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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的亞馬遜雨林,正處旱季,照常理,雨水相對稀少。


    然而,昨天還是豔陽高照,當下清晨時分,教授起床時,已經下了好一陣暴雨。


    簡單收拾了一下勘探裝備,他撐開雨傘,跟在屋主人的身後,踏著泥濘,緊趕慢趕地朝另一處走去。


    “起得挺早啊,教授。”


    目的地是一片寬敞的牛棚,說話的是遊艇的駕駛員,他抱著胸,斜倚在門口屋簷下,嘴裏叼著一根牙簽。


    “早。”


    說著,教授來到駕駛員身邊,就要推門而入,卻又被後者一把攔住。


    “今天天氣很反常,是不是神靈發怒了?”


    “再如何,也不影響我們之間的交易,另外,我也已經付過錢了。”


    “好吧,但是還有一個問題。雨下了半天,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結束。現在的雨林,更不安全了。”


    “你不是準備待在遊艇上嗎?少管閑事。”


    輕聲一笑,駕駛員不再多言,任由教授推開房門。


    “何必說那些不討好的話呢?”


    開口的是教授借宿地的屋主人,慢一步來到駕駛員跟前的他,說的是葡萄牙語。


    “少管閑事。”


    駕駛員一樣說的葡語,同時,從口袋裏抽出兩張紙幣,拍在屋主人伸出來的手上。


    “一群人,兩間房子,兩份錢,你可真會做生意。昨晚玩得爽嗎?”


    “這還用說?”


    “嘿嘿,你挺會套錢的,隨便編一個謊,就把他們榨得這麽狠,窮得搬出旅店,隻能在這村裏借宿。”


    “美國佬,一群白皮豬,活該被宰。再說了,真要放著這些不懂行情的家夥去瞎玩,迴頭指不定要染上多少病呢。替他們爽一晚,就當做好事了。”


    “你爽夠了,剩下的錢,就借我去玩玩唄。”


    “還賭錢呢?”


    “我就這點愛好。”


    “都隻剩八根了,還嫌你手指不夠少?”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放心,我有感覺,這幾天手氣肯定好,絕對連本帶利還給你。”


    “沒門,滾蛋!老子還想再玩一晚,有借無還的賬,我才不要呢!”


    眼見駕駛員不留一絲商量的餘地,碰了一鼻子灰的屋主人隻得悻悻離去。臨走前,氣不過的他,對駕駛員的背影比了個中指。


    “哞。”


    許是屋外的說話聲,也可能是一眾年輕人收拾行李的動靜,群牛醒了,接二連三地叫喚。再加上此起彼伏的抱怨聲,牛棚內一時嘈雜無比。看著頭一個出門的年輕人,垂頭喪氣地撥弄著身上的幹草,駕駛員輕蔑一笑,順勢吐掉口中的牙簽。


    屋外的空地很快被雨傘撐滿,傘下是一群滿臉晦氣的年輕人。直到現在,他們仍在為昨晚不僅什麽都沒玩到,還被迫搬到鄉下的事,不停發著牢騷。嘀咕聲幾乎沒有停過。


    “你們是來度假的嗎?”


    他們安靜了下來。


    “跟上!”


    沒好氣地掃了一眼,教授當先朝不遠處的河邊,遊艇停泊的地方走去。


    “教授為什麽突然發這麽大火?從昨天就開始折騰我們。”


    隊伍最後一個年輕人,路過駕駛員身邊時,隨口問了一句,本不指望有所迴應的他,卻意外得到了駕駛員的答複。


    “我也不太清楚,興許是你們的研究經費不夠用了?這誰說得準呢。”


    “不夠用?怎麽可能?真納悶了!”


    駕駛員聳了聳肩,笑而不語,縮身躲在隊伍的雨傘下,趕到了教授身邊。


    “附加一個臨時條件,如果這雨真的不停,我們得趕在河水淹上岸之前撤走。”


    他本以為事關個人安危,這個教授起碼會認真考慮,卻不想,話一出口,對方忽然原地站定,隊伍也跟著停了下來。見教授麵無表情地盯著自己,與此同時還有一束束目光打在身上,他登時渾身都不自在。然而,關乎自己的小命,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做出讓步的。


    “不管你答不答應,我到時候都會走人。”


    “這話,你跟我的學生們說。”


    教授頭也不迴地朝遊艇走去,隊伍恢複前進。


    “呸!誰接你那攤子!”


    落在隊伍後頭,駕駛員遠遠地朝教授的背影,嘀咕了幾句葡語。


    “喀嚓!”


    突然一道炸雷,打在旁邊一顆棕櫚樹上,隊伍一滯,他也一個激靈,不再多話了。


    暴雨傾盆,河麵上已經出現了湍流。當一眾人來到岸邊時,麵前的遊艇正微微晃動,看得年輕人們心裏毛毛的。


    “教授,這種天氣出行,是不是不**全?”


    詢問聲從隊伍後頭傳來,卻沒有得到一絲迴應。眼瞅著前麵的同學已經登上了遊艇,這幾個出聲的,隻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祝福我吧!天父上帝!保護我吧!自然之魂!看顧我吧!祖先之靈!”


