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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小帥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挑染成橘黃色的頭發一陣亂抖:“哥,小時候的事兒咱不提了,對了,你啥時候迴來的,在哪幹呢?”


    劉子光道:“迴來沒幾天,現在至誠花園幹保安。”


    貝小帥撇撇嘴:“至誠花園啊,那裏的保安最窩囊,整天被人追著打。不過沒關係,弟弟我現在玩得還不錯,有事你打我電話,絕對速度趕到。”


    說著就寫了個電話號碼給劉子光,劉子光笑笑就拿著了,貝小帥又熱情地邀請劉子光到平房裏坐著。屋裏別有洞天,居然擺著十幾台電腦,貌似黑網吧,貝小帥給他上煙,拿礦泉水,兩人聊起了往事。


    不一會兒,一群半大孩子擁了進來,看年齡不過是十三四歲,有的還背著書包,不過沒長毛的嘴上全都叼著煙,見到貝小帥之後都畢恭畢敬地喊一聲“老大”!


    劉子光下意識地看看牆上的掛鍾,現在才九點半,這幫學生就出來鬼混了,分明是逃學的。


    貝小帥微微點頭示意,掏出一包五塊錢的紅梅甩給他們,學生們歡笑著一搶而空,有的坐在平房裏上網,有的在外麵玩台球,貝小帥得意洋洋地說:“哥,怎麽樣,我現在混得還行吧,我一個電話,百十號兄弟速度趕到。”


    劉子光一臉的不屑:“你可以啊,成了‘孩子王’了,很威風啊!”隨即他一臉正色道,“可你想過沒有,你能帶給他們什麽?就整天逃學喝酒打遊戲?你小心把他們一輩子都毀了!”


    似乎是被劉子光說到了痛處,貝小帥臉上的得意神情立刻就不見了,他歎口氣:“哥你也知道,咱們這片的孩子,爹媽不是工人就是下崗工人,要權沒權,要錢沒錢。就算有個把孩子有點出息,考上了大學,可畢了業還不是找不到工作出來混麽?我也想玩大點,開家大公司,把咱這裏的孩子都招進來,可條件有限辦不到啊……不如我跟你混吧。”


    劉子光說:“我就一保安,跟我混有啥前途?”


    貝小帥一撇嘴:“哥,你少裝了,昨天你一出手我就明白了,絕對猛人。最近道上有個大新聞,咱這一帶最能打的堤北四虎全讓人幹趴了,我尋思過了,這準是你做的。”


    劉子光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哥,你一走就是八年,這八年肯定在外麵玩得挺大,現在雖然不知道為啥迴來,但我堅信你肯定還是一條猛龍,不如就領著我們這群小弟混吧。咱們是一個大院出來的,這幫小兄弟也都是咱們晨光機械廠子弟中學的,算起來也是你的學弟,你不當老大誰當老大?”


    貝小帥的話劉子光根本沒有聽進去,此刻他想的是:這群孩子現在跟著貝小帥這樣混,肯定是廢了,如果跟著他劉子光,雖說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至少可以讓他們不至於滑得更遠。


    想到這裏,劉子光說:“既然都是一個學校的,那我就當仁不讓了。”


    終於得到劉子光的同意,貝小帥高興得直搓手,站起來大喊道:“都他媽的別玩了,來見見新老大。”


    二三十個男孩子困惑地放下手頭的遊戲,匯聚到貝小帥麵前。


    貝小帥隆重將劉子光請出,向眾人介紹:“這位就是咱們的新老大,堤北四虎是他一個人幹趴的,昨天在‘地地道道’更是一個人放倒四個拿刀的殺手,彬彬、小新他們都是親眼看見的。”


    少年們眼中頓時閃耀起崇拜的火花,在下麵小聲議論起來,看得出堤北四虎的覆滅對他們的心理衝擊很大。


    劉子光微笑著點頭致意,慈祥得像個中學老師,他說:


    “我是劉子光,‘高土坡’老戶,也是咱子弟中學出來的,以後大家跟我混,在外麵有啥事報我的名字。小帥!”


    “在!”


