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爭的勝利徹底奠定了宣平此次出征的結果,但同時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開戰以來一再小心,能不出動就絕不出動,可經過首戰和薩爾茵河兩次大規模戰役後,騎兵部隊受損嚴重,到現在所剩無幾,重甲騎兵隻有不到一千騎,輕騎兵稍微好點,保存下來兩萬。大戟士的傷亡也很大,隻剩四萬之數。來時浩浩蕩蕩的九十五萬大部隊在經過薩爾茵河一役後。就隻還有三十六萬。


    當然,這些將士並沒有白死,他們的英勇就義換來了魔族近六十萬軍隊的消亡,兩軍傷亡數字相近,但就曆史而言,這次戰爭可以說是裏程碑式的跨越。


    遍觀曆史,各朝各代,人族何時有過此等壯舉,真正意義上和魔族形成以一換一的戰爭局麵。雖然這次戰爭有大規模騎兵和神工營的神兵利器參與其中,但絲毫不能影響宣平的功績,隻要能對付魔崽子,什麽手段都是好手段。


    宣平王朝是偉大的,無可比擬的,驅除韃虜,統一中原,鑄就百年和平,這次又以弱擊強,大敗六十萬魔族軍隊於薩爾茵河河畔,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神州千年曆史上,唯有宣平王朝才能如此霸氣,要是換成了五百多年前的那個半吊子王朝,別說主動出征魔族了,不被北蠻子打到大江以南安窩就不錯了,那時要不是靠著天府,雍涼兩道的軍民拚死守護,這會神州大地恐怕早已易主。


    薩爾茵河周邊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人族大軍需要休整,戰場也需要收拾,連續不斷的大雪天氣使氣溫下降到冰點。薩爾茵河開始結冰,還沒來得及撈上岸的士兵屍體被凍在薩爾茵河河底。


    姚宏帶著幾位武侯縱馬站在薩爾茵河厚厚的冰麵上,眺望這西方的雪景。


    大地全部被冰雪所覆蓋,漫天的雪花飛舞,隻剩下無邊無際白茫茫的一片,薩爾茵河上下遊的流水也失去了波濤滾滾的氣勢。身後連綿不絕的天塹山脈,像一條條白色的蟒蛇一樣蜿蜒遊走,古蘭平原上的山丘如同一群白象在不停的奔馳,似乎要與蒼天比試一下高低。等到天晴的時候,紅豔豔的陽光和白皚皚的冰雪交相輝映,格外嬌豔動人。


    如此壯麗的山川要是被中原那些詩詞大家們看見,肯定又會留下不少千古名篇,可惜他們來不了,希望有一日,那些文人騷客們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站在這,為那些能讓他們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站在這的人作一篇賦,言一首詩,譜一支曲。


    姚宏伸出手任憑雪花落在手上,然後將手掌向下合攏,再慢慢鬆開,融化的雪水一滴滴向河麵落去,像極了遠方牽掛戰場上的親人的人們流下的眼淚。


    附有九條五爪金龍的玄黑色皇袍和石青色蟒袍穿在姚宏和幾位武侯身上,隨風獵獵作響,王霸之氣顯露無疑,不遠處宣平的旗幟飄揚空中,大營中炊煙冉冉升起。


    姚宏不禁感慨道:“沒想到魔族境內竟然也有這般壯麗的風景,可惜不知道什麽時候朕的子孫萬民也能看到。”


    姚長興抬起受傷的右手摸著臉上的胡茬笑道:“皇兄莫急,等咱們打下聖城,把魔族的小崽子們殺絕,就成了。”


    郭泰搖了搖頭說道:“魔族不是那麽好打的,這次咱們贏的不容易,靠著神工營打了魔族一個措手不及,但以後怕很難再奏效,而且這次神工營的裝備損耗的太厲害,殺傷力最大的浮屠戰車都沒幾輛可用了,將士們的傷亡也很大,真正能上戰場的保守估計也就二十萬出頭,雖說魔族傷亡不比我們小,可靠著這點兵力,還是在魔族本土作戰,想打進魔崽子口中的那座聖城,太難了。”


    姚長興有些不悅,每次郭泰這家夥都愛和自己唱反調,哪怕他知道郭泰說的是實情,而且也是切身實地為宣平考慮,可心裏終歸是不大舒坦。聽說這家夥鎮守的江南廣陵兩地的杜康酒名頭大的不行,看來得找機會偷他兩壇酒喝,出口惡氣。


    姚宏對郭泰的話表示認可,這一戰讓宣平傷筋動骨,元氣大傷,戰爭局勢比預想的要好得多,可其他方麵就不那麽讓人如意了,後勤補給就是大問題,原本以為最起碼也可以支撐個三年,可現在就有些難以為繼了,到了魔族境內,戰線拉長,運輸不便。同時北方的北元帝國也開始騷動不安,頻頻犯境,差不多該迴去了。


    “平亂怎麽樣了?”姚宏想起心愛的部將遂向李長治問道。


    李長治低下頭,重重歎息,沒有迴答姚宏的話,眾人也都沉默,戰爭的確是沒有不死人的道理,可誰又希望死的是身邊朝夕相處的那個人呢?


