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住院的那些日子,姐姐暫時寄宿在大姨家,因為兩家離得近,大姨照顧的又周到,母親也很放心。


    姐姐已經上了小學,走出巷子就可以看到小學大門,也用不著家長接送,雖然當時沒有學區房的概念,但在學校附近居住確實十分的方便。


    現如今教育資源緊缺的現狀下,尤其體現出學區房的價值幾何。


    母親出院迴家,姐姐自然也被接了迴來。


    家裏沒有電視。


    姐姐每天放學寫完作業,就會去隔壁鄰居家看電視,有的時候還會帶著我一起去。


    86版《西遊記》是當時風靡全國的電視劇,沒有之一。


    相信80後90後這代人的記憶肯定更加深刻,成為了我們耳熟能詳的經典之作,憑借幾句打油詩就能很快想起電視劇中的一幕幕精彩的片段:


    破石稱王“花果山”,學藝數載“三星洞”;


    淺海偶得“金箍棒”,陰間抹除“生死簿”;


    棍打牌匾“淩霄殿”,腳踢老君“八卦爐”;


    大鬧王母“蟠桃會”,佛祖護佑“取經路”。


    ……


    兒時印象當中,那個的飛天遁地、神通廣大的齊天大聖孫悟空成為了所有男孩子心中的向往;三打白骨精中“不分是非”的唐僧將孫悟空趕出師門的場景一度造成其人設崩塌,被觀眾恨之入骨;憨態可掬,好吃懶做,動不動就想要分行李各奔東西的豬八戒;性格耿直,刻板樸實的沙和尚;再加上奇裝異服,容貌各異的神仙妖怪,成為了觀眾們心中永遠都難以抹去的記憶。


    曾幾何時,《西遊記》和《還珠格格》並列成為各大衛視頻道暑期循環播放的收視率最高的節目之一。


    百看不厭。


    每天晚上一到全家睡覺的時候,姐姐肯定不在家。不用說,肯定是在隔壁鄰居家看電視。


    正常情況下,都是母親去找姐姐迴家。很多時候,鄰居早已關燈睡覺,唯獨姐姐一人坐在小板凳上看電視。


    那時“遠親不如近鄰”的概念在現實生活中體現的淋漓盡致,鄰裏之間關係非常和睦,和一家人沒什麽兩樣。


    根本不用考慮礙於麵子或者人情之類的關係,誰都不會讓現如今生活在鋼筋水泥鑄就的高樓大廈中“鄰裏不相識,老死不往來”的情況出現,跟別說主動攆一個小女孩迴家了。


    而且,隻要姐姐在,鄰居晚上睡覺的時候也從來不鎖門,任由姐姐隨便享受電視裏的美好時光,一方麵等姐姐走了之後,才會起身把大門鎖上;另一方麵,也方便家長過來把孩子接迴家。


    母親當然會在接姐姐迴家的時候順便幫忙把鄰居家的門鎖上。


    舉個典型的鄰裏關係例子。


    當時好多人家為了看家護院而養狗,一旦有陌生人來訪的話,狗就會叫喚的特別兇,起到提醒主人的作用。而相互熟悉的鄰裏之間互相造訪,狗是不會主動叫或者咬人的,因為已經熟悉到了狗都不認為對方是外人、陌生人之流了。


    更有甚者,如我家和發小雷子家的熟悉程度。


    每當我去他家玩的時候,他家的狗狗都會主動上來和我搖尾巴,我還能親密的逗一逗它。偶爾還能幫忙看著狗狗不讓它吼別的陌生人。


    最擔心的事情是晚上父親去找姐姐迴家。


    隻要是父親去找,姐姐肯定會挨一頓毒打。用現在的流行語來講,當真是“一言不合”便動手,準確的說是“凡有忤逆”便動手。


    家庭暴力對姐姐來說已經成為了日常生活中所必須的“家常便飯”。


    姐姐的性格隨父親,執拗、倔強。


    父親越打她,她越反抗,而且打得越兇,反抗越激烈,最終導致她挨的打也越發嚴重,貌似一個無限循環。


    “兩天一小揍,三天一大揍”是很平常的事,周末休息閑來無事的時候,也會揍上兩三迴,讓整日無聊的父親打發一下休閑時光,豐富一下業餘生活。


    不言而喻,姐姐順理成章的“光榮”繼承了母親被家暴的角色,不折不扣的成為了母親的替代品。


    有人會質疑,父親打孩子天經地義,孩子不懂事,順著來不就行了嗎?不至於挨那麽多揍吧,說的是不有點誇張?虎毒還不食子呢!


