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威這一撞並未撞實,被大司命拉了一把,性命無憂,隻是看上去有些淒慘。


    倒不是方聞洲好心,對於這些給他找了麻煩的人,死不死的無所謂。


    但唐之威還要將此間事情交代出去,不然他撞死在這裏不要緊,那五千舊部不明所以,鬧起來他還要花精力去解決。


    唐之威坐倒在地,耳邊聽著陶雲傾崩潰大哭地喊著他們都是廢物,雙手抱住腦袋,痛苦地嗚咽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上一次流淚還是聽聞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消息。


    他不知道該哭自己蠢,還是該哭十萬大軍死的冤。


    明明當初他為了陶雲傾集結舊部時,找到張虎和張東二人,他們將此間之事告訴了他。


    他不信,他甚至認為這兩個人害怕承擔後果,又或者安於現狀。


    為此他甚至和張虎決裂,差點將他打一頓。


    他忽地想起什麽,抬頭看向陶雲傾,“所以張虎真的是你刺傷的,你真的要殺他?”


    縱使陶雲傾沒有迴答,唐之威也有了答案。


    他當時一點都沒有懷疑陶雲傾,那是他看著長大的丫頭,他懷疑誰都不會懷疑她。


    “我無顏再活在這世上啊……”唐之威痛哭失聲,從未覺得如此荒謬。


    方聞洲冷冷說道:“那五千人還被蒙在鼓裏。”


    唐之威愣了一下,想到和他一樣還有五千熱血之人,為了能保住陶老將軍唯一的血脈,正在同皇權對抗,他身體裏湧出一抹力氣。


    不能再讓那些跟隨他而來的人錯下去了。


    這裏邊,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他召集起來的。


    唐之威踉蹌起身,最後看了陶雲傾一眼,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陶雲傾雙手扒住階檻,看著漸行漸遠的唐之威,張嘴唿喊道:“帶我走!帶我走!”


    唐之威已經走遠,她從剛剛的崩潰中醒過神,看著大司命頓感絕望。


    “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我好歹是陶老將軍唯一的血脈,我隻求個痛快!”


    方聞洲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隻是歪頭打量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陶雲傾被他看得發毛,不自覺往後退去。


    她實在在這裏待不下去了,一刻鍾都待不下去,她寧願去死也不願意繼續待下去。


    奈何她被看得太緊,幾次尋死都沒有成功,最後她手腳都被綁在樁上,平日裏舌頭也會被毒麻。


    今日沒給她用藥,她以為抓到機會,但在大司命眼皮子底下,他若不想讓她死,她連死的權利都沒有。


    陶雲傾絕望極了,蕭家指望不上,最後的五千舊部請願也指望不上,她該怎麽辦。


    她張口欲罵大司命,想將他激怒,好一刀了結自己,不必在這人間受苦受罪。


    可還不等她開口,嘴裏便又被塞了臭烘烘的藥布,不多會舌頭便麻了,嘴也沒了知覺。


    她又被重新綁迴樁上,任由老鼠蟑螂流竄在她身上,任由雙腳浸泡在地麵的臭水中。


    身上又麻又癢,她隻能痛苦地去蹭身後的罪樁。


    沒有用刑,她卻生不如死。


    兩行淚滑落,在她臉上留下兩條痕跡。


    城門外的舊部繃緊心神,他們不知道該怎麽辦。


    心頭一股怒火滋生,越燒越旺。


    讓他們在這裏等消息,等來的卻是唐之威撞梁。


    “唐統領是不可能撞梁的,除非是被人逼迫。”


    “不錯,唐統領胸襟寬廣,為了陶老將軍的血脈,放棄大好的前程,丟掉安穩的日子,怎麽會撞梁。”


    撞梁乃懦夫行徑,唐之威絕不是懦夫。


    守備軍的武器已經持在手中,警惕地看著這些人。


    增援悄然位於後方,一旦他們有所異動,立刻武力製服。


    這裏是京城,決不允許再出現一次謀逆圍城之事。


    雙方對峙許久,百姓們早就逃迴城裏,生怕被殃及池魚。


    許晏舟這個樞密使尚不能下榻,皇城司人馬不知道在做什麽,蕭知遠這個兵部尚書又一次來到現場,準備主持大局。


    守備軍統領直隸於皇城司,蕭知遠指揮不動,五千舊部因他的身份對他多有怨懟,滿心不服,但麵上不能沒有主持大局的人。


    說實話,有些尷尬,蕭知遠是硬著頭皮過來的。


    出了城,蕭知遠騎上馬,似是以此能增添一些威懾力。


    他高坐於馬上,居高臨下看著黑壓壓一片人,卻發覺自己的氣勢壓不住。


    “不要聽風就是雨,還未有定論,你們是要造反嗎!”蕭知遠冷喝一聲。


    其中一個舊部冷冷說道:“尚書大人可不要汙蔑我等,我等是奉大司命之令再次等待消息,手中連武器都沒有,你一個造反的帽子壓下來,我們可承受不住!”


    蕭知遠一滯,生不出反駁之言,一口氣頓時憋在胸口。


    沒人注意到,一抹麗影出現在城牆上。


    吃不到京城地瓜,陸棠便來到城牆上,總歸有消息會送到這裏的。


    她這個職位,可以隨意上下城牆,倒是免了不少麻煩。


    她俯看著下方,看得出來五千舊部雖然憤怒,但理智還在,不至於同守備軍起衝突。


    不過後邊若是沒有好消息傳來,可就不好說了。


    五千人真的拚了命,即便已經調了增援,也夠守備軍喝一壺的。


    畢竟對方連命都不想要了。


    蕭知遠隻能拖延時間,他沒有大師兄那氣場,根本鎮不住這群在邊關廝殺數年的鐵血將士。


    陸棠心中有些惋惜,都是忠義之將,若是因為陶雲傾死傷在這裏,真是太不值得了。


    正思索著,城中一匹快馬而來。


    能在城中騎馬的隻有皇城司,但陸棠望過去,卻驚訝地發現,來人並非皇城司之人。


    這人,是舊部統領。


    陸棠見他滿臉鮮血,麵上卻一片頹然,心中便有了數。


    唐之威出了城們勒住馬匹,眼底一片死灰色。


    在舊部炸鍋之前,將所有事情攤牌。


    舊部即便有了心理準備,一時也難以接受。


    唐之威‘鏘’的一聲拔出劍來。


    蕭知遠當即拔劍後退,臉色凝重起來。


    唐之威理也沒理會他,將刀橫在脖子上。


    “唐某愧對列祖列宗,愧對大盛社稷,更愧對陶老將軍。”


    他要以死明誌。


    可以想象到,他若是死了,這五千舊部恐怕會有不少人隨他而去。


    “等一下。”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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