    “這一塊還是你帶著,我公司裏事情忙。”


    “好嘞。”


    收了幾十個小弟,劉子光不但沒有絲毫得意,反而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午飯時間他才趿拉著拖鞋迴去,剛到家手機就叫個不停,拿起來一接,話筒裏傳來同事焦急的喊聲:“劉哥,趕緊到公司來,出事了。”


    連衣服也沒來得及換,劉子光便驅車來到至誠花園。老遠就發現小區門口被幾輛車圍堵住,交通已經癱瘓,另有五六個橫眉冷目的漢子圍著保安室,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著。


    劉子光走到門口,眼球差點瞪出來,幾個保安同事抱著頭一字排開蹲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漢子們手裏掄著棒球棍、鍍鋅鋼管,剃得溜光的頭皮泛著青色,眼神兇悍,透著濃濃的江湖氣,一看就不是貝小帥那種低級小混子能比的。


    劉子光眉頭一皺,點燃一支煙慢悠悠地走過去,鎮定自若地問道:“怎麽迴事?”


    那幾個漢子被他從容的氣勢弄暈了,還以為劉子光是保安的頭頭,一個黑胖子從黑色本田雅閣裏下來,道:“我弟弟昨晚被你們的保安打傷了,你要是不給個說法,這門就別想再開了。”


    “你想要什麽說法?”


    “誰動的手,卸誰的胳膊。另外賠三萬塊錢醫藥費。”


    正說著,六個穿著牛仔褲、旅遊鞋的赤膊禿頭漢子拖著一個血淋淋的人從旁邊綠化帶裏出來,被打的那人穿著保安製服,一個胳膊以奇怪的角度扭曲著,雖然滿臉滿頭的血,但仍能認出是王誌軍。


    劉子光拿著煙的手忽然僵住了,心底有一團火急劇地燃燒起來。昨天的事情本來就是那個開飛度的家夥不對,保安們隻是履行職責而已,即使王誌軍出手打人,對方最多也隻是皮外傷而已,現在這幫流氓居然把人打成這樣!


    一股怒火以勢不可擋的速度從劉子光心裏湧上來。


    此時,物業保安部的同事們在白隊長的帶領下趕了過來。至誠花園是個很大的小區,門衛、車庫、巡邏等崗位三班輪換,也有好幾十人,白隊長帶了七八個機動人員跑過來,一看這架勢也懵了。


    “彪哥,有話好說,好說嘛。”白隊長戰戰兢兢地說。


    黑胖子不耐煩道:“你是誰?認識我?”


    “我是至誠花園的保安隊長,聽說過彪哥的名頭。”白隊長誠惶誠恐。


    此時一名背著書包的少年從門前路過,正看到劉子光站在這裏,少年愣了一下,忽然撒丫子原路跑了迴去。


    沒人注意這小孩子的舉動,小區門口的對峙還在繼續。說是對峙其實並不合適,因為保安們手無寸鐵,他們的隊長又是如此的低三下四,所以隻能看著被打慘了的同事敢怒不敢言。


    “彪哥,實在對不起了,我馬上把這小子開除,活該他倒黴,瞎了眼了,連彪哥的弟弟都敢動。嘿嘿,那什麽,能不能把車稍微挪一下,您的車停在這兒,咱們小區的業主都不方便進出了。”白隊長小心翼翼道。


    黑胖子鼻子一哼,兩股煙氣冒出來:“拿錢說話,沒有三萬塊,車就擱這兒了。”


    保安們怒火中燒,欺負人也不興這麽狠的,把人都打成重傷了還要勒索,還有天理麽?可白隊長依然賠著小話,屁都不敢放一個,更讓大家心寒。


    “願意擱這就擱這吧。”站在一旁半天沒說話的劉子光忽然冒出來一句。


    “你他媽的算哪……”黑胖子還沒說完,劉子光把煙往他臉上一彈,趁他分神的一瞬間抬腳就踹了過來,一記正踢命中彪哥的小肚子,把他重達一百八十斤的身軀踢得向後飛了出去,當場砸倒後麵三四個漢子。


