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個人就那樣死在了我的麵前,死在姐姐的匕首下,鮮血濺在了我的臉上,我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或許是因為姐姐就在身邊,懷抱著我的緣故。


    我討厭殺戮。


    但是親眼見到姐姐手上沾滿那個男人的鮮血時,我的內心中卻沒有任何對殺戮的厭惡。


    那是姐姐在保護著我。


    保護著諾兒。


    原本以為自己將要沉淪在那無比痛苦的地獄中,姐姐就像一柄利刃,披荊斬棘的闖了進來,如同神明一般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那個時候,我的心裏充滿了濃鬱的安全感。


    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繼續跟姐姐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向著未來奔跑,向著光明的世界攜手同行。


    可是……


    當你拚盡全力闖過地獄,等待著你的,未必是光芒萬丈的天堂,或許……也會是更深一層的地獄。


    姐姐倒下了。


    那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難倒她,永遠站在自己身前保護著自己的姐姐……


    倒下了。


    寒冷的大雪中,林衣衣的身體格外滾燙,意識也愈發模糊,她費力的將諾兒帶到了靠近城鎮邊緣的無人區,將懷中的麵包塞給了女孩。


    “逃……”


    “逃出去……”


    林衣衣眼眸深處氤氳著黑色的霧氣,猩紅的光芒隱約閃爍著,她的額頭滾燙無比,身體也開始發熱。


    將諾兒用力的推開,靠在牆壁上,她虛弱的坐倒下來,望著女孩,林衣衣的聲音有氣無力。


    “姐姐?!”


    “你怎麽了姐姐?!”


    從未見過林衣衣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樣,諾兒徹底慌了,她不肯離去,緊緊摟住林衣衣的身體,那滾燙的溫度令她恐懼。


    “不!不要這樣……”


    “為什麽……”


    “姐姐……”


    林衣衣的意識開始沉淪,體內莫名匯聚的力量,試圖誕生出一股全新的靈魂,但由於林衣衣的身體過度虛弱,並不足以支持這個靈魂徹底誕生。


    赤月的力量沒有消逝,而是湧動在她的體內,不斷催發著她的潛能。


    但在諾兒看來,林衣衣高燒不退,瀕臨死亡。


    “姐姐……”


    女孩找來了一塊木板,將林衣衣的身體費力的抱了上去,蓋上毯子,用繩子勒過肩膀,係在木板的一段上。


    “諾兒……絕不會拋棄你!”


    “就像你從未拋棄過諾兒一樣。”


    瘦小的身體,一點一點拖動著沉重的木板,她艱難的喘息著,在寒冷的雪地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深深的腳印。


    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原本早已燈枯油盡,虛弱無比的諾兒,硬生生帶著林衣衣走了很遠。


    很遠。


    她離開了鎮子,穿過了山林,走過了冰封的湖泊,林衣衣的意識處於迷離狀態,但她卻能夠隱隱感受到,自己的身旁,始終有一個人在。


    諾兒將麵包咬碎,小心翼翼的喂進她的口中,用樹葉包裹著雪水為她衝下。


    深夜裏,兩人抱在一起,諾兒用身體幫她遮擋住寒風的侵襲,竭盡所能的守護她。


    可是,林衣衣的身體溫度始終沒有下降過,她的氣息,也變得越來越虛弱。


    “姐姐!”


    諾兒悲傷的哭泣著。


    但當淚水劃落,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林衣衣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她急忙將眼淚擦幹,哽咽著低語。


    “我不哭,姐姐……諾兒沒有哭!”


    “諾兒會讓姐姐好起來,諾兒一定會讓姐姐好起來!”


    “不惜一切代價……”


    食物耗盡,姐姐瀕臨絕境,如果還不能找到退燒藥,姐姐的身體恐怕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那一晚,諾兒獨自猶豫了很久,但當她的目光落在林衣衣蜷縮的背影上時,她那顆充斥著恐懼和膽怯的心,變得平靜下來。


    第二日,她們來到了另一座城鎮的邊緣,將姐姐靠在隱蔽的牆角裏,諾兒輕輕撫摸著姐姐的麵龐,雙腿發抖的跪倒在她的麵前,小心翼翼的取出懷裏最後的半塊麵包,用牙齒嘎嘣嘎嘣的咬碎,貼近了姐姐的唇角。


    良久之後,諾兒抬起頭,深藍色的瞳孔氤氳著絕美的光芒,那一絲晶瑩,迴蕩在眼眶中,卻始終沒有落下。


    “姐姐,放心吧,你好好休息,諾兒會找到藥來救你,就算付出一切,也要救你……”


    女孩一瘸一拐的離去了。


    隻留下林衣衣獨自一人躺在牆邊,她朦朧的意識掙紮著,望著女孩離去的方向,想要說些什麽,卻始終沒有力氣開口。


    在城鎮的某處地下集會內,隱藏著許多因災難而變得瘋狂的人類,他們的手中,有著許多可以救命的食物和藥品。


    這是姐姐告訴她的……


    茫茫大雪中,諾兒四處張望,她在尋找著那些地方,試圖從他們手裏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隻要……自己能夠付出他們想要的代價……


    女孩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


    但是,隻有姐姐能夠活下去,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畢竟,她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東西了。


    北風怒嚎,暴雪嘶吼,吱呀的木門被用力推開,一個瘦小纖弱的身體被狠狠的丟了出來,腦袋撞在了雪地上。


    “真是晦氣,臭病秧子趕緊滾,別死在這裏!”


