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無奈地搖搖頭:“說來也怪,改朝換代也動搖不了他家的根基。前清,他家出了一個總督;民國時期有人當了總統府參議,幾十年前侯玉良本人也做了統管一方教育大權的局長;他的弟弟侯雨,就是現在g市的市長……如此根深葉茂,誰敢去剪枝修葉?”


    “老人家,你再說說秦漁樵的事兒!”


    “我也隻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要是找到他的女兒就好了!”


    楚辭想起墓碑上的文字:“他女兒叫秦林?”


    “對,鄉親們都叫她林子。我見過她,長得真俊,我看現在的女明星,沒一個比得上當年的她!”


    “她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


    “沒在漁子溪?”


    “她爹死後,她就走了,隻迴來過一次。從此以後,這兒的人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秦林如果健在的話,也應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茫茫人海之中,上哪兒去尋她呢?


    老人在一個掛著大紅燈籠的小院門前停下,楚辭下車看見院門上掛著一塊匾,上書“鳳來棲”三個字,寓意到是不錯。進入院裏,正屋與廂房都是穿木結構的木板房,整潔而安靜;小小的天井,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其枝葉幾乎遮蔽了小院的上空;樹下有一個大石缸,缸中立著假山,養著幾尾金魚。


    老人高聲喊著:“老板娘,來客了!”


    一個體態豐盈,精明的中年婦女應聲而出,看見有人住店她滿臉是笑。昨夜侯家出了兇案,把住在她店裏的幾個客人嚇跑了,今天倒是有幾個人上門,還訂了房,一聽說那事後,就退房走了。老板娘如實的對楚辭說,她這個店與侯家僅一牆之隔,後院外就是侯家的小花園,緊鄰那幢出事的小樓。她想先說斷後不亂,就怕煮熟的鴨子再飛了。


    楚辭一聽正中下懷,明天去侯家就方便多了,他當即就向老板娘付了房費。他在轉身往外走時,老板娘把一張十塊的鈔票塞給老人。老人察覺楚辭看見了,臉頓時紅了。楚辭毫不在意,市場經濟就是如此,你給別人帶來利益,獲得該有的報酬是應該的。何況,老人曾經還阻止過他來這兒。


    楚辭重新上了三輪車,要老人帶他去找古城好吃的。老人奮力蹬著車,穿過繁華的街市,來到丁字口一處門麵不大的酒家。酒家門楣上有一副對聯,上書“聞香下馬”,下聯是“識味停車”。楚辭下了車,請老人與他共進晚餐,老人斷然拒絕。楚辭問老人該付他多少車費。老人想也沒想就迴答說,從郊外進入鎮裏,還跑了兩個地方,少說也有七八裏地,就給個三十塊錢。


    楚辭給了他五十塊,讓他別找了。


    老人看了楚辭一眼,默默找出二十塊零錢給楚辭,他淡淡地說:“我從不多收一分錢!”


    楚辭愣了一下,望著老人漸漸淹沒在夜色中的背影,苦笑了笑,誰說人心不古,老人就是個例證。


    酒家老板見楚辭氣度不凡,就領他來到樓上打開雅間,並申明不收他的包間費。楚辭在靠窗的地方坐下,窗外是一條大河,河上來往著遊船,燈光漁火穿梭而過,煞是好看。在此憑欄而望,把灑臨風豈不快哉。他對老板說是慕名而來。酒家有什麽好吃的,酌情拿來,原則隻有一個:不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老板被楚辭的風趣逗樂了,介紹漁子溪最有名的是焦皮肘子、水煮黃辣丁、石磨豆花。那焦皮肘子呢,要四五個人才用得完,就叫廚師來上一小點,請他嚐嚐滋味足也;黃辣丁來上一斤,吃痛快了也許還不夠;然後一小碗豆花,一個時令蔬菜,一個湯就足之夠也。要喝酒的話,他這兒有自釀的女兒紅。