    冬月的寒風將薩爾茵河上空的雪花吹向遠方,飄蕩的戰魂如同柳絮隨風飛至山那邊的碑林,那兒才是他們永恆的歸宿。


    黑夜來臨,一道長長的流星劃過,照亮夜空,自西向東而去,穿越在極西冰湖,千葉雨林,聖城,大魚穀,古蘭平原,安息城,第一關,泰昌山脈,皇都,漢陽江,十裏長橋,東海城等地的上空,最後消失在茫茫天際。


    西方的冬季冷的嚇人,薩爾茵河被凍的拿斧頭劈都劈不動,鍾薪每到深夜就跑到河麵上,也不怕冷,坐在冰麵上嘴裏嘀嘀咕咕個沒完,時而笑,時而哭,一坐就是大半夜,白天太陽出來鍾薪比誰都高興。沒人知道為什麽。


    這一年的冬季比往年要長的多,直到宣平撤軍薩爾茵河也都還凍的結結實實,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河水才又慢慢開始流動,河底一個長的和鍾薪很像的士兵浮上水麵,和眾多同澤還有敵人一起漂向遠方,不知所終。


    從冬月到第二年四月,宣平和魔族陸陸續續的又打了六個月,當然都是小規模的戰役,雙方都再經不起一場薩爾茵河那樣的大戰,宣平遲遲不退兵不過是想盡可能的讓敵人多掉一塊肉,自己現在多拚命一點,子孫後代以後就多享福一點。


    在又犧牲了六萬將士後,宣平大軍一路打到了古蘭平原中部地區一處名為麗亞泊的地方,姚宏將此地改名太平泊。


    在這裏,宣平軍隊遭到了魔族軍民的誓死抵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因為再往前魔族的城鎮部落就開始越來越多,更有魔族第二大城墨冷城。


    後勤補給也越來越困難,宣平不得不開始退兵,從天塹山到太平泊,整整兩千餘裏,跨越了整個魔族東部地區和小半個中部地區,他們真的盡力了,累了,乏了,想家了,他們想迴去看看家鄉的風景。


    四月末,春風略微有了一絲暖意,不再那麽的凜冽凍人,吹在宣平將士掛滿笑意的臉上,是的,他們終於可以迴去了,離開這片他們征服了的土地,此時他們的心情應該是興奮,驕傲,不舍,不甘或者悲傷的吧,但喜悅總該是多一些的!


    九月,宣平的軍隊在圍了北元的國界線轉了一圈後全部班師迴朝,這場曆時近兩年的戰爭徹底拉下了帷幕,


    舉國震動,他們真的贏了,他們打到了魔族的老家,全國的大街小巷內,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人們為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而慶賀。


    這次真的把魔族打疼了,在以後整整十年的歲月裏魔族都不敢再踏出天塹山。北元對宣平也是俯首稱臣。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喜笑顏開,還有六十多萬戶人家,家家皆縞素,戶戶皆白綾,他們的兒子,丈夫,父親,沒了。


    平亂侯府中,一個唇紅齒白,伶俐大方的小家夥坐在門檻上雙手托著下巴望著荷葉街的拐角處發呆。


    小家夥心想:“爹爹什麽時候才可以迴來呀?鄰街和他一起走的叔叔伯伯們都迴來了,就隻有任叔叔和爹爹沒迴來,去年流星劃過自己還許願爹爹早點迴來呢。”


    皇都的天空被陰雲籠罩,雨水滴滴答答的下落,小家夥看見下雨了趕緊跑迴房間裏去,不多久,拿了把大傘出來,一路小跑到荷葉街的盡頭,有些吃力的打著傘蹲在地上,揉了揉眼睛,仰起頭遙望遠方。


    他不敢再走遠,萬一和爹爹錯過,自己就不能第一時間看到爹爹,爹爹沒有傘會被雨淋濕生病的。


    沒有人去告訴小家夥真相,他們不忍這個招人喜愛的小家夥傷心。


    小家夥就這樣等啊等。直到幾天後家裏來了許多叔叔伯伯,有認識的,也有陌生的,哥哥也迴來了,但無一例外,他們的臉上都透露著嚴肅,還有悲傷,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沒了從前的笑意,隻有心疼。


    家裏到處都被白色的布覆蓋。到處都是白色的蠟燭,來府裏的人穿著白色的衣裳,頭上綁著白色的布巾,管家丫鬟眼淚不停的往下掉,穀雨姐姐哭著給自己也穿上白色的衣服,頭上綁上白色的布巾。


    大堂中央放著一個長長的大黑盒子,來府裏的叔叔伯伯們都朝著大黑盒子彎腰,有的還跪下來磕頭,娘親,哥哥都在哭,自己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哭,可自己的心口好疼啊,也跟著哭了起來。


    這年秋天,小家夥再也沒見過那個總是把糖葫蘆外邊的糖衣剝下來一點點掰碎後再放入他口中的偉岸身影,他和很多孩子一樣,沒了父親。


    從這天開始,小家夥很久很久都沒再吃過糖葫蘆,就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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