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將至,鎮上每天都有許多在外務工的人跨越千山萬水迴鄉過年。


    荷包鼓鼓的年輕人迴了家就開始怎麽舒坦怎麽來,白天街坊四鄰的串門,到了晚上就三五成群的打牌喝酒,畢竟鎮上也沒有什麽娛樂項目。


    此刻東西正街的二層小洋樓裏,一群年輕人聚在一起喝酒打牌,為首的就是今天中午趙山河和趙山海碰見的那兩個流氓地頭蛇,孫慶和孫海。


    孫慶家裏有兩台麻將機,返鄉的哥們成天往他這跑。


    屋裏煙霧繚繞,喝酒吹牛逼笑罵聲不斷。


    以孫慶和孫海為核心的這幫小鎮渣滓們的境遇各不相同,有些依然跟著孫慶和孫海在縣城混,有些迫於生計中途離鄉外出打工,每當逢年過節迴來走動走動。


    孫海向來好麵子,準備的都是幾百一瓶的好酒。


    這幫年輕人大多都是酒蒙子,平日裏也就喝個幾十、一百出頭的西鳳酒夠了,趕上過年好不容易喝到這種好酒,那真是不要錢似得往肚子裏灌,好像多喝一杯都是賺了。


    在眾人的恭維聲中,孫慶有些飄飄欲仙,愈發的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


    當喝到盡興的時候,孫慶忽然想到中午趙家兄弟那檔子事了,於是越琢磨就越來氣。


    他媽的趙山海憑什麽瞧不起自己?


    當年上學的時候,他喜歡的校花暗戀趙山海,這讓孫海忌恨了好些年,現在他有錢有勢了,必須找迴麵子。


    於是他看向堂弟孫海,道:“海子,你不是說找人給趙三海那裝逼貨下套嗎,辦的怎麽樣了?”


    關中地區方言shan和san不分,所以鎮上人總是把趙山河趙山海兄弟倆喊成趙三河趙三海。


    還未等孫海迴話,旁邊的年輕人聽到這話,立刻起勁了,義憤填膺的喊道:“慶哥,鎮西北姓趙那家的老二嗎?他咋得罪你了?慶哥你一句話,弟弟我現在就帶人過去卸了他的腿。”


    “就是的,媽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自己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得罪我們慶哥!”另外一人也附和道。


    這些廝混在社會最底層的家夥,幾杯酒下了肚就熱血衝頭,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好像隻要自己不要命,就可以把誰都不當迴事似得。


    孫海醞釀了下,解釋道:“慶哥,不是我沒辦,是這狗東西已經坐車跑迴北京了,我也沒招啊,咱總不能追到北京去弄他吧?”


    孫慶有些詫異:“啥?跑了?他媽才剛死,頭七都沒燒呢,他這就走了?”


    鎮上人是極在乎風俗習慣,最講究孝義尊卑,對於這裏的人來說,趙山海的行為就是典型的不孝。


    孫海罵罵咧咧的說道:“是啊,你說這狗日的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還不如咱們孝順。”


    本想狠狠收拾頓趙山海,誰知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人家根本沒給他機會,這讓孫慶是有氣沒處撒,隻能狠狠的喝了杯悶酒。


    一肚子壞水的狗頭軍師孫海琢磨了會,道:“慶哥,你要是真想收拾趙三海那孫子,我倒是有個辦法能把他逼迴來,就是這招有點太損。”


    孫慶缺德事幹的多了去了,哪裏管什麽損不損的,他嘴裏叼著煙,擺擺手,示意孫海有屁快放別廢話。


    孫海把嘴貼到孫慶耳朵邊小聲嘀咕了好一陣,眉頭緊皺的孫慶聽完了話陰笑了起來,好像整個人都通暢了,他拳頭緊握,吩咐孫海道:“你放膽去做,花多少錢哥給你報,到時候要是真出事了,我也能給你平了!”