    劉子光緊跟著撲上去拳打腳踢,他出拳極重,招招往人家要害上招唿,瞬間就放倒了三個人,其餘人反應過來,揮舞著鐵棍長刀就砍,劉子光劈**過一杆長刀。這杆長刀其實就是鐵質自來水管上焊著尺把長的砍刀,猶如古代的樸刀,長刀在劉子光手裏上下翻飛,刀鋒寒光閃閃。一個流氓揮舞著砍刀,妄圖從身後偷襲劉子光,劉子光反手就是一刀,那個流氓刺著青龍的後背上立刻綻開一條口子,白肉紅血,分外刺眼。


    俗話說,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劉子光這種不要命的打法,小流氓們心驚膽寒,丟了家夥抱頭鼠竄。


    此時從遠處跑過來幾十個少年,手裏也都拎著板磚、鏈子鎖等家夥,為首的正是貝小帥。但是他們已經來晚了,就看見中午空曠的小區外馬路上,一個穿著懶漢衫、趿拉著拖鞋的漢子,揮舞著長柄大刀在追十幾個刺龍畫虎剃了禿頭的流氓,流氓們連滾帶爬、哭爹喊娘,好不狼狽。


    少年們全呆立在路邊,眼睜睜地看著這幫人從眼前跑過,一個孩子都看傻了,手裏的鏈子鎖掉了也不知道,隻是喃喃道:“這不是咱們新老大麽,我的媽呀太猛了。”


    劉子光一直追出一條街才停下腳步,惡狠狠地罵了句“便宜你們了”,扭頭迴去。此時貝小帥率領的三十多個少年也圍了上來,青澀的眼神裏寫滿了熱血沸騰。


    “老大,你太屌了!”


    “老大,你真拉風,我崇拜你!”


    少年們瘋狂了,貝小帥也是痛快得不得了,“彪哥”叫張彪,是這一帶的大混子,開按摩院,給建築工地拉土方,幹的是大買賣,這種牛人在光哥麵前都隻有抱頭鼠竄的命,可見自己的選擇多麽正確。


    走到小區門口,劉子光一把揪起彪子,擲到王誌軍跟前道:“誌軍,卸他哪個部件?你說了算。”


    王誌軍抬起滿是血汙的臉,眼角亮晶晶的也不知道是血還是淚:“劉哥,算了。”


    劉子光一愣,明白了王誌軍的處境,他是退伍兵出身,又是農村人,沒有一技之長,好不容易找到一份保安的工作,隻能選擇忍氣吞聲。


    “誌軍,我明白。”劉子光說著,又看了看同事們和已經嚇傻的白隊長:“隊長,你別擔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和你們不牽扯。”


    白隊長出了一口氣,年輕的保安們眼中卻含起了淚花,這哥們,忒仗義了。


    少年們也敬仰地看著他們的老大。


    劉子光抓著彪子的領口將他提起來,道:“你卸我兄弟的一條胳膊,我也卸你一條胳膊,讓你長長記性!”


    彪子被剛才那一腳踢得胸中氣血翻湧,哼哼都哼不出來,哪還能說話?


    劉子光將他按翻在地,一腳踩住他的肩膀,一手捏住他的手腕。


    一時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看著劉子光慢條斯理地進行著這一切。隻見劉子光用力一拉一抖,彪子的手臂就軟軟地垂了下來。


    “誰會開車?”劉子光掃視一下眾人。


    “我!”貝小帥身邊一個瘦小的少年挺身而出,身上穿著破爛不堪、滿是油漬的工作服,上麵還有個斑駁的mobil美孚殼牌標誌。


    劉子光把車鑰匙拋過去:“開我的車送誌軍去醫院。”


    少年利落地接過鑰匙,欣喜萬分道:“好嘞!”


    劉子光又道:“今天到場的有一個算一個,晚上‘地地道道’我請客,不醉不歸!”


