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天前,我還和她在一起!我……”


    大師打斷了楚辭的話:“雖然你感覺是在幾天前,但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你感覺到的、所看到的,都是臆像。”


    “臆像,什麽是臆像?”


    大師放下手裏的茶杯:“你與她是在一幢陳舊的小樓裏見的麵,那幢小樓,就像漁子溪一樣你從未去過?”


    楚辭感到莫名其妙,大師為什麽連這也知道:“是的。”


    “那兒從前是石英的住宅,林子常去那兒。那個地方有很強的磁場,就像攝像機與錄音機一樣,把當時的情景攝下和錄下了……”大師看到楚辭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她換了一種方式:“剛才我說到臆像,你可能很少聽說過這個詞。臆像,指在大腦中出現的圖像;也是你所不感知的幻像。它真實地在你眼前展現,或你在幻覺中親身所經曆。人的眼睛,好比一部攝像機,將你所看到的圖像,包括你沒有意識到或隱藏在已知圖像中的未知圖像,全部反應給大腦,大腦通過感知,或已有的知識來識別、分類眼睛傳輸給它的東西,那些隱藏在已知圖像中的未知圖像,就潛伏在你的大腦裏,當時機一成熟,它就一條條反應出來。這時,你感到驚訝,這些全是你從未見過、或不知的。比如漁子溪你從未去過,但類似的古鎮你見過吧?”


    楚辭默默點頭。


    “你看到的被大腦吸收了,分解了,那些你沒有看到的圖像,或不知的事物,就隱藏在大腦裏。就如電腦的數據庫,儲存著許多你並不了解的資料。另外,在大自然中,如聲音、圖像,都被一定的磁場、特殊的東西所記錄與拍攝。比如古羅馬的角鬥場,經常在月圓時,會聽到猛獸與角鬥士的吼聲,撕殺聲;在垓下,在月上中天時分,也會出現項羽所帶八千子弟兵,在劉邦數萬步騎的追逼下,保護著項羽左衝右殺,且戰且退的悲壯場麵……那些聲音與圖像,就像無線電波,或似現在數碼信息在空中遊蕩,有時會被人的大腦電波吸收,在一定的條件下,這些被大腦電波吸收的聲音、圖像,就會在他或她的眼前出現。所以,你會驚訝幾十年、幾百年乃至千年的事情會被知曉,或者在你眼前重現;漁子溪與你和林子相會的那幢小樓,就是如此。這就是你吸收了飄浮在空中的古代信息,激活了早就在磁場中存在的信息,才演變出一幅幅你從未看過的畫麵。還有,當你緊張、恐懼時,頭皮會收縮、發麻,這就是生長在皮膚下麵成千上萬的神經,在激活你大腦中的潛在意識,將隱藏在你大腦中,還未被大腦認識的聲音、圖像釋放出來,讓你看到或聽到你從未聽到看到過的事物。”


    如果楚辭不是親身經曆了許許多多詭異的事情,大師的一番話,他會認為是奇談怪論,至少是牽強附會。


    大師用右手中指在瓷缽中沾了點水,然後彎曲中指,將水彈向缽中,一陣漣漪之後,平靜的水麵上現出古鎮漁子溪的畫麵,繼而變成他前幾天與林子相會的那幢灰色的陳舊小樓……


    楚辭驚駭了,這些在玄幻小說,或是科幻電影中才能看到的畫麵,竟然在他眼前出現!


    大師笑了笑:“這隻瓷缽是個載體,它激活了隱藏在你大腦中信息,所有就展現出來了,如果你身在磁場,就會有身臨其境的感覺……”看見楚辭似信非信的樣子,她又緩緩說道:“想想人或動物、大自然發出的各種聲音,為什麽會被機器錄製下來,按一定的程序,又可以將它們釋放出來。還有,全息攝影通過一定的手段,會拍出人眼看不到的東西,說明這些東西是存在的。隻不過還沒有被人們發現,或等待人們去發現罷了。人,做夢也是如此。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不盡然,有時你夢到你從未經曆過的事情,你根本就不認識的人,或一些虛無飄渺的經曆,這就是隱藏在你大腦中的聲音、圖像被大腦電波激活了,由於它們沒有被大腦所認識、歸類,因此,表現出來的是千奇百怪,或風馬牛不相及。”


