦女拿之晴來訓斥自己女兒,她們視沈之晴為異類,總不讓自家女兒靠近,怕帶壞了。沈茂也放任女兒無拘無束,即使到了這般可以談婚論嫁的年齡也沒多去張羅。


    直到有一天,一個穿著花綢衫、裹著小腳的中年婦女上門來了。“劉嬸,今天什麽風把你吹來了。”沈秦氏看見她,驚訝了一下,立即用抹布撣淨一張椅子,讓她坐下。劉嬸用餘光瞅了瞅桌椅,剛露出一絲嫌棄立馬被硬擠出的笑容覆蓋,她用手悄悄抹了一下椅麵,瞅了下手指後,才側身慢慢坐下,盡量不靠著台麵。沈秦氏準備下餛飩,劉嬸一甩帕子做出阻止的姿勢,“不用忙活了,我說會兒就走。”她清了清嗓子繼續,“我這不是來道喜了嗎,你們家好事上門來啦。”沈秦氏一臉納悶,“什麽喜啊?”


    “清河浜東頭那個李家巷,那最大的富人家李員外,看上你家姑娘啦,這不托我說親來著。以後你們一家可要跟著享福咯。”


    “李員外?哪個李員外?”


    “李文林員外啊,他們家莊園宅子就有十幾次,還有數不清的田,你們家閨女要是嫁過去,那日子過得你們幾輩子都是掙不到的啊。”


    “啊,那個老頭,不是聽說年過花甲了嗎,說是前陣子得了惡疾,癱床上好長時間了。”旁邊吃客聽了直搖頭,竊竊私語。沈秦氏當然知道那個李文林是何許人物,每次他娶小妾,吹吹打打的聲音能響徹整條巷子,這都不知道鬧過多少迴了,估計都快有十次了。她眉頭緊蹙,沉默了一會兒,“這,劉嬸,謝謝您。可我們家閨女實在拙劣,我們這草民出身配不上這高門大戶。”


    “哎喲,這你就別擔心了。你們家情況,他們都知道,人家可真是地道,不僅不介意,還答應隻要一過門,跟幾位奶奶一樣給名分。”


    “哎呀,那老頭都剩半口氣了吧,給名分是衝喜來著吧。”幾個吃客別過臉,議論起來。


    “人家這麽好心,你們可不能辜負了呀。”劉嬸見沈秦氏不開口,連忙催促。


    “小女終身大事,我們還是得慎重。”


    “這都是父母說了算,今天我就是來討個話的。如果答應,我立即迴去迴話,以後你們就一家跟著享福;如果不願,員外也不為難你們,但都是街坊鄰居,這生生壞了成人之美,就怕以後傳出去,可對你們不大好哦。”沈秦氏聽出言下之意,如果不答應的話,以後有好果子給他們吃。


    “我不答應!”沈之晴風風火火從外麵跑過來,衝劉嬸麵門就是一吼。原來,剛剛狗娃聽到偷偷去向她通氣了。


    沈秦氏也沒攔著,劉嬸被濺了幾顆唾沫星子,用帕子一抹臉,氣得如伸長脖子的母雞,扯直了尖聲叫:“你個小丫頭片子,這輪不到你說話的份!”


    “我的終身大事,我怎麽不能說話。”沈之晴剛摸了一筐螺螄,往地上用力一摔,螺螄蹦出好幾個,泥水又濺了劉嬸一腳,“那老頭娶了都不下十個了,現在快咽氣了,讓我去做填房,想得美。他怎麽不等咽氣了,直接去配個冥婚得了。”


    “你,你……”劉嬸指著沈秦氏,氣得直哆嗦,“沈秦氏,這就是你教出的女兒,這都是什麽教養!”


    “都是爹生娘教的。”沈之晴瞪著眼前氣得花枝亂顫的女人,心裏一陣好笑,“告訴那老頭,我天生克夫命,他娶了我不會衝喜反而走得更快,讓他留點力氣養病吧。”


    “好,你自己說的,我看你以後怎麽嫁出去!”劉嬸沒想到她連這麽狠的話都說出口,堵得啞口無言,狠狠瞪了她們母女兩個,甩袖離開,掂著小腳一路小碎步急走而去。


    沈秦氏看著劉嬸氣唿唿的背影,依然蹙著眉。她雖不想讓女兒嫁給那老頭,但也沒想到女兒竟這麽詛咒自己,而她還擔心,這下別因此結下梁子,以後受人為難。


    之晴看出母親的心事,用手撫了她幾下背,“阿娘,沒事的,這編理由不編個嚇人的,怎麽唬住她啊。”


    “哪有這麽詛咒自己的,娘擔心以後他們為難你。”


    “不會有事的,他們要再敢來,我們大不了搬走,哪裏不能賣餛飩。女兒以後就一輩子陪你們。”


    “哪有閨女不嫁人的,怎能陪我們一輩子。”沈秦氏憐惜地摸了下女兒的頭。


    “不,我還小著呢,我不想嫁人。”這時,她想起了那串手鏈,心頭泛起一陣漣漪,一提到嫁人,臉不知不覺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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