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清晨,太陽尚未露出一角,寂靜的庭院內,兩道身影已經如同雕塑一般立了許久,穿著布衫的蠍尾辮少女紮著馬步,身體微微顫抖著,她感覺自己的四肢僵硬無比,仿佛已經快不是自己的了。


    如霍歸生所言,一切技藝都建立於強橫的身體素質之上,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再高超的技藝也毫無用處。


    禹太白靜靜的立於楚洛兒的對麵,他一條腿獨自站立著,另一條腿的腳掌踩在這條腿的膝蓋上,雙目微閉,氣息平和,手臂伸開如同一條筆直的線,手中依舊提著鐵塊。


    聽到對麵傳來的細微喘息聲,少年輕輕睜開了眼,看到自己的師妹似乎有些堅持不住了,旋即低聲說道:“洛兒師妹,雙腿放鬆,肌肉不要過於繃緊,這才剛剛一個小時,你這樣下去會撐不住的。”


    “太白!”不遠處傳來霍歸生的喝聲,少年隻得閉住嘴,庭院門口,老人靜靜的站在那裏,他的目光注視著楚洛兒,平淡的說道:“撐住,不管用什麽辦法,保持不動,堅持到你自己的極限。”


    “是……師父!”少女俏臉憋得通紅,她咬緊牙關說著,汗水一滴滴從她的麵頰流下,滴落的瞬間便被寒冷的晨風吹得不知所蹤,她雙手提著奇重無比的鐵疙瘩,大腿上也纏著重物,一直保持著雙臂平伸紮著馬步的姿勢,渾身上下的酸痛感不停的刺激著她的神經。


    這樣一動不動的狀態,她已經堅持了一個多小時了,在珀斯維亞裏的訓練同樣是負重,但是楚洛兒卻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疲憊的感覺,仿佛是一絲一絲的將隱藏在身體裏的潛能都壓榨了出來。


    霍歸生看著少女的反應,目光微微沉凝,他說道:“想象你穿戴裝甲時,是如何利用裝甲調動體內的力量,難道沒有裝甲,你就做不到了嗎?”


    “裝甲隻不過是外物,真正的力量還是來源於人體本身,你要做的,就是脫離裝甲,憑借你自己的本事,調動隱藏在體內的那份潛能,放大,釋放出來!”


    “沒有裝甲……不憑借裝甲……”霍歸生的話,讓楚洛兒頓時陷入了思考,最開始的訓練裝甲,到穿上曙光守護,擁有裝甲的時候,她能夠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應該如何調動體內的力量,將每一分力量發揮到正確的地方,作為裝甲最基本的功能,就是放大使用者的感知,讓他們真正認識自己的身體。


    感知……將體內的力量分配到需要的地方……


    楚洛兒慢慢放緩了喘息,她合攏雙眸,努力的感受著體內的變化,那種渾身各處傳來的酸痛感被她暫時拋在了腦後,感知與外界悄然脫離,手腕跟大腿處的異樣被無形放大,少女努力的想要放鬆那兩處的痛苦,開始不斷的嚐試細微的調整身體,一點點的將自己所能感受到的、體內各處的力量匯聚起來。


    聽到師妹的唿吸開始發生了變化,禹太白詫異的睜開眼,神情有些古怪的看著她,喃喃自語道:“已經開始發現內息了嗎?”


    “不錯,看來這個小丫頭,還是有天賦的。”霍歸生走了過來,捋著胡須微笑著說道。


    “接下來,就是好好磨礪她的時候了。”


    ……


    一天的時間,楚洛兒從來沒有覺得如此漫長,深夜裏她獨自一個人躺到床上,腦後剛剛接觸到枕頭,疲憊感便如潮水般向她湧來,直接將她的意識淹沒。


    庭院很靜,微不可查的唿吸聲起起伏伏,但有一扇門卻被悄然拉開,霍歸生腳步無聲的走出大堂,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外麵的巷道內,楚昭然看著眼前的小院大門,沉默不語,他有些不太確定自己要找的地方是不是這裏,但是既然已經來了,那勢必要進去一探究竟。


    “你是何人?”


    就在這時,背後突然響起一道淡淡的蒼老聲音,楚昭然心神一凜,揮手便一拳朝身後人打去,卻被那人輕易的抓住了手腕。


    “共聯?”


    霍歸生目光落在了男人的衣服上,眼神一冷,低喝道:“這麽晚了,你一個共聯的人跑到老夫這裏做什麽?監視?”


    楚昭然低笑了一聲:“老爺子,我可不是共聯的那幫家夥,不過看您老的身手,應該是沒有找錯地方了。”


    “哼。”見灰發男人如此大大咧咧的模樣,霍歸生眼神微眯,抓住男人手腕猛然一拽,瞬間欺身而上,楚昭然手腕用力想要掙脫,卻不料老人的手卻如同鐵鍬一般,無奈之下,隻得強行用拳頭迎了上去,霍歸生瞬間撒手,一記側踹閃電般踢在了他的下顎,楚昭然一個趔趄倒退幾步。


    “喂,老爺子,你可不要太過分啊。”


    霍歸生用手指勾了勾,楚昭然擦了擦嘴角的血絲,嘿笑道:“有意思,那就讓我見識一下,北幕戰神的身手。”


    “張狂。”


    老爺子可絲毫不怕他,即使隻有一條手臂,即使早已年邁,但他的速度卻極其迅猛,根本不像一位高齡老人,但楚昭然是誰,極少數僅憑借肉身突破了人體極限的存在,即使麵對裝甲武神,他也戰意昂揚。


    兩人交手的動作極快,拳腳相擊間發出了嘭嘭的悶響,失去了一條手臂的老人神色沉凝,他發現了這個人的力氣極大,即便他借力打力的功夫爐火純青,竟然也不能完全化解。


    楚昭然卻是越打,戰意越濃,他的眼中微微閃爍著紅芒,體內升騰出了異樣的波動,尋常人察覺不了,但霍歸生是什麽人,幾乎一眼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赤妖?不對,不是赤妖,你的身體裏為什麽會有赤月反應的波動?居然還能保持清醒?!”