    發動遊艇前,駕駛員不知從哪拿出一堆的宗教象征物。經曆了反季節的暴雨和差點劈中自己的雷電,這兩件詭異的事,原本隻是把神靈當做斂財工具的他,這會兒變得無比虔誠。


    “同時信仰這麽多神靈?不怕他們幫你之前,先自己幹起來?”


    專信上帝的教授,對此嗤之以鼻。駕駛員卻不理不睬,將這些象征物穿戴在身上後,就自顧自地開動了遊艇。


    “你不想知道,昨天看到的是怎麽迴事嗎?”


    路上,駕駛員冷不丁來了這麽一句。本欲迴到座位上的教授,聞言忽然頓住。


    “你知道?”


    “嗬嗬,我雖然住在城鎮,但這周邊的怪事,了解得可不比那些村民少。”


    “比如?”


    “就比如你昨天看到的那兩家夥,照我說,要麽就是荒野厲鬼,要麽就是淫祠邪神。”


    說著,駕駛員眼睛越瞪越大,聲音也越發顫抖,然而讓他失望的是,教授沒有表現出一絲懼怕的神色。


    “就這些?”


    “這些還不夠嗎?”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我倒希望你的說法是真的。”


    這個變態!


    駕駛員暗自發誓,再也不主動跟教授搭話了。


    “神靈們啊,天氣反常不就是災厄的先兆嗎?雷電劈在我的身旁,不就是你們對我的預警嗎?神靈們啊,感謝你們,我現在終於知道了。這個教授就是災厄的源頭,我必須遠離他!”


    見駕駛員又一次摩挲著那些象征物,嘴裏呢喃著聽不懂的話,教授搖了搖頭。徑自迴到座位上,他取出地圖和gps定位器,對比了一下方位後,開始給駕駛員指路,意圖通過錯綜複雜的河網,前往離目標最近的一個著陸地點。


    外麵狂風驟雨聲勢浩大,人群中偶有幾句交談,聲音也被壓了下去,一時間,船艙之中沉悶無比。沒一會兒,唿嚕聲四起,在牛棚裏將就了一夜的年輕人們,這會兒多少都有些犯困,即使那些沒睡著的,也在不停地打著哈欠。


    “停!就是這邊!對對,往邊上靠!好了,同學們該起床了!”


    不知過了多久,酣睡得七橫八豎的年輕人們,是在教授的聲聲唿喊中,揉著眼睛醒來的。此時,外麵依舊雨聲滔天,有的人看了眼手表,頓時驚唿不可思議,那上麵顯示的時間,說明他們已經從清晨睡到了將近中午。


    直到這會兒,雨勢還沒見小,反倒是河流越發湍急,船體搖晃的幅度比他們出發時還要大。有些暈船的,醒來後的第一時間,就挪開窗戶,探出頭來,拚命傾倒著湧上喉嚨的食物殘渣,神情異常痛苦。


    不安的情緒開始蔓延。


    “哐當哐當!”


    遊艇開始拋錨了,駕駛員站在臨近岸邊的船舷上,有如牢固的釘子一般,雖來迴搖擺,但腳下一步未動。狂風襲來,他那濕透的外套,就像幹燥輕便的旗幟,依舊獵獵作響。


    “情況比我們想象得還要糟糕!要不先迴去吧!等雨停了我再帶你們過來!”他對走出船艙的教授大聲喊道。


    聲音穿過雨幕,傳到教授耳邊時,已經很模糊,他仔細辨聽後,同樣大聲迴道:“不行!我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迴去吧!”駕駛員搖了搖牙,又添了一句,“大不了,我下一次免費帶你們一程!”


    “這不是錢的問題!”


    教授迴答得毫不遲疑,卻也讓駕駛員恨得牙癢癢。


    “那好吧!三個小時!包括你們徒步往來的時間!”


    “六個小時!起碼到日落!”


    “不行!這不是做生意!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雙拳握緊,教授一言不發,在與駕駛員眼神對峙了片刻後,見對方毫無退步的打算,他終於卸下氣勢,轉身走入船艙。


    “裝備都帶齊了嗎?”


    “帶齊了。”


    “防雨棚,隔離網。”


    “都在。”


    “行,那就跟上!”


    岸上,駕駛員將船上的折疊梯拉了下來。原本應該近乎於豎直擺放的梯子,當下卻與地麵平行,成了一個橋。一個接一個,在教授的帶領下,學生們步履蹣跚地下了船,上岸的頭一腳就陷入了泥濘之中。好不容易拔出來,他們下一步又得重複著相同的動作,走在路上,顯得十分費勁。


    眼瞅著隊伍朝森林深處進發,當先的教授,輪廓已經模糊,駕駛員雙手捧成喇叭,高聲唿喊道:“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你這麽固執?”


    “特殊原因!”


    教授不坦誠,駕駛員沒辦法,眼瞅著最後一個年輕人路過身邊,他一把拽住對方的肩膀。


    “記住了!等會兒要是遇到危險,千萬別再聽這個老頑固的話,能跑多快跑多快,趕緊迴來,知道不?”


    “知,知道了。”


    “把這話傳給你的同學,千萬別讓你們的教授知道了。”


    “嗯。”


    “去吧!”


    說完,他一拍這個學生的腦瓜,目送對方走入森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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