    其實一點兒也不誇張,父親本就是一個具有暴力傾向的人,再加上重男輕女思想極其根深蒂固,而母親的遭遇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姐姐除了性格淘氣以外,維護母親,更是她在懂事以後經常挨打的重要原因之一。


    有的時候我也在想,如果《不要和陌生人說話》裏女主梅湘南沒有逃出安嘉和的魔掌,和他生兒育女之後,會不會就是父母和姐姐的原型呢?可能表現形式會出現一定的雷同吧!畢竟每個人的經曆都是不可重複的。


    母親已經和父親結婚十幾年,早已習慣了忍讓,習慣了害怕,習慣了恐懼,習慣了父親的一切,更習慣了這個家的一切,也已經在“浴血奮戰”中形成了避免挨打挨罵的應對策略、戰力部署和長久戰略方針。


    但姐姐不一樣,初生牛犢不怕虎。隻要發現父親出現打罵母親的苗頭或者是欺負母親的苗頭的時候,總會“奮不顧身”的擋在前麵,不客氣的質問父親:


    “本來就是你的錯,你憑什麽罵我媽?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不講理人?”


    “喝!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就敢挑戰老子的權威,揍不死你才怪!”接著便慣例性的問候,然後對著姐姐拳打腳踢,一頓巴掌和耳光的待遇,打的手疼的時候要麽找一塊掃帚疙瘩,要麽拿起雞毛撣子,繼續“享受”著他那一份“征服”的快感。


    姐姐猶如生命力頑強的“小強”,一副“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的姿態,嘴裏還不停的反擊“轟炸”:


    “你打吧,使勁的打!”


    “打死我才好呢!”


    “使勁,再使勁,我一點都不疼!”


    “打死我你還得給我償命!”


    “就算我死,也得拉個墊背的!”


    就這樣,姐姐越疼吼得越高,父親越聽越來氣,更是如同火上澆油一般,下手愈發狠辣。


    這樣的情景在我的家中時常現場循環直播。


    每每遇到這樣的情況,我都特別特別的害怕,要麽站在旁邊無助的哭,要麽是躲在角落蜷縮著身子哭,要麽是抱著父親的大腿,拚命的拉著他,邊哭邊吼:“爸爸別打了,別打了……”


    此時此刻唯有哭才能緩解我的心中的恐懼。


    母親卻在拚命的護著姐姐。盡量讓那些拳打腳踢落在自己的身上。


    許多年後才知道,不單單是我,母親、姐姐和我一樣,隻要聽到父親的聲音,便不由得全身打顫,渾身哆嗦,甚至連心都在顫抖。也許這就是在父親長期威懾下產生的心理疾病,出現的聞風喪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症狀。


    作為當事人的姐姐,早已在心中埋下了離家的種子。正如已隔十幾年後,偶然在姐姐十二三歲時的日記中看到她這樣的描述:


    “今天母親為了保護我又挨了那個魔鬼的毒打,這個星期的第三次!一道,兩道,三道……我的身上已經留下了那個該死的雞毛撣子十七道深深的鞭痕,母親應該更多吧?對不起,媽媽,讓您受委屈了!每當這個時候我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快點長大,長大以後就可以逃離這個沒有溫暖,沒有親情,充滿恐懼,充滿暴力,讓人心驚膽戰的家庭。不管去哪裏,隨便去哪裏都好,隻要離開。離開就是獲得了重生。都說家裏是避風的港灣,我的港灣在哪裏?依靠又在哪裏?他不是我的父親,他是魔鬼,給我帶來的唯有深入骨髓的恨。”


    伴隨著姐姐的長大,在姐姐16年的家庭生活當中,家庭暴力的生活10年以上,甚至更多。在16歲外出打工後,春節迴家探親也不免爆發一場驚世駭俗的家庭戰爭。


    直到姐姐生了孩子,坐月子期間因為替母親出頭,經曆了父親最後一次家暴。


    眼看著被父親砸了個稀巴爛的婚房之後,姐姐傷心極了,傷心透了,放聲痛哭了一整天。即便如此,也無法將父親“鐵石心腸”的心融化一絲一毫。


    臨別之時,父親為了發泄自己的還未消除的怒火,還將姐姐家裏的防盜門砸了個稀巴爛,零件掉了滿地……


    迫於無奈,也為了更好的保護自己,保護家人,維持婚姻,姐姐最終下定決心,徹底和他斷絕了聯係。接著,便搬離了之前住的地方,不想見他,也不願意見他,不願意見這個,讓他深惡痛絕的父親。


    但,“坐月子”期間落下的諸如心絞痛、偏頭痛等後遺症,還有那個被砸碎了的家,成為了究其一生都無法抹去的痛苦迴憶。


    古語有雲,“棍棒之下出孝子”,真的如此嗎?


    不見得。


    用姐姐的話講:“不見麵才是最好的歸宿。”


    對於父親來講,一家四口當中,姐姐是第一個被他自己打散了的家人。


    不過,絕不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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