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蓮扛著鋤頭騎著自行車,趕往村南頭二裏地之外的田裏麵。停下自行車,放下鋤頭她開始鋤草。


    要說她親生父母過得不好,還真是有自己的原因。又懶又饞又摳門又膽小外家嫉妒心極強。當年分家的時候可是非常公平的,爸媽得到了實惠又不用贍養老人按理來說應該過的更好。


    可惜兩口子沒正事兒,伺候菜園子種點苞米就不覺得了不起了。哪能跟大伯家一樣,又是養家畜又是打零工的。


    在這裏,十月底就開始下雪一直下到第二年的四月中旬。一年將近半年的時間都是冬天,種地才能用多少時間?


    秋收之後,大伯就會去進城打零工。家裏麵大伯娘在家裏麵又是養兔子又是養雞養鴨養豬。到年底,賣兔子、賣大肥豬一樣掙錢。兩口子將日子過得紅紅火火,沒過幾年就翻蓋了磚瓦房。


    就在隔壁張廣福兩口子那個嫉妒啊,那個酸啊!最終兩口子每每看著外人提起這件事兒,都是口徑一致的撇嘴:“那有什麽,老太太要是給我看孩子做飯老爺子給我下地幹活我也能蓋房子!”


    張翠蓮以前沒感覺,現在想想真是咎由自取。有的人就抱怨政策不好,抱怨別人運氣比自己強。可沒想過一丁點都不努力,命運能給你帶來多少精彩。


    秋收之後,張廣福兩口子就閑下來了。偶爾有點忙碌的事情,無非就是鄰居誰加需要幹點零活。搭個土炕,接親之類的人情活兒。不過就是混兩頓好吃好喝,張廣福也就知足了。


    張翠蓮以前扛著鋤頭就覺得委屈,找不到方法隻能混時間。心裏年紀已經42歲的她,如今幹活麻利極了。迅速的將地裏的草鏟完,才有功夫想想以後的事兒。


    “8月中旬就能來通知書,他們是不會有錢給我讀書的。總得把錢賺迴來!”張翠蓮坐在地上邊歇著邊計算著需要多少錢。


    她記得當年學費是20塊錢一年,教材費是15塊錢。同學說住宿費不花錢,一個月生活費差不多十塊錢。其他的還好說,起碼要在開學前把學費跟頭一個月的生活費賺夠了。


    張翠蓮撓撓頭,這個時候去打工也不知道能幹什麽。人家都招長期的,要想掙錢少不得就得撒謊了。


    休歇一會兒,張翠蓮想著迴家洗個澡。就趕緊騎上自行車,快速的往家趕。


    張家後麵有一個小道,平時幾乎沒什麽人走動。張翠蓮今天迴來的早,從大道下來就推著車子一點一點的往家走。


    剛路過大伯家就從他們家的後窗戶那裏聽見了親媽與大伯娘的對話聲。本來張翠蓮根本就不在意,卻沒想到聽見她們再說自己養父母的事情。不由的停住車,慢慢的靠近後窗聽個仔細。


    隻聽見大伯娘說道:“翠蓮上大學,要是考上了你們能拿得起學費麽?”


    張媽嗤笑一聲,好像聽見了什麽天方夜譚一樣:“她?她能考上,老母豬都能上樹了。今天早上還以為沒考好跟我甩臉子呢!”


    大伯娘根本就不信:“她跟你甩臉子,你可拉倒吧。說出去誰信啊,她多怕你啊!”


    張媽冷笑:“你還別不信,人家脾氣大著呢。哼,也虧了謝軍供了她這麽多年。考不上,白扯!”


    大伯娘又道:“哎呀你說這個謝軍也真行啊,都這麽多年了還往你家裏寄錢呢?張翠蓮都不跟她親近,也不去看他,他咋還能給她寄錢呢?”


    張翠蓮驚呆了,她不知道這些年養父一直在給她寄錢。怪不得她爸媽那麽摳,卻能供她一個女孩子上學到高中。


    “願意給就給唄,一個月五塊錢不要白不要。你算算她迴來六年了,一年給張翠蓮60塊錢。我幹啥不要啊,我傻啊!”張媽得意的話說出口,張翠蓮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她養父每年給她寄60塊錢用來做學費,六年下來就是360塊錢。這麽大一筆錢,她的親生父母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她。直到她死了,也不知道她當年上學的錢是謝軍給她的。


    一個月五塊錢,這是多麽大的一筆費用。在這樣一個收入不高的東北小城裏,五塊錢是多麽大的一筆支出啊。她一個月也不吃一根冰棍,不買一件新衣服。作業本才幾分錢一本,一學期也用不了五塊錢啊。


    再說了她從養父母家裏迴來,憑什麽要收養父的錢?父母究竟把她的錢弄哪兒去了?