    眾少年頓時發出雷鳴般的歡唿。


    劉子光又拉著一個相熟的保安走到一旁低聲道:“門口的監控錄像幫我弄出來。”


    “劉哥你放心好了。”年輕的保安眼中全是熱切。


    彪哥等人也走了,但是他那三輛汽車卻真的擱在了至誠花園,不過不是堵在門口,而是被劉子光弄進小區地下車庫,用地樁鎖鎖上。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保安們非常積極,簇擁在劉子光周圍,仿佛圍攏在元帥身邊的士兵,白隊長眼紅耳熱,很是無趣,一個人站在門口琢磨了一會便走進了物業經理的辦公室。


    “這樣不行啊,再這麽搞下去,咱們小區成啥了,簡直就是流氓窩點……”白隊長聲淚俱下地向高經理哭訴著。


    物業公司的保安,說白了就是看大門,防賊還行,若是太過強悍,整天和社會上的流氓打架鬥毆,肯定會影響到公司和小區的聲譽,但是想到劉子光是個刺頭,高經理也直皺眉。


    “這樣吧,你把他叫來,我和他談談。”高經理經過深思熟慮說道。


    “好嘞!”白隊長喜形於色,顛顛地出去了。


    劉子光正坐在小區花園裏和幾個保安說話,小夥子們嘴上全叼著中華,興衝衝地圍著他,白隊長走過來幹咳一聲道:“劉子光,高經理找你有事。”


    劉子光答應一聲,掐掉煙頭整理一下衣服去了,幾個保安尷尬地站起來,白隊長威風凜凜地掃視著他們:“都長進了是吧?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吧?五十個俯臥撐,立刻!”


    物業辦公室,劉子光站在高經理辦公桌前,耐心地聽他講著至誠物業的光輝曆史,以及小區的精神文明建設。


    高經理繞了半天彎子,嘴巴都說幹了,這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於心不忍地說:“小劉啊,經過我們各部門領導討論,一致認為你不適應本公司的文化氛圍,不合適物業保安員這個崗位,但是你放心,雖然你隻上了兩天班,但是我們還是按照一個月來算,把工資足額發給你,這已經是我能給你爭取到的最大福利了,你看……”


    “高經理,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父親是咱們公司的保安員,因公負傷才下崗的,他托了很多關係才給我找到這份工作,對我期望很高,您要是用這些虛頭巴腦的理由把我辭退,我父親一生氣怕是要腦溢血,他老人家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您擔得了這份責任麽?”


    高經理往老板椅上一靠,說:“小劉呀,你迴家後一定要多做做你父親的工作,讓他千萬想開。不過話又說迴來,他現在已經不是我們公司的員工了,就是真出現什麽情況,也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劉子光聽了之後,二話沒說出門而去,高經理正摸不著頭腦,他又再次推門進來,“咣當”一聲將一把菜刀拍到桌上,說道:“您這是把我們家往絕路上逼,既然這樣,我也不想活了。這樣吧,經理,這裏有把菜刀,要不然你把我砍死,一了百了,我就沒煩惱了。”


    劉子光的這一手搞得高經理又怒又怕,正要說話,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物業公司的客服員小黃走了進來。


    “哎呀媽呀,小區門口好嚇人,一大攤血,聽說是咱們……”小姑娘話說了一半,這才注意到屋裏站著的劉子光,以及桌上的菜刀,驚唿了一聲,摔門跑了。


    高經理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暗罵白隊長這個小人,剛才隻是說劉子光和業主起了爭執,卻把最關鍵的瞞下不說,不消問,外麵那一攤血必是出自他的手筆,這種人物誰敢惹?


    “咳咳,那什麽,我忘了這茬了,老劉是咱們公司的優秀員工,特殊情況必須照顧,這樣吧,你繼續工作,門崗太累,把你分配到巡邏組去,你看怎麽樣?”


    劉子光點點頭:“好,謝謝高經理了。”說完轉身就走。


    高經理擦擦額上的冷汗,忽然又看見桌上的那把菜刀,趕緊站起來喊道:“小劉,你的刀……”


    走廊裏傳來劉子光的迴答:“塑料做的,你拿著嚇唬別人去吧。”


    高經理一屁股坐迴椅子,恨不得拿頭撞牆,此刻他滿腹的自責和後悔,早知如此,說啥也不能收下這個禍害啊。


    公司小食堂裏,一群年輕的保安正聚集在劉子光身邊,聽他的安排調遣。


    大家飯盒裏的食物一點沒動,煙頭卻丟了一地,發生那麽大的事情,誰還能安心吃飯?至誠花園的保安是出了名的懦弱,這並不是因為小夥子們沒有血性,而是公司的規矩嚴,白隊長又是個軟骨頭。