    “那麽,大師……雖然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有它的連貫性,但出現時總是斷斷續續,甚至隻有某個片斷……”


    “用科學的解釋,那是時間與速度的問題。事物發生以後,它是存在的,就以開車為例:你開一百碼,就比開六十碼的人先看到前麵正在發生的事情;後來的人呢,趕到後他看到是發生以後的事,那前麵發生的事,他雖然沒有看到,但不能說沒有發生。他不知道的那一部分,就隱藏在已經發生的事情之中,被磁場記錄下來。當你的腦細胞被激活以後,在一定的條件下,那些隱藏的圖像就會顯示出來。”


    楚辭由似信非信,漸漸相信了大師說的話。自然界一些難以解釋的現象、事物,至今科學也不能給出令人信服的正確答案,大師從另一個角度解答他心裏的疑難,不能說沒有道理。他想了一會兒,才向大師發問:“那、我該如何應對?”


    “順其自然,泰然處之。”


    楚辭想起秦老的冤死,文靜被槍殺,侯雨為所欲為,唐天彪存在的隱患,心裏陡然生起一股怒氣,既然他無法擺脫曆史的糾纏,那他就要抗爭,不能聽之任之。


    大師淡淡說道:“天有定數,非人力所能逆轉!”


    “那,我隻能逆來順受?”


    “並非如此,你是曆史的見證者。”


    楚辭心有不甘:“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胡作非為,而我,無能為力?”


    “非也,那侯玉良不是遭到天遣,侯雨連降三級了麽?”


    楚辭愣了,侯玉良之死還好說,大師可以從別的渠道知曉,侯雨降為局長,僅僅是幾天前的事兒,還未對外宣布,雖說g市離香港很近,大師是如何知道的?


    “你不要多想了……”大師能洞察楚辭的心靈:“秦漁樵老人在世時,看你看得很準,他說你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其不是大喜,就是大悲……我奉勸楚先生,凡事不要在心,要識時務,當激流襲來時,要有勇退的決心,否則,會有滅頂之災……”


    大師的勸告,有悖楚辭的為人,他不想與大師爭辯,姑妄聽之。但孟桐的事兒,他耿耿於懷:“敢問大師,我與孟桐……”


    “道不同,不相為謀。”


    楚辭奇怪了:“大師請明示!”


    “你是聰明之人,自己去悟……你心地善良,始終如一,這很好。老子論道,孔子講仁,一以貫之,定以一。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靈,人得一以幸……你要把握好自己,切不可逆流而動。”


    楚辭一看時間不早了,大師說的都是玄而又玄的東西,再聽下去也是枉然,他站了起來,恭敬地向大師施了一禮:“能聆聽大師的教誨,楚辭三生有幸!”


    大師也站了起來:“有句話我不得不說,楚先生在港期間,切記:遇酒去水,逢宴去半……”她突然歎了口氣:“恐怕你躲不過這一劫!性情中人的你,還會有一難!記住,凡事姑且聽之,嘴上有把刀嗬,今後要是遇到此人,還是不相謀為好……”


    楚辭心裏一驚,口上有刀應為召字,凡事姑妄聽之是個耳字,合在一起就是邵字。他想了想,想不起自己認識的人中有沒有姓邵的人。他不知她說的是誰,問也是白問。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誠懇地對大師說:“朝聞道夕可以死矣……”


    大師把楚辭送到大廳門口,她向楚辭雙手合十,低下頭。楚辭正要還[禮,聞到從她身上逸出如梅似蘭的氣息,再看她露出的胸脯正中,有一顆豆大的黑痣,黑痣上還有小小的一個紅點。他驚愕萬分,這種痣,還有那特殊的氣息隻有林子身上才有!雖說天下相同的事層出不窮,但完全一模一樣的東西是沒有的。


    “大師,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問你高壽多少?”