    接下來的話,張翠蓮就更聽不進去了。無非就是張媽一邊拿著養父謝軍的錢,一邊嘲笑謝軍兩口子缺心眼。


    “我那個時候天天去學校找張翠蓮,我就跟她說你那個爸媽不是親生的。早晚有一天把你攆迴家,哪兒好都不如自己家裏好。她也是真害怕,就跟我迴家了。”張媽得意洋洋,好像這一事件多麽了不起的事兒。


    “到底還是血緣關係,她跟你們親!”大伯娘附和著,卻不知道張翠蓮離開養父母家的真正原因。


    她從小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養父謝軍為人沉默隻知道低頭幹活。養母也不愛說話,每天做家務之外就是幫著養父。


    張翠蓮從小不缺吃穿,但總是被養父母關在家裏看書不許跟外麵的小孩一起玩。張翠蓮當時年紀小不懂事,覺得養父母虐待自己。現在迴頭想一想,那麽多昂貴的書不都是為了她有個美好的未來麽。


    張翠蓮聽不下去了,她現在就想跑到養父那裏。抱著他大哭一場,跟養母訴說這些年的委屈。


    張翠蓮推著車子迴家,一進屋就聞到了一股煙味。她知道家裏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又偷偷的抽煙了,她也懶得管隻能放任他願意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抱柴燒熱水,在自己那個狹窄的小屋子裏洗了一個熱水澡。收拾完畢之後,張翠蓮端著大洗衣盆走到院子裏用力一潑將水倒掉。


    倒完了水,她將鐵洗衣盆放在窗台下收好。抬起頭不經意透過窗戶見到屋子裏麵,她親爹張廣福正在卷煙絲。手裏麵的紙看著有些熟悉,忽然想到了那是什麽趕緊衝進屋子裏。


    一把從張廣福的手裏搶過書,發現果然是自己的高中課本。不由得瞪眼:“爸,你燒我的書幹什麽?”


    張廣福嚇了一跳,有些無措的迴道:“你都考完了,還有啥用麽?”


    張翠蓮生氣道:“這是書,就算是考完了以後看看也行啊。你抽煙用什麽不能抽,非得撕我的書啊。這書以後我老弟上高中不能用麽?萬一我考不上了,我還想再複讀呢!”


    張廣福前麵的話沒往心裏去,後麵可聽進去了:“啥?你考不上還要再複讀 一年?”


    張媽此時剛好進屋聽見這句話,就像踩到了貓尾巴一樣尖聲道:“考不上就拉倒,還念什麽念。”說著上前將書本從張翠蓮手裏搶過來,一把甩在炕上。


    指著張翠蓮的臉罵道:“我告訴你,供你念書已經花了家裏麵不少錢了。你考上了就算對的起我,考不上麻溜出去掙錢去!”


    張翠蓮皺眉冷笑:“你們供我念書?我迴家這六年的學費不是我謝爸的錢麽?一個月五塊錢,六年三百多塊錢你們把我的錢都整哪兒去了?你們好意思說給我花錢了,騙誰呢?”


    張媽愣住了,脫口而出道:“你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說完看著自己的丈夫,而張廣福擺手道:“我不知道,別問我!”


    張媽扭過頭罵道:“是,他是給你錢了。但都花在你身上了,你上學你吃飯你穿衣服。哪一樣不要錢啊?那點錢還不夠呢,我還搭了不少錢呢。”


    張翠蓮忽然沒了吵架的勁,語氣傷感頗為傷心的問道:“你既然不願意養我,為什麽還要費盡心思把我要迴來呢?”


    張媽一愣,不知道說什麽好。張翠蓮扭過頭看著自己的父親張廣福:“當初我迴來,帶著那麽多的書。你都把它們撕了卷煙絲抽了,都不說給我跟弟弟看看學一學。你知道我謝爸花了多少錢給我買的。一個外人都知道為了我的前途努力,可你們卻生怕我有點出息,是不是?”


    張媽此時心裏一團亂,她不知道為什麽張翠蓮知道謝軍的事兒。就在今天之前,她可是很正常的。忽然想起來,剛才她在隔壁說的那些話。再看看現在張翠蓮傷心的樣子,終於醒悟過來她是聽見自己說的話了。


    張翠蓮向來是個傻的,她說幾句好話就信了。今天她這麽一鬧,萬一跑迴了謝家。那不就前功盡棄了,這麽大的一個姑娘眼瞅著就能掙錢了。再說將來出門子,彩禮起碼也得兩三千呢。這都是錢,可不能白花花的扔在外麵。


    “行啦,知道你謝爸對你好。我是你親媽難道對你就不好了?他給你的錢我都留著呢,不然你上大學用啥!”張媽的意思是,那些省下來的錢為的就是將來張翠蓮上大學用。


    “你都十八了,還能有臉管人家要錢啊?”張媽的話,也不無道理。上一世,她確實可以上大學的。如果不是因為弟弟惹禍急需用錢,如果是真的。她剛才確實誤會了父母。


    好吧,就再信他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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