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村裏長大的人身體比較結實,經得住磕碰,其實略有些以偏概全。


    每個人的身體都會有一個承受的極限,超負荷運轉必然會出問題。就像機器設備需要定期保養,才能使用的更加長久的道理是一樣的


    先是經過9個多小時的辛苦奔波,再是毫不停歇的照顧家,照顧孩子,做飯,期間又讓女婿奚落,在身體疲勞和心情壓抑共同影響作用下,別說是年過半百的中老年人,即便是青壯年也不見得受得了。再加上北方10月末11月初,最低溫度早已降到零攝氏度以下,晝夜溫差七八度,綜合因素致使“身體結實”的姥姥生了病。


    姥姥這一病就是一個星期,高燒始終退不下去。那時候的人實在,不管母親怎麽勸說,為了省錢,姥姥堅決不去醫院,一定要自己吃藥,硬著頭皮“扛”過去,不管怎麽勸說都無濟於事。


    無巧不成書,這一事件從實際上對馮夢龍在《醒世恆言》中所說的“屋漏偏逢連陰雨,破船又遇頂頭風”進行了完美的印證。


    身體虛弱的母親迫不得已,咬著牙肩負起了照顧孩子,照顧老人,還要為家中唯一的“勞動力”做飯的任務,更為尷尬的是,她還要照顧沒有出“月子”的自己。


    都說月子期間需要保養,需要休息,不能幹重活,不能碰涼水,不能……無數禁止的事項樁樁件件擺在母親麵前,但實際情況是,躺著休息對母親來說似乎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情,不僅如此,她還把這些禁忌通通都不止一遍的“循環操作”。


    “哎”,這是母親對父親長久以來的稱唿之一。


    “你去給咱媽買點藥吧,媽這幾天可能累著了。平時在家,大大幹活的時候多,這幾天都是媽照顧咱們,而且來了又沒怎麽休息好。現在高燒不僅不退,而且反複趨勢比較嚴重,咱們家裏的感冒藥都吃完了,估計買點退燒藥才能降下來。我還在月子地裏,沒法出去買。你跑一趟吧!”姥姥生病的第3天晚上,母親邊吃飯邊對父親說。


    “說是來伺候月子,不僅沒幫上忙,還得我花錢買藥,不知道到底是誰伺候誰。”父親大口大口的嚼著母親做好的蓧麵,嘴裏不滿的嘟囔著,眼睛時不時的翻著白眼,厭惡的瞅了一眼蜷縮著躺在炕邊的丈母娘。


    “你說話低點兒吧,別讓媽聽見了,不怕別人知道了笑話?媽來幹啥你不知道?拿來的雞蛋你沒吃?嫌媽照顧的不好你就別上班,在家伺候我和孩子。生病的不是你,少在這裏說風涼話!”聽著這個愣小子罵自己的母親,母親自然也氣不打一出來,又不能不想讓姥姥聽見,強行壓低聲音說道。


    “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誰?讓我伺候你?生了個丫頭片子,瞎了你的心!”那大俠生怕丈母娘聽不見,越吼越高,嗓門越來越大,“我一天在外麵掙錢,迴家還得伺候老的伺候小的,做夢去吧!是我讓她來的嗎?我讓她給我拿雞蛋了嗎?”


    大俠無理取鬧和不近人情徹底把母親激怒了,“對!那雞蛋是母親給我拿的,讓我補身子的,結果你天天比我吃的還多!天天自己煮著吃,炒著吃,還拿開水衝著吃,醬油伴著吃,各種花樣讓你吃了個遍,你要是個男人,你就別吃我媽給我拿的東西!”


    “我媽還知道我生了孩子,走了40多裏地來看看我,東西多少是一份心意,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你不是告訴你家人我生了孩子麽,這都多少天了,探望一下自己的孫女都不樂意,別說拿東西了,哪怕是拿一根毛我也高興,在哪裏呢?”


    “蓋房的時候向他們借錢,給借了一分錢嗎?咱們又不是不還他,還說什麽給大哥留著蓋房?蒙誰呢?大哥結婚的時候就是他們給買的房,你結婚他們給你啥了?你好好想想吧!最後是我們家的人湊了200塊錢才把房子蓋起來的,你為這個家付出過什麽?”


    “一個大男人成天在家裏吃了睡睡了吃,你還挺有理,還一天外麵忙著掙錢,嗬嗬!你現在每個月也就是10來塊錢工資,還不如病休在家的時候掙得多呢!現在我每個月工資200多,家裏花的都是我每個月工地忙前忙後的攢下來的!你的錢自己抽煙都不夠!”母親越說越生氣,這明擺是欺負人,而且還當著自己的麵欺負自己的母親,真是忍無可忍。那些吵架中的不文明的詞匯就不一一列舉了。


    環境造就人,一點兒都沒有錯。


    和那大俠朝夕相處幾年之後,吵架的嘴皮子也流利了很多,和最初的沉默不語,默默流淚相比,這吵架中迴擊的思路和粗魯的詞匯更是青出於藍,有了長足的進步,總是抱著“反正也被打習慣了,大不了再挨一頓打”的態度硬核反擊,總之是豁出去了!


