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好,我叫芷,你叫什麽名字。”


    冰冷的合金柵欄房間內,少年孤獨地縮在角落裏,雙眸茫然地看著眼前那些穿著白大褂的人進進出出,來來往往,他們端著盤子將食物放在房間裏眾人的麵前後,其他的同伴總是在第一時間撲上去爭搶,狼吞虎咽。


    但有一個人卻不同,她趁著牢門打開,眾人匆忙用飯,注意不到的時候,悄悄跟他一樣,也縮在隔壁房間的角落,用纖細的胳膊戳了戳他的後腰。


    少年驚愕地迴過頭,對上了一雙靈動的明眸。


    那雙眼眸很美。


    彎彎的。


    就像故鄉的月牙井般清澈。


    但他沒有說話。


    就像他來到這裏以後,一直未曾開口說話過。


    “你是啞巴嗎?”女孩歪了歪腦袋。


    “真可憐,難怪要過來做誌願者,你家裏,一定是被赤妖毀壞了吧。”


    “哎,同是天涯淪落人。”女孩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我找不到爸爸媽媽,沒有辦法,差點在路上凍死,幸虧被共聯的人救了,他們能打得過那些赤妖,我隻好跟他們一起過來。”


    少年微微愣了愣,似乎有些驚訝女孩的來曆。


    “我悄悄跟你說。”


    女孩湊到少年耳畔,隔著冰冷的欄杆,少年縮了縮脖子,卻被女孩一把勾住脖子,在他耳邊低語道。


    “不要隨便吃這裏的菜,隻吃幹飯,渴了記得用衣服偷偷濾水喝,不要直接喝。”


    “那邊的,在幹嘛呢?!快過來吃飯!”


    就在這時,門外的白大褂衝著角落裏的女孩吼叫道,女孩急忙推開少年,快速跑開。


    “記得我說的話!千萬別忘了!”


    望著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角落,少年默默低下了頭,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那裏……熱乎乎的。


    少年已經來到這裏不短的時間了。


    這處合金房間,是專門為他們這些實驗體準備的收容所,而他們,則是隨時作為實驗的材料,供那些實驗者們取用。


    沒錯,材料。


    少年心知肚明。


    這裏的人,大多數是在戰爭中被毀掉家園的流浪者,亦或是被赤妖襲擊的鄉民,以孩童居多。


    少有主動來參加實驗的誌願者。


    而他,便是其中之一。


    為了給病重的母親看病,他找遍了所有可能求助的地方,但卻看不到任何希望。


    最後,他來到了這裏。


    以提供母親的治療費用為代價,參加一次實驗,簽下了保密協議。


    那些人告訴他,隻要他完成實驗,從這裏離開,不但他的母親可以得到治療,甚至他們還會為他跟他的母親配備一套位於城市中央的居所,讓他們過上富足的生活。


    少年沒有選擇,他隻能相信。


    然而,當他來到這裏後,看著跟他同一批進來的誌願者們越來越少,一批又一批的新麵孔加入進來,少年漸漸明白了什麽。


    進來的人,想要出去,除了死亡,沒有其他結果。


    意識到這個事實後,少年有些瘋狂,他不能讓母親一個人孤苦伶仃,他不能死!


    但在某天夜裏,看到幾個逃跑的人,屍體血淋淋的從房間前的通道被拖行,少年的心冷了。


    這座囚籠般的基地,不是他能夠逃離的。


    唯一的出路,便是從實驗中活下來。


    少年努力地蜷縮在角落裏,努力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不去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那些實驗者們挑選材料,總是拿著奇怪的儀器在所有人身上掃描,幸運的是,少年從未被選中。


    他自己,也很奇怪這一點。


    直到那一天,女孩告訴他那句話後,少年恍然大悟。


    因為不爭不搶,他幾乎每次都隻能吃別人剩下的殘渣幹飯,葷腥更是分毫輪不到他嘴裏,就連水,都是小心翼翼從被打翻的水桶那裏,吮吸著殘留在地板上的水漬。


    食物裏被加了某種未知的東西,那些人吃了飯菜,體內便會堆積出某些能夠被儀器檢測出來的事物,所以才會被帶走。


    明白了這一點後,少年更加小心謹慎了。


    雖然幹渴和饑餓無時無刻不在蠶食著他的意誌,但始終無法戰勝他心中那股求生的渴望。


    某天深夜,少年靠在角落裏昏昏欲睡,一隻小手從欄杆那邊悄悄伸了過來,輕輕戳了戳他的腦袋。


    “喂,小啞巴,醒醒。”


    那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害怕被人聽見。


    少年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看到那個名叫芷的女孩在欄杆那邊看著他。


    “真好,你也還活著。”芷溫柔地衝他笑著。


    “今天又進來了一批新人,唉……雖然我還是沒被選中,但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女孩的聲音顯得苦惱極了。


    “我看過了,這裏根本跑不出去,守衛都是全天輪班,他們都有槍,就算所有人一起暴動也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小啞巴,你說……咱們該怎麽辦啊……”


    女孩仰著頭,把自己的後背靠在欄杆上,與少年背對背靠在一起,少年甚至能夠感受到身後傳來的那種溫潤的觸感。


    “不行,我還這麽年輕,怎麽能死在這裏嘛。”芷低低哼道。


    “小啞巴,我一定得找到逃離這裏的辦法,你放心,到時候,我會記得帶著你。”


    這夜,少年依舊無言,但不知不覺,已經衰竭的精神,內心深處的火焰,被再次點燃。


    冰冷的房間,幾道欄杆,被隔開的兩個人。


    他們成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每逢深夜寂靜的時候,女孩總是會悄悄爬到角落裏,跟少年說話。


    她悄悄地說,他安靜地聽。


    然而這樣脆弱而平靜的日子,卻被突如其來的打破了!