    大師看著楚辭驚疑的眼睛:“不介意,我已經進入期頤之年!。”


    “天哪,她快九十歲了!”楚辭怎麽看她也不像,要不是她眼角與嘴邊出現細膩的魚尾紋,說她三十出頭也不過份。林子與他在g城最後一別,會不會她就是林子?想到此,他輕聲叫了聲:“林子……”然後兩眼緊盯著大師。這時,他才發現大師也是一雙鳳眼,並且她的五官,越看越像林子。


    大師避開楚辭的眼睛,指著雕花鐵門:“楚先生請迴吧,千萬記住我的話!”


    楚辭謝過大師,他向大師索要手機號碼,說日後有事再向大師請教。


    大師說她從不用手機,人與人之間靠的是心靈感應。


    楚辭一時無語,既然大師有心靈感應之說,他想試試。他專注地看著大師的眼睛,在心裏默默念道:“林子,我找你找得好苦,幾十年來你一直沒有忘記我,不時在我麵前出現,說明你心裏有我……你還記得漁子溪古鎮?鎮外的石橋,橋下的梅林?在那株老樹下,我第一次吻了你……”楚辭從衣服裏拉出戴在胸前的玉佩,伸向大師,大師微微動了一下。他仍在心裏說道:“你送給了我這個,我吻著你頭上的青絲,說終身非你不娶……你含著淚對我說,非我一生不嫁……”


    一陣風襲來,大師用手捂住眼睛,她則著身子向楚辭致了意,就在菲傭的攙扶下往迴走。


    鐵門“哐”的一聲關上了,楚辭抓住門上的鐵條,望著大師的背影:“我知道你是林子,你真的忍心不認我?雖然我不是石英,但我忘懷不了那片梅林,在梅林中的你和我……”


    門鈴聲驟然響起,驚醒了楚辭,他開門一看是李非。


    李非說侯雨請他去個地方。


    楚辭還想著夢中的事,神情恍惚地隨著李非上電梯到了頂樓。李非問他,怎麽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出了什麽事兒?楚辭搖搖頭,說心裏鬱悶,沒有什麽事兒。李非把他帶到夜總會的門前,楚辭說他不想去。李非說他不出席晚上港方設的接風宴,他倒是替楚辭遮掩了過去,現在再不參加在夜總會的活動,說不過去;何況,侯雨與出訪團的人都在。楚辭想了想,李非說的在理,隻有入鄉隨俗了。他跟在李非的後麵,走進一個大廳。


    透過忽明忽暗的燈光,可以看出大廳布置得十分豪華,格調也不俗氣;蒙矓之中,感覺廳裏有不少人。他注意看了看,g市出訪團的十幾個人都來了,還有不少港方的代表。再一細看,幾乎每個人身邊,都有一位靚麗的女郎。李非將楚辭帶到侯雨麵前,侯雨坐在一張寬大的沙發上,左右分別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在他旁邊的一張沙發上,還坐著兩位衣著不那麽暴露的女子。


    侯雨一見楚辭,端著一杯酒站了起來,大聲吼著:“我的大記者,你跑哪兒去?夜宴時找不到你!”


    楚辭還是第一次在這種場合與侯雨在一起,他滿臉通紅,老遠就聞到他噴出的酒氣。平時,他可能顧忌到自己市長的身份,凡事都遵行著一定的度,現在他表現得瀟灑自如,可能是用不著再在人前裝模做樣了吧。


    “我身子不舒服,請李非轉告了你……”


    “來來來,喝杯酒,這杯酒你一定要喝!”侯雨將手裏杯子強行放在楚辭手裏:“我現在是無官一身輕!”


    楚辭聞了聞酒杯,聞出那是滲了芝華士的混合飲料,他把酒幹了:“侯局長!”


    “局長?這算不得官,隻能說是一個專業機構的召集人……”侯雨提起酒升,往楚辭空了的杯子裏倒酒:“這第二杯酒,我以布衣的身份給你敬酒,從今以後,你就別再局長局長的叫我,我倆是平等的……不,平等不了,你是無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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