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毒辣,石榴樹底下也待不住了。


    柯老四躲進屋內乘涼。


    院子裏就剩下桑落與夏景程二人。


    夏景程坐在屋簷下,伏案寫著藥性記錄,汗水滴到紙上,將紙上的字浸透了,他才察覺。連忙拿袖子去擦紙,又將袖子印出一團墨跡來。


    他拿著一塊帕子擦擦滿頭滿脖子的汗,又扯著衣裳抖了抖,想要抖出一絲風來。卻發現桑落正坐在院子角落裏削竹筒,不由地又好奇地圍過去:“桑大夫,你這是做什麽呢?”


    桑落瞄了一眼竹筒的表麵,吹了吹上麵的竹花,才說道:“送人用的。”


    沒解釋是什麽東西,夏景程更好奇了。


    “送人做什麽用?”


    桑落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一下夏景程:“等我做好了,也送你一個。”


    還是沒解釋。夏景程的心裏就跟有小貓撓似的,還要開口追問,院子門卻被人拍響了。


    來人極不禮貌,將門拍得急切又用力。


    柯老四被擾了清夢,翻身起來想要破口大罵。夏景程率先開了門:“請問找誰?”


    門外是幾個壯實的家丁,一臉不好相與的表情,將夏景程推開,大踏步地走進來,掃了院子裏一圈:“桑落可在?”


    桑落站起來,一身的刨竹花,灰撲撲的樣子:“我就是。”


    “我們夫人有請。”


    不容拒絕的語氣。


    “我們桑大夫正在坐診,離開不得的——唉喲!”


    夏景程剛說了半句,就被那家丁推倒在地。


    “跟我們走一趟吧。”


    桑落將衣裳上的刨竹花抖得像雪片一般,滿臉歉意地道:“一身髒兮兮的,怕玷汙了貴人的眼,請容我換件衣裳。”


    這倒是情理之中。家丁冷哼道:“那就快些!夫人可沒什麽耐性!”


    迴到內堂,桑落換上了另一件粗布衣裙,將蛇根木,烏頭粉等物一一備齊藏好,又用眼神示意柯老四和夏景程不用太過擔心,這才出門跟著家丁到了漠湖北岸。


    路總算是疏通了,隻是走得慢。桑落路過李小川的攤位,聽說賣出了三個瓶子,便道:“可以迴去了,太熱別中了暑氣。”


    剛走到三夫人車前,肩膀一沉,她就被兩個家丁按在地上跪著。


    路麵的砂礫釘得膝蓋刺痛,地麵的熱氣騰騰地蒸烤著皮膚。


    也不知跪了多久,一陣又熱又潮的風將柳樹搖了搖,吹得湖中的蓮葉娑娑作響。車簾微微一動,被風兒揚起一角,又垂下。


    三夫人隔著車簾懶洋洋地說道:“桑大夫,你弄暈我的婢女,喬裝打扮從我的莊子上偷走了一樣寶物,你若還迴來,我就免了你的罪。”


    沒有問她是不是那晚的人,直接就認定了她,顯然是有一定把握或線索了。桑落心中一凜,沉聲問道:“三夫人,不知您說的是何物?”


    三夫人說道:“我說的是一塊寶玉。”


    桑落故作不知,應道:“若我偷了三夫人的寶玉,難道不應該遠走高飛嗎?何苦留在京城,幹這吃力不討好的營生?”


    三夫人哈哈地笑了起來,仿佛聽見了非常好笑的話:“我說的,是玉公子,顏如玉。”


    躲不過,躲不過!桑落心底暗暗搖頭,都說紅顏是禍水,顏如玉這種人,就應該被人供起來,誰碰一下都要倒大黴。


    三夫人撚酸含醋,定然是以為顏如玉是來救自己的。她與顏如玉的關係哪裏是三夫人想的那種關係?這樣的誤會切切不能有。


    偷真玉事小,偷顏如玉事大。


    她抬起頭,望向那桃紅繡著合歡花的車簾,說道:“三夫人容稟,那日其實另有內情。”


    “哦?”車內有了動靜。車簾被挑開一條縫,露出三夫人一隻眼眸來:“有什麽內情?”


    桑落將那一夜的事,前前後後地思忖了一番,壓低聲音道:“三夫人有所不知,顏大人他......”


    “嗯?”三夫人很感興趣,身體微微前傾著看向桑落,“怎麽?”


    “事涉他人秘辛,民女不敢擅言——”她看看左右,不想當人麵揭他人之短。


    三夫人示意所有仆從家丁都退下,放下簾子,拖著長長的聲音說道:“說罷,你說真話,我定能護你一條性命。”


    “民女是醫者,顏大人雖天人之姿,在醫者眼中,僅是病患而已。”桑落頓了頓,有些為難地道,“他有些不可言說的病症,一直讓民女診治。”


    三夫人聞言,臉上難得露出一點真誠的質疑:“什麽病症?一直是多久?”


    桑落道:“民女不知,男子一向對此事諱而不談,更何況顏大人這樣的,如何能跟民女說實情?”


    “這與你進我莊子又有何幹?”


    “那日顏大人說要公幹,公事之後還想與夫人您小酌,他又怕被您發現他的隱疾,便將民女帶在身邊,讓民女身上帶著藥,以備不時之需......”


    明示暗示都說完了。又是一陣死寂,隻剩四周此起彼伏的啾啾蟬鳴,著實惹人心煩。


    過了好一陣,三夫人突然大笑不止:“你說你一個市井小民,幹著下九流的行當,誰給你的膽子用這樣的事玷汙顏大人,當真是無知者無畏,顏大人何許人也,繡衣指揮使,如今可是叱吒京城的第一人,若讓他知道了,定要將你的舌頭割下來喂狗。”


    “懇請夫人庇佑民女......”桑落似是極其害怕,伏在地上,雙手貼著滾燙的礫石,“民女隻是想要自證那日入莊並非想要偷香竊玉,而是身負使命。三夫人若是不信,不妨試一試就知道了。”


    “試一試......”三夫人挑開簾子,紅唇勾著,眼眸也勾著,“是個好主意呢,你說呢,顏大人?”


    顏如玉。


    桑落閉上眼,果然是他!


    剛才被人按著肩膀跪下來時,看見簾子微動,露出一雙漆黑的皂靴靴底來,她就猜測是三夫人找顏如玉坐在裏麵聽自己瞎編對質。


    沒有事先統一口徑,自己又不是神仙,如何知道顏如玉怎麽對三夫人說的。這樣的對質根本沒有活路。


    隻有用一句難言之病,將所有與顏如玉對不上的話都頂過去。


    若顏如玉真不是麵首,若他夠聰明,就應該明白自己這話是為了將那一晚的事徹底洗清白,也將兩人關係徹底撇清。


    她這是兵行險著,用了斷臂求生的法子。


    當然,也有私心。


    那個止勃之藥的藥性能持續多久她也不確定,若就此徹底不行了,此時說出口,應是最好的時機。


    目光一點點抬起。


    皂靴,絳紫的袍子,緊握得關節泛白的手,緊抿的薄唇,千年寒潭一般的黑眸。


    桑落不敢與他對視,隻覺得他的目光落在哪裏,哪裏就疼,就冷。


    毛骨悚然。


    三夫人好整以暇地支著腦袋看向顏如玉:“顏如玉,不要與她一般見識。我剛才可是承諾過要護她周全的。你要殺她,可千萬別當著我的麵,我最怕殺生了......”


    說著,她的手輕輕拍向他的腿,不料,拍了一個空。顏如玉將紫袍一拋,站了起來。


    一臉陰沉,目光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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