    似乎是無法承受這樣的壓力,一天夜裏,正當芷低聲跟少年述說著自己童年的趣事時,忍不住輕笑出聲,緊接著,少年便聽到女孩的那一側,傳來一道嘶啞的叫聲。


    “小丫頭片子,笑得這麽開心,來,也讓大爺開心開心!”


    女孩身後猛然出現一道黑影,一把捂住她的嘴,拽著她的頭發,把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嗚嗚嗚!!!”


    芷拚命地掙紮著,但奈何沒有力氣,根本掙不開那黑影的束縛。


    “混蛋!放開她!”


    少年下意識怒吼,將胳膊伸過欄杆,瘋狂地想拉住女孩的手。


    但差之毫厘,黑影將芷拖走,帶離了角落。


    “可惡!!芷!!”


    少年撕扯著欄杆,但冰冷堅固的觸感仿佛在嘲笑著他的無能,他跪倒在地上,眼神有些絕望。


    吵鬧聲驚醒了其他人,也吸引來了守衛,守衛打開了隔壁的門,將企圖施暴的男人控製起來,狠狠地收拾了一頓。


    女孩雖然沒能被男人得逞,但也因此,變得奄奄一息。


    “她活不了太久,明天就用她好了。”看著倒在地上的女孩,守衛皺了皺眉,轉身離開了。


    欄杆的角落,少年呆呆地看著那道瘦小的身影,他跪在那裏,仿佛一座雕塑。


    清晨,守衛打開隔壁的房門,將女孩從裏麵拖了出去,少年第一次離開了角落,他慢慢爬到門前,看著被守衛架起的女孩,芷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發現了少年,努力衝著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她張開口,無聲地說道。


    加油,別放棄。


    少年的雙手死死攥住身前的欄杆,目光幾乎黏在了女孩身上,看著她一點一點地離自己遠去。


    當晚,少年趴在欄杆上,堅持地等待著,他在等,等芷迴來。


    終於,沒有辜負他的期待,芷被帶迴了房間內,臉色顯得有些異樣的紅潤。


    她蹙著眉,緊緊捂著胸口。


    看到少年的時候,芷微微愣住,她慢慢把自己挪了過去。


    “小啞巴……”


    “芷,你沒事……”少年低聲說道。


    “小啞巴,你原來會說話啊。”芷露出生氣的表情。


    “真是,還害得我一個人說了那麽多天,你都不肯張口。”


    “對不起,是我的錯,芷,你原諒我好不好?”


    女孩眼眸微眨。


    “好啊,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猶豫了片刻,看著女孩的雙眼,輕輕地說道。


    “我叫瞬。”


    “瞬?”女孩眉眼彎彎。


    “很好聽的名字呢。”


    “芷……他們對你做了什麽?”目光落在女孩身上的衣服,少年清楚地看到了,女孩的胸口前,被烙印了一道清晰的字符。


    x-00。


    “就是……隨便打了幾針,你別擔心,我沒事,除了胸口有些發燙,其他都很好。”芷微笑著搖了搖頭。


    “真的嗎?!”


    “哼,我才不像你,小騙子。”


    芷的話,讓瞬的心慢慢冷靜了下來,他不斷的對自己說,沒關係,芷一定不會出事的,隻是幾針而已。


    之前不也有很多被帶走的人,都好好的迴來,現在還活著嗎?


    就這樣,女孩每天清晨都會被帶走,而少年,便默默為她祈禱,滿懷期待地等著她迴來。


    直到……芷的臉色越來越黃,仿佛幹枯的樹皮一般,就連她撫摸自己的手掌,那光潔的皮膚也慢慢變得粗糙起來。


    這天,聽到少年的唿喊,女孩沒有像往常一樣湊過來,而是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裏。


    “芷?”


    “你怎麽了?”


    “芷你能聽到嗎?”


    “你快說話啊!”


    “芷!”


    “……”


    迴應他的是一片寂靜。


    瞬內心湧現出一股恐慌。


    可無論他怎麽叫喊,甚至吸引來了守衛,衝進房間來捶打他,他的嘶吼聲也沒停下。


    “芷!!!”


    一滴晶瑩的淚水,劃過枯槁的麵龐。


    被守衛打昏的那瞬間,少年仿佛冥冥中聽到了一句溫柔而充滿眷戀的聲音。


    “瞬,努力活下去,千萬……千萬別放棄。”


    第二天,當少年再度醒來,隔壁的房間內,女孩的身影早已消失。


    從那開始,他再也沒有看到過女孩的身影。


    瞬不甘心,他衝著通道大喊,拚命地撕扯著堅硬的欄杆,用手砸著地麵,可甚至連守衛都懶得搭理他,任由他無力發泄。


    “芷……”少年嚎哭。


    “別白費力氣了,那個女孩被選中進行最終實驗了,她不會再迴來了,要麽實驗結束,要麽實驗成功,反正,你是見不到她了。”終於,同房間一直冷眼旁觀的人有些看不下去,知情的人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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