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兩的銀票。


    柯老四將那張銀票對著陽光看了又看。印是真的,紙也是真的,字更是真的。


    一言以蔽之,銀票是真的。


    “老先生這是鑽進錢眼裏了啊,這張銀票您看了多少天了?”李小川在一旁用抹布仔細地擦著蠟像,“桑大夫說等著您兌了銀子對半分呢。”


    五百兩,對半分就是二百五十兩。


    柯老四有些不可思議。


    自己躺在涼椅上一動不動,就能掙這麽多?桑丫頭似乎也沒做什麽,甚至連藥都沒開,到底送了什麽東西給他們?


    “老先生可是舍不得?”夏景程迴想自己為林家治病這些年,一年到頭也就能掙百兩銀子。桑大夫這才第一個病人,就掙了他過去兩年的診金。


    柯老四轉過頭來,白眉動了動:“我會舍不得?這才多少銀子?我見過的好東西多了去了。你們這些後生,才是沒見過。”


    “這麽熱的天,我等明早天亮時再去。”他將銀票疊成小豆腐塊揣入懷中,背著手繞著石榴樹走了一圈又道,“你們不是有事,還不快走?”


    桑落叫上夏景程和李小川,三人一同出城去了。


    丹溪堂這邊頓時就安靜下來。


    月入中天時,顏如玉進了院子。許久不來,這院子裏堆滿了東西,連屋簷下也擺滿了各式蠟像和藥罐。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很快就恢複如常。


    有些東西他是見過的,那次半夜去桑落家取廖存遠的金珠子時,進了她的臥房。各色的瓶瓶罐罐擺滿了櫃子,就像現在這樣。


    這些蠟像,倒是第一次見。人體內部構造是這樣的嗎?他看過書,可畫得有出入。他殺過人,卻沒有把身體徹底剖開了看過。


    他剛一拿起來,“公子——”柯老四聽見動靜跑出來,想要阻止卻來不及了。


    那些腸腸肚肚嘩啦一下散了一地。


    柯老四心疼得很,想要說兩句怪罪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公子小心,這上麵都有銀針,仔細紮到了。”


    他蹲下來仔仔細細地撿起來,腸歸腸,肚歸肚,心髒歸心髒,各歸各位。


    顏如玉始終不發一語。進到密室上香磕頭,出來時柯老四給了他一張銀票:“公子身上可有零散的銀票?”


    五百兩。


    顏如玉看他一眼:“你掙的?”


    柯老四搖搖頭,將賀飛夫妻看診的事說了,又道:“他倆是衝著要孩子來的,可就待了幾日,孩子還沒影呢,出來就給了這麽多銀子。當真蹊蹺。”


    顏如玉聽了也就聽了,又隨意看看那些藥罐,隻見其中一隻紅色的罐子上,貼著紙,上麵寫著一個“莫”字。他知道,這是給莫星河的藥。


    莫星河找桑落看病是幾年前開始的。


    鶴喙樓裏每一個孩子都是義母帶大的。義母說他們都是廣陽慘案裏的遺孤,要用最深的恨最利的刀去找當年的兇手報仇。


    她讓孩子們嚐試世間百毒、將他們丟入深山獨自與猛獸廝殺、或者讓他們直麵黑暗的人心。


    最後她會伸出溫柔的手,為他們療傷、驅毒、撫慰他們心底最痛的傷。


    每個孩子都期盼著得到她的愛。莫星河是最有心機的那一個。他會故意將自己傷得體無完膚,然後就躺在義母的床榻上,等著她撫摸他的額頭,喂他吃藥。


    可七年前,莫星河跟其他孩子們一起曆練迴來,義母沒有像往常一樣出現。


    一直沒有出現。


    再也沒有出現。


    莫星河的頭痛,就是那一次落下的病根。疼痛時,他收不住平日掩藏得很好的狂戾之氣。


    後來,他不知怎麽找到了桑落,說她手中有獨門秘方,吃了很快就能止住疼痛。


    就是這個藥吧?


    他將紅色藥瓶緊緊攥在手中,指腹摩挲著瓶身。


    “公子,那邊的藥不能弄混了。”柯老四著急忙慌地跑過來。


    今天公子怎麽總是讓他操心呢。說好了這段日子最好別來,公子也不聽。身邊沒有女人,所以半夜才會到處閑逛。


    從顏如玉手中取迴藥,柯老四將瓶子翻轉過來,瓶底貼了一張紙,寫著“未試”二字:“您看,這個是桑丫頭還未試過的藥。”


    又指向另一個櫃子,“那邊都是她試過的。”


    “試?”顏如玉有些不解。


    “她說所有的藥,她要親自試過才能給病患的。”一說起這個,柯老四不得不佩服。這幾日這幾個後生都沒閑著,桑落帶著夏景程逐一試藥,所有的反應都要李小川記錄在案。


    屋簷下,一燈如豆,在濃黑的夜裏,忽暗忽明。恰如顏如玉此刻心底生出的那一絲忽暗忽明的煩躁。


    他的眸光晦暗不清,看向那一隻紅色瓷瓶時,深沉而不自知:“親自試藥?”


    當真是情深意切啊。


    “對。”柯老四說道,“不過,他們這兩日說要弄些活物迴來,先在活物上嚐試,這不,今日他們就出城去了。說是要趁著天黑,上蝶山去抓些迴來。”


    顏如玉看著院子裏的石榴樹,不知在想些什麽。


    門外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是一串慌張的拍門聲。


    顏如玉立即一閃身,躲在黑暗之中。


    柯老四裝作疲倦的樣子,緩緩應道:“誰啊?”


    門外響起桑子楠和倪芳芳焦急的聲音:“老人家,我們桑家醫館的。”


    “上次端午節借了您這個醫館,給一個小姑娘縫傷口。”


    柯老四打開一條門縫:“你們幹嘛?”


    倪芳芳急急地問道:“老人家,不知桑落桑大夫可來過你這裏?”


    “什麽意思?”


    桑子楠道:“我妹妹最近總是不著家,說是到醫館,可沒去我家醫館。三更都過了,還未歸家,我們四處尋找,就來問問。”


    “她——”柯老四畢竟是在宮裏待過。桑丫頭選在丹溪堂看診,而不選在桑家醫館坐堂,想必是有緣由的,思忖片刻,隻迴答了兩個字:“來過。”


    “來過?”倪芳芳一喜,“她可在?或是說了去哪裏?”


    “她說約了人一起出城了。”柯老四道。


    “可是約的夏家那小子?”桑子楠不甚客氣,甚至帶著薄怒。與男子廝混,半夜三更還不迴家,甚至出城幽會!


    倪芳芳才不管那麽多,直問:“去了哪裏?”


    柯老四道:“我不知道約了誰,去了哪裏她怎麽跟我說?”


    桑子楠卻狐疑地看他:“她為何要來你這裏?”門縫半掩,顯然有不可示人之秘。


    “去去去!”柯老四也不客氣:“你們半夜打擾我睡覺,問的我都答了,實在找不到人就去報官!別再來擾人清夢!”


    說完砰地一下,將門死死扣上。


    再去尋顏如玉,已經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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