    被業主辱罵、毆打那是家常便飯,誰也不敢還嘴還手,因為規定三次投訴就要下崗,平時管得嚴些,就會惹來業主們的投訴,管得鬆些又被投訴說不盡職,這還是輕的,有時候外麵的人也會闖進小區毆打保安,有白隊長這個軟骨頭在,保安們隻有被打的份兒。


    如今忽然有個人站出來,為大家撐腰解氣,為王誌軍報仇雪恨,大家豈能不由衷地愛戴他、敬佩他?


    劉子光調兵遣將,指揮有方:“小張,你帶兩個人守住車庫,看牢那三輛車,有事對講機聯係。”


    “小李,你帶兩個人去醫院陪誌軍,這裏有三千塊先拿著,不夠再找我要。”


    “小王,你找輛三輪車,去工具店買三十把鎬,十把消防斧,再去五金水暖店買三十米自來水管,要那種老式的鍍鋅鋼管,讓他們給截好,一米五一根。”


    小夥子們眼中閃著熱切的火花,有人問道:“劉哥,你這是要打仗麽?”


    劉子光冷笑一聲,叼起一支煙,旁邊立刻有人將打火機湊上來。


    深吸了一口煙,他才道:“幹咱們這活兒,也需要道具。咱們不欺負人,也不能讓別人欺負了,必須有所防備。我就不信了,幾十個棒小夥子還怕他們這些雜碎。”


    “劉哥,我們都聽你的,你說咋整就咋整!”小夥子們握緊了拳頭,躊躇滿誌。


    “好,先把飯吃了,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哪來力氣和他們鬥?”劉子光掐滅煙蒂,首先端起了飯盒狼吞虎咽起來。


    一下午安然無事,到了六點鍾,被劉子光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貝小帥迴來了,欣喜地告訴劉子光說,聽說彪哥被嚇得不輕,現在在醫院躲著呢,暫時是沒膽來報複了。


    劉子光道:“放話給他,想要車要給我交停車費,特事特價,一個小時一百,不講價!”


    貝小帥一臉的興奮:“哥,你太牛了,一個人嚇跑了十幾個人,現在道上傳得神乎其神呢,說你是活關公。”


    劉子光沒說話。


    “哥,你教我兩招吧,是不是像電影裏說的那樣,夠狠、講義氣才行?”


    劉子光臉色突然一變,道:“光知道打打殺殺,遲早要進大牢。這世間的事,靠打打殺殺能解決的有幾件?你記住了,隻有道上的問題,才可以用道上的方式解決。迴去告訴你手下那些馬仔,尤其是在上學的那幾個,把心思給我用在正路上,多念點兒書,別整天惦記著打打殺殺,要走正道,別走黑道。”


    貝小帥懵懂地點點頭:“哦,我記住了。”


    晚上,夜市大排檔,“地地道道”。


    人頭攢動,熱火朝天,這裏已經被劉子光包場了,肉串敞開了上,架子上的兩隻羊已經剔得隻剩下骨架,冰櫃裏的存貨也空了,啤酒也馬上告罄。


    老板滿頭大汗,拿著手機大喊大叫:“喂,快給我送五十箱啤酒來,麻利點!”


    十二三歲的小夥計叼著煙蹲在板凳上感慨道:“這麽多人,恐怕還得再來兩隻羊才夠。”


    老板一瞪眼:“兩隻?起碼五隻!他們簡直就是一群狼,你個小兔崽子還不趕緊切肉去!”