    孫慶這話說的非常霸氣,趙山海他都不放在眼裏,更別說那個老實巴交毫無存在感的趙山河了。


    這種事不用他們親自出手,鎮上不少人都是靠孫慶孫海的關係吃飯的,找人幹點髒活累活容易得很。


    得到肯定的孫海立刻打電話搖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立刻安排的明明白白,眾人繼續喝酒打牌,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的。


    早晨八點,趙山河幽幽醒來。


    昨天還是大雪紛飛,今天轉眼陽光明媚,這在冬天可算是好天氣了。


    喪事流水席還有不少肉菜折籮,這些剩菜足夠趙山河吃上一星期了。


    母親不在了,自己也不必過的那麽精細了,趙山河隨便對付了幾口,就算是把早飯給解決了。


    吃完以後他就開始打掃房前屋後的積雪,特別是大門口的積雪,因為兩邊的鄰居早都搬走了,所以趙山河幾乎把半條巷子路上的雪都給掃了。


    他從來不是隻掃自家門前雪的人。


    十點整,黑色路虎衛士再來到趙家門口,昨晚在小鎮招待所將就了一晚上的顧思寧準時來了。


    她很注重時間觀念,不喜歡別人遲到,自己也從不遲到。


    當聽見門外的喇叭聲後,換好衣服背著裝備等待多時的趙山河走出大門,看見顧思寧也換了身更適合爬山進墓的衣服後稍顯放心。


    你別說,換了衣服的顧思寧連氣質都變了。


    昨天是毛呢大衣高領毛衣長腿靴,今天則換成了羽絨服工裝褲和戶外鞋,比起昨天的高冷氣質,今天則是非常幹練灑脫,那修長的美腿愈發的顯眼。


    趙山河隻是偷瞄了兩眼就不敢再細看顧思寧了,而顧思寧則是平淡說道:“可以出發了?”


    可就在這時,隻見一個小夥子氣喘籲籲的跑向了他們。


    來人是趙山河年齡相仿的好朋友叫王斌,是在鎮上種大棚菜的,皮膚曬的比趙山河還要黝黑,趙山河平時沒事的時候經常去給他幫忙。


    正準備上車的趙山河聞聲看去,就見王斌一邊跑,一邊嚷道:“三河!三河!出事了!出大事了!”


    趙山河臉色一凜,轉身走向叉腰喘著粗氣的王斌,問道:“斌子,出什麽事了?”


    王斌急得直跺腳,他大聲說道:“三河!你媽…你媽墳讓人給鏟了!”


    這話一出,趙山河隻感覺全身熱血直衝天靈蓋,轉而又瞬間冷卻,整個人麵色鐵青。


    他眼神冰冷至極,拳頭攥地嘎巴響,道:“誰幹的?”


    趙山河氣質的驟變讓王斌陌生而恐懼,他磕磕巴巴道:“我聽人說…昨晚孫慶孫海那幫人要收拾你弟,誰知道你弟提前走了,於是就找人把你媽墳鏟,逼他迴來。”


    孫慶,孫海,這兄弟倆幹的?


    確實,除了他倆,趙山河再也想不出誰能這麽幹了。


    母親昨天才入土為安,今天墳就被人給鏟了,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在小鎮這麽多年,趙山河向來都與人為善,從來沒有欺負過任何人,也沒有得罪過誰。


    唯一的逆鱗就是他媽。


    誰欺負他都可以,但唯獨不能欺負他媽。


    這邊剛上了副駕的顧思寧也聽到了王斌的話,她知道趙山河他媽昨天才下葬,結果今天就被鏟了,真難以想象對方是有多大的血海深仇?


    趙山河深深唿了一口氣,麵色稍微緩和後,他轉頭看向顧思寧,異常鎮靜的說道:“不好意思,今天應該不能陪你去唐陵了。”


    顧思寧明白這事的嚴重性,她沉聲道:“嗯,等你忙完再說。”


    趙山河沒再說什麽,轉頭直奔孫慶家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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