    倒在雪地中的身影搖搖晃晃的掙紮起來,鮮血從她的小腿流淌下來,她嘶啞的哀求著,聲音極低。


    “藥……退燒藥……求求你。”


    男人撇了撇嘴,隨手將一個小瓶子扔到了女孩身前,裏麵裝著一枚過期的退燒藥,不屑的嗤笑著:“可別說爺們說話不算數,欺負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藥給你了,趕緊滾。”


    “謝謝……謝謝你!”


    女孩拚命的磕著頭,她如獲至寶般將藥瓶緊緊的握在手心,男人嘴角有些抽搐,饒是連他這種心冷如鐵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這樣的畫麵,轉身將門關住,雪地內隻留下了女孩一人。


    “嗬……嗬……”


    諾兒喘息著,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鮮血還在源源不斷的流淌著,血紅融化了雪,融不化的,是人心。


    她爬起身,踉蹌兩步,栽倒在地上。


    再爬起來,又一次跌倒。


    “嗬……姐……”


    “姐……”


    血跡化作一條歪歪扭扭的道路,延伸向遠方,延伸到未知的彼岸。


    也許,姐姐可以在未來的某一天裏,再次想起,曾經有一個人,她心甘情願為了她,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


    “姐姐!”


    這一刻,伊諾再次站在了林衣衣的身前,望著那張熟悉的俏臉,過往曾經遺失的記憶,徹底湧上心頭。


    她緊緊的抱住了她的身體。


    直到現在,伊諾終於明白,為什麽她即使身死,即使化作幽者,也無法忘記內心深處屬於林衣衣的影子。


    因為這個人,早已就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她的一切。


    “姐姐!我是諾兒!姐姐你快醒過來啊,我是諾兒!求求你看看我!”


    伊諾聲聲竭力的呐喊,令林衣衣沉浸在赤月侵蝕中的意識開始有了一絲動搖。


    林衣衣感受到無比的疲憊,仿佛整個身體,被什麽沉重的事物壓製著。


    她看不到,聽不到,也感受不到。


    仿佛萬物都與她分離。


    但卻有一道聲音,從她的靈魂深處響起,剝離了一切阻礙,恍若救贖。


    “諾兒……”


    林衣衣無意識的呢喃著。


    “是諾兒的聲音!怎麽會?!”


    “諾兒?!”


    她猛然睜開眼,眼前的女孩愣愣的望著她,兩個人彼此注視著,林衣衣瞬間失神。


    “這是夢嗎……我又夢到你了。”


    她搖了搖頭,聲音格外的落寞:“不,我的諾兒已經死了。”


    “姐姐,你不記得諾兒了嗎?”伊諾緊緊抱住她的身軀。


    “別再開玩笑了……”林衣衣嘲弄道:“你又在戲弄我了,把身體還給我,我要去跟她們做個了結。”


    “姐姐……我真的是諾兒,真的是諾兒!”


    伊諾哽咽著說道:“姐姐,諾兒從此以後,都不會再哭了,諾兒已經長大了,諾兒可以保護姐姐!”


    林衣衣瞳孔一縮。


    她的手有些顫抖,觸碰到伊諾魂體的一瞬間,熟悉的感覺瞬間席卷了整個靈魂。


    “你……”


    “這怎麽可能?”


    “你是諾兒?!”


    親眼看著諾兒死在自己麵前的林衣衣,有些無法麵對眼前的伊諾,但她感受到這熟悉的氣息,哪怕是假的,她也願意欺騙自己相信。


    “姐姐,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林衣衣緊緊抱住伊諾,她沉浸在重逢的狂喜中,還沒有感受到身體的異樣,但是很快,黑暗中湧來了無數猩紅的光芒。


    那是赤月意識發覺危機,開始對蘇醒的本體意識進行壓製。


    “諾兒,小心!”


    林衣衣瞬間起身,她依舊像從前那樣擋在伊諾的身前,但她卻不曾意識到,占據了她的身體,赤月意識對她的靈魂壓製究竟有多恐怖。


    那些猩紅的光芒幾乎是瞬間彌漫而來,林衣衣的靈魂被光芒化作的鎖鏈陡然纏住,懸吊在虛空中,伊諾焦急的大叫著,但她卻無法對赤月之力產生任何幹涉。


    “姐姐!”


    “諾兒!”林衣衣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不對勁,黑衣完全失去了聯係,她的身體似乎已經被赤月徹底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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