    小夥計吐了吐舌頭跑了,老板打了供應羊肉的電話之後,眯著眼望著攤子上滿滿當當的人,似乎想起了什麽,半晌,才歎了口氣,伸手掏煙,不想煙盒卻是空的。


    忽然一支煙遞過來,老板一愣,看見遞煙的是劉子光,便接過煙,用鐵鉗子夾起一塊火紅的木炭點燃。


    “老板,怎麽稱唿?”劉子光問。


    “***,喊我老李就行。”老板不鹹不淡地迴答,繼續用硬紙板扇著爐子裏的火。


    劉子光拍拍他的胳膊:“老李,受累了。”


    ***點點頭:“做生意,分內的。”


    劉子光也點點頭,迴去喝酒了。


    這場酒喝得天昏地暗,由於人數太多,“地地道道”的桌椅板凳根本不夠,又從隔壁麻辣燙借了十幾把椅子,附近涼菜麵條攤子也跟著沾光,生意紅火得不得了。


    劉子光和幾個骨幹坐在一桌,大杯喝酒,大把吃肉,暢談起人生理想來。


    “小貝,你有什麽規劃麽?”劉子光問。


    “有!”貝小帥喝多了,滿臉通紅,談到規劃更是指手畫腳:“我想把附近幾個小學中學全收服,再開一家大網吧,要那種樓上樓下、百台機器的。”


    劉子光嗤之以鼻:“開網吧拉更多的學生逃課?再說了,網吧能賺幾個錢,想玩大的隻有做房地產。”


    一個保安同事瞪大了眼睛:“房地產生意太大,咱玩不起啊。”


    劉子光嗬嗬笑道:“大的玩不起,先玩小的,從拉沙子土方幹起,那個什麽彪哥不就是搞這個的麽?”


    “那都是黑社會包攬的生意,咱們怎麽搶得過?”同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小貝卻極為讚同:“哥,你眼光太毒了,我咋沒想到呢,咱就幹這買賣了,誰他媽敢不服,一磚幹倒!”


    劉子光在小貝的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道:“我是帶你們混社會,不是帶你們混黑社會!正經生意會做不?”說著看了看手表,“我該上夜班去了。”


    同事趕緊道:“劉哥,你繼續喝,有啥事我們去幫你頂著。”


    劉子光擺擺手,掏出一疊錢給小貝:“那不行,我答應老爺子的,得正幹,你們喝著,我先走了,迴頭小貝結賬。”


    迴到公司,換了製服,拿了電筒和橡皮棍,劉子光和兩個同事開始了夜間巡邏。


    至誠花園有上百座樓,加上道路車庫綠化帶和諸多攝像頭照顧不到的邊角旮旯,巡邏任務並不輕鬆,倆同事還沉浸在白天的興奮中,一邊走一邊聊著,完全沒注意到對麵走過來的男子。


    已經是深夜一點鍾,這名青年男子一身黑衣,腳穿球鞋,眼神閃爍,當看到巡邏保安時,下意識地停了半步,然後又若無其事地走過來。


    這點小動作全被劉子光看在眼裏,他當即停步,舉起手電筒照著那人的臉喝道:“站住,幹什麽的?”


    男子用手擋住手電筒刺眼的光芒,怒道:“照什麽照!我就住這裏!下樓溜達溜達。”


    “住哪座樓?是不是十三號的業主?”劉子光將手電往下稍微移動,男子口袋裏螺絲刀的紅色手柄若隱若現,他心中便有了數,隨口指著旁邊一棟樓問道。


    “就是十三號樓!咋了,還不許晚上鍛煉了嗎?”男子依然是滿腹怒氣,振振有詞。


    劉子光鄙夷地一笑:“根本就沒十三這個樓號,夥計們上,給我拿下!”


    兩個早就躍躍欲試的保安立刻撲了上去,沒想到那小子挺機靈,撒丫子便跑,速度比兔子還快,邊跑邊把螺絲刀扔向路邊的草叢深處。


    這小子頭也不迴地跑出去幾百米,聽到身後腳步聲漸遠才停下,一抬頭卻發現劉子光如同鬼魅一般站在他麵前。


    “讓你再跑。”劉子光一腳將他踢了個四仰八叉,這時候兩個同事也氣喘籲籲地趕到,橡皮棍下雨一般掄過去:“打死你個小偷!”