    反而讓大俠沒了脾氣,以沉默不語,戰鬥失敗告終。


    父母吵架的時候,姥姥當然已經醒了。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板凳抱著走”的封建思想已經根深蒂固的紮在了她的心裏,“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的思想早已將她束縛在思想的牢籠裏。


    所以她認為夫妻吵架本是理所當然,隻是默默裝著睡,流著淚。雖然沒有插手夫妻之間的事,但是非曲直姥姥還是明白的。


    從他們的吵架當中,姥姥得知了大量信息,徹夜未眠。如坐針氈,被刺的隱隱作痛。


    “都是因為我他們才吵架的,我不應該生病;即便是生病了也不能躺著休息,都怪我,老了,不中用了……”


    自責的情緒持續了一夜,姥姥為了母親的家庭和睦,隻好默默的忍受著,第二天燒還沒退就開始忙前忙後伺候一家子,一定要多幹活少休息,好別讓女婿嫌棄。


    ……


    再後來姥姥發現,自己女兒和女婿的日常溝通方式呈現了一定的規律性:女兒挑起話頭聊天,女婿接著髒話連篇的抱怨、謾罵、然後女兒用同樣的方式來還擊……就這樣一個無限重複循環的過程。


    姥姥對此當然不會視而不見,總是帶著央求的語氣勸說女婿:


    “那孩子,你媳婦坐月子呢,你別和她吵架,別讓她生氣,說話注意分寸,畢竟是兩口子。”


    “那孩子,別吵了,把孩子嚇著怎麽辦?”


    “那孩子,你少說上一句,別讓你媳婦不高興。”


    ……


    無論怎樣勸說,都抵擋不住大俠“疾風驟雨”的脾氣和“驚天動地”的怒吼咆哮,而且,大俠根本沒有把丈母娘放在眼裏,所以從不接茬,也經常性有意的“忽略”丈母娘的存在,所有矛頭均指向母親,“你攻我守”,有來有往,不可開交。


    幾輪正鋒相對之後,最終結果要麽是以女婿的沉默不語結束,要麽是以女兒的嚎啕大哭告終。可能是因為丈母娘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孩子的原因……大俠始終沒有在此期間施展他那“驚世駭俗”的高超武藝。


    伺候月子的第28天,姥姥做了一個這輩子都很明智的決定:


    至死都不來四女兒家!


    事實證明,姥姥是個一言九鼎的人。


    這天,姥姥帶來的雞蛋終於在“全家人”共同努力下消耗殆盡。


    姥姥納悶的問著母親:“四女兒,家裏除了蓧麵雞蛋,沒有其他的吃的嗎?你女婿沒給你準備點“坐月子”用的小米或是白麵嗎?媽給你做點疙瘩湯,熬點粥,換換口味。這都快一個月了,一天三頓雞蛋蓧麵,身體能受得了嗎?”


    “媽,你自己找一找。我隻知道那愣小子準備了蓧麵。”


    聽了母親的話,姥姥便毫無顧忌的尋找了起來。


    能放東西的家具一目了然。


    不出所料,姥姥找到了被藏起來的白麵和花生。那興奮的樣子如同發現了糖果的小朋友一般,別提多高興了:“看,白麵和花生,要是早點想著找,還能給我姑娘著換著花樣做飯,吃點白麵。”


    那時家裏窮,能吃到白麵花生就算過年。


    趁著姥姥的興奮勁,母親笑著說:“今天晚上咱們就吃疙瘩湯,那點花生在你走的時候我給你帶迴去,讓我大大也吃個新鮮。”


    晚上,姥姥給全家人做了一頓香香的白麵疙瘩湯。沒想到的是,這頓“白麵疙瘩湯”卻惹下了天大的禍端。


    大俠下班迴家,看著熱氣騰騰的白麵疙瘩湯,頓時來了食欲,接過姥姥捧過來的碗筷,連吃了三大碗。直唿好吃。


    “今天的飯真好吃,哪來的白麵?是媽給買的嗎?”大俠難得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不是媽買的,是咱們家本來就有的。就在麵缸下麵放著呢!”見大俠笑的十分開心,母親也笑著說:“媽專門給咱做了一頓疙瘩湯,讓咱們換換口味……”


    沒等母親把話說完,隻聽“哢嚓”一聲!


    大俠將手裏的碗筷狠狠的扔在地上,滿地玻璃碴子讓人不寒而栗,兩個女人的心髒帶著身體狠狠的顫動了一下,孩子也被這一聲大吼嚇得“哇哇”哭了起來。


    “老家夥,誰讓你私自翻我家的東西,是誰給你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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