    聞言,楚昭然眼神微冷,低聲喝道:“這就不勞煩老爺子您費心了,若是還想打,在下奉陪到底。”


    霍歸生也不傻,沒有裝甲的他根本壓製不了眼前這個男人,當即後撤兩步,沉聲說道:“你來找老夫,究竟所為何事?”


    “楚洛兒她在你這裏?對嗎?”灰發男人輕聲問道。


    聽到了楚洛兒的名字,老人眉頭一皺,喝問道:“你是誰?”


    “我是她的父親,楚昭然。”


    ……


    新的一天,當少女再次醒來,望著周圍略顯陌生的陳設,不再是珀斯維亞0413熟悉的那股宿舍,眼神微微有些恍惚。


    她開始想念那個地方,想念東方雲舒那個小學妹,想念韶華姐姐,想念若楠老師,想念她所能思念的一切。


    但,時間不會倒流,做過的選擇,也不會再有後悔的餘地。


    楚洛兒推開房門,小白師兄親切的笑容再次出現,他憨厚的朝著自己揮著手:“早啊,師妹。”


    奇怪的是,老人卻沒有在,楚洛兒有些疑惑的坐在桌旁,問道:“小白師兄,師父怎麽不在?”


    “你問老爺啊,他老人家不在很正常啊,指不定又跑到什麽地方去了。”禹太白咬著饅頭,口齒不清的嘟囔著:“師妹別擔心,師父不在,師兄會教你練功的。”


    “哦……”楚洛兒放下了心中的擔憂,她這才想到,霍歸生好歹也是s級裝甲武神,怎麽可能會有人威脅到他的安全呢?


    吃完早飯,兩人來到院內,禹太白幫楚洛兒戴上負重,撓了撓頭說道:“師妹,師兄嘴笨,不知道該怎麽給你講,隻能給你大概演示一下。”


    楚洛兒抿唇一笑:“沒關係小白師兄,你盡管演示,有什麽不明白的我再問你。”


    禹太白站直了身體,深吸了一口氣,輕緩的揮動手臂,握拳,用力打出,旋即動作越來越快,行雲流水般的打完了一套拳。


    “看出什麽了嗎?”


    楚洛兒搖了搖頭。


    “那師妹你跟著我的動作,來嚐試一遍。”


    聞言,少女點了點頭,她跟著少年的動作,在負重的影響下,很快察覺到不對勁,有些動作少年能夠很流暢的做下來,但是她隻會覺得手臂或者腰間疼痛而導致動作變形。


    “人體力量在身體裏的調動,老爺將它稱之為內息的流轉,師妹你的內息調動沒有跟上你的動作,不能及時的在需要的地方發揮出作用,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我沒有用過那種裝甲,但是老爺說了,裝甲雖然可以幫助你感知到內息的存在,但是不靠裝甲,同樣也可以做到。”


    禹太白憨笑著說道:“我想,師妹如果能夠做到自如的調動內息,應該就可以很快達到老爺的要求了。”


    “原來是這樣……”楚洛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楠楠姐也曾經跟她說過,通過裝甲來感受身體的變化,將力量充分地發揮出來,大概就是類似這樣內息地調動了。


    兩人在院落內不斷的嚐試著,而在遠處,晨光的輝映下,白發老人站在高處的樓頂上,手臂背在身後,他的身旁,站著高大的灰發男人,男人目不轉睛的看著下方那個纖細的身影,微微泛紅的眼眸內晶瑩閃爍。


    “洛兒……”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有些沙啞。


    “如果你想見她,老夫可以讓你見她,隻是你不能帶她走……至少,在她真正擁有掌握能夠控製曙光守護的力量前,不能走。”霍歸生輕聲說道。


    “不……不必了……能看到她安然無恙,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楚昭然用纏滿繃帶的手輕輕擦了擦眼角,他沉聲喃喃道。


    “老爺子,拜托您照顧她了,我對不起她,也沒臉見她。”


    “在我為娜希雅……為她的母親報仇之前,我不會見她,我害怕再見到她……就再也不想離開了。”


    “值得麽……”霍歸生目光微垂,淡淡道:“為逝去的人報仇,跟珍惜活著的人相比,真得有那麽重要嗎……”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不能為她報仇,我的心一輩子也不得安寧。”


    “既然如此,隨便你,你的選擇,與老夫無關。”霍歸生轉身離去,楚昭然則深深凝望著院落中的那道身影,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楚洛兒驀然迴過頭,她望向高處,那樓頂上,一道隱隱約約的背影緩緩消失,什麽都看不到。


    “錯覺嗎……”少女悵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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