    “教訓一下就行了,趕緊報警。”劉子光攔住兩個同事。


    五分鍾後,警車閃著紅藍相間的警燈開進了至誠花園,從車上下來的依然是警察老王和小胡。


    “冤枉啊,我就是沒事進來閑逛,就被他們打成這樣。”鼻青臉腫的小偷惡人先告狀,向兩位警察哭訴。


    女警小胡用淩厲的眼神掃向劉子光:“為什麽打人?”


    “他是小偷,還跑,難道不能打?”劉子光見小胡居然指責起來,沒好氣地說。


    “就算是小偷也有人權,就算是小偷也要由公安機關依法處理,你們私自毆打他人,是違法的。”小胡義正詞嚴地說。


    “說是小偷,那他的作案工具和贓物呢?”老王忽然問道。


    這下保安們張口結舌說不出來了,從那小子身上什麽都沒搜出來,沒有任何物證能證明他是小偷。


    “好吧,全都跟我迴所裏去。”老王不耐煩地揮揮手。


    派出所,值班室屋頂上的警燈發出紅藍相間的眩光,在暗夜裏隔得老遠都能看見,女警小胡正在給劉子光作筆錄。


    “為什麽毆打他人?”


    “我想。”


    “你什麽態度!”小胡憤然起立。


    “你生氣的樣子很可愛哦。”劉子光盯著小胡因憤怒上下起伏不定的胸脯,肆無忌憚地說道,同時將一雙腿抬到了桌子上。


    小胡怒極而笑,反倒又坐下了:“我告訴你劉子光,即便這個嫌疑人真是個小偷,隻要沒有抓到現行犯罪,就不能作數,但是你打人的罪名是跑不了的,我就能辦你個擾亂治安,拘留你十五天。”


    “放著賊不抓,反倒拘留抓賊的,你警校裏學的就是這一套麽?你倒是拘我一個試試。”


    “你!”小胡將手中文件夾用力摔在桌子上,伸手就去牆上摘手銬,忽然值班室的門開了,老王探頭進來:“小胡,你來一下。”


    小胡惡狠狠地瞪了劉子光一眼,摔門離去。到了走廊裏,老王拿出一份剛打印出來的資料遞給她道:“逮到大魚了,那個家夥是網上通緝的要犯,在鄰省瘋狂作案十餘起,都是高層住宅小區,涉案金額高達五十餘萬,還有一條人命在身上,這迴你可立大功了!”


    說著,老王親切地拍了拍小胡的肩膀。“你爸爸一定會為你自豪的。”


    “真的麽!”到底是小女孩,小胡高興得腳尖一踮一踮的,差點就蹦起來了,忽然又喪氣道:“那就不能拘留劉子光了,怎麽說他都是有功之人。”


    老王語重心長地說:“小胡啊,這個人咱們不是查過了麽,沒有案底的,作為公安人員,不能戴著有色眼鏡看人啊,他雖說言行有點兒出格,不過沒有大錯,隻要他願意本本分分當保安,我們還是應該支持啊。”


    小胡咬著嘴唇點點頭:“明白了,王叔叔。”


    片刻後,板著臉的小胡從外麵進來,將筆錄丟在劉子光麵前,生硬地說道:“簽個字,按個手印,你就可以迴去了。”


    “不是要拘留我麽?”劉子光揶揄道,抓過筆錄龍飛鳳舞簽上名字,又按了個手印,丟還給小胡,推門揚長而去。


    小胡拿過筆錄,看著簽名和鮮紅的手印,暗暗道:我就不信查不到你的老底子!


    《江洋大盜終落網,實習女警顯神威》——這是第二天本市晨報的頭條。


    派出所女警胡蓉機智勇敢,火眼金睛識破歹徒的狡猾偽裝,在至誠花園三名保安的配合下將歹徒抓獲,獲得市局領導的嘉獎和群眾的熱烈讚揚。


    報紙上的小胡笑得局促而又刻板,不像是抓獲歹徒的巾幗英雄,倒有點像是圍觀的群眾。小胡氣惱地放下報紙,對市局機關宣傳科的同事很是不滿,歹徒分明是劉子光抓獲的,因為自己的父親是市政法委書記,他們就把榮譽全部強加給自己,真讓人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那個劉子光也不是什麽正經人,下次有機會,一定要給他點兒顏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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