    楚辭奔波了一天,連午飯也沒吃,聽著老板報出的菜名,饞得他清口水直往上湧。


    須臾之間,老板捧著一壇加熱的酒上來,還端著一盤油烹河蝦請他下酒。楚辭抓了幾支蝦放進嘴裏,鮮香滑嫩的河蝦一進嘴就化了,味道好極了。他迫不及待地打開壇蓋,一股沁人肺腑的酒香撲鼻而來,他顧不得了,對著壇口就喝了一大口。那酒直入胸臆,十分愜意。


    老板笑了笑,請楚辭慢用,退了下去。


    手機鈴聲驟然而起,嚇了楚辭一跳,打開一看是個不熟悉的號碼,他沒有接,繼續吃他的蝦,喝他的酒。鈴聲斷了不久又固執地再次響了,他一看還是剛才那個號碼。


    “喂,誰呀?”楚辭無奈之下,隻好接聽。


    手機響起女性嬌柔的聲音:“這麽快就忘了我?”


    楚辭聽出是孟桐,對她在秦家小院不辭而別,心裏隱隱有些不快:“對不起,我倆萍水相逢,說不上忘與不忘。再說,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郊外……”


    “我正為這件事給你打電話……”孟桐打斷了楚辭的話:“為了表示歉意,我在古城酒店訂了座,向你賠禮道歉!”


    “沒這個必要!我現在正吃著喝著呢……什麽,你要來?我在哪兒?”楚辭飛快地思索,讓不讓她來?自然,一個人寡酒難喝,有這麽漂亮的女性伴陪,天下的男人是求之不得。楚辭不然,他舍不得這份悠然自得的清靜,想拒絕了她。忽然想到他來漁子溪的目的,孟桐知道得很多,又善解人意,還是她把自己帶到秦家的。既然她要來,那就順其自然吧。可是,他不知道他現在身處古城何方。


    老板端著香氣四溢的焦皮肘子來了,楚辭趕緊問他酒家的名字,所處的街道。


    “你就說大河邊的味之腴,”他在楚辭麵前放下菜,自豪地補上一句:“漁子溪沒人不知道!”


    楚辭對孟桐說他在大河邊的味之腴,她說她幾分鍾後就到,楚辭趕緊請老板將黃辣丁改為兩斤,再添個什麽小菜。老板答應著走了。


    不一會兒,樓梯上響起高跟鞋急促的跺跺聲,孟桐風風火火地上樓來了。她換了一身打扮,長發隨意的披在肩上,身上穿了件水紅的羊絨薄衫,外麵套了件雪白的風衣,下身著緊身的黑色皮褲,腳蹬一雙現在流行的長統靴子。看她的容貌、氣質、打扮,楚辭心裏湧出四個字:“光彩照人”。


    孟桐把手裏的包放在空位上,在楚辭對麵坐下:“好嗬你,人家犯了錯,你連改正的機會都不給!”


    楚辭故作不解地問:“你犯什麽錯了?”


    “明知故問!”孟桐拿出一包煙放在桌上。煙的包裝非常精美,正麵是一隻春秋戰國時的青銅大鼎,以顯示其尊貴。她撕開封口,抽出一隻遞給楚辭:“我給你帶了包煙來,但願能合你的口味。”


    楚辭看了下牌子,是當今最高檔的香煙,四千多塊錢一條:“這煙太貴了,我抽不起。”


    “你隻要願意,天天都可以抽!”


    楚辭不懂孟桐在說什麽。他的煙癮很大,有時一天要吸兩包多。如果他天天抽這種煙,一個月就是不吃不喝,買煙的錢也不夠:“此話怎講?”


    “我爸爸吸煙,下麵的人投其所好,專送這種高檔煙。我爸爸又沒數,我每次給你偷幾條,他也不會察覺。今天呢,我先投石問路。”


    美人送的東西,卻之不恭。楚辭將煙放在鼻子上聞了聞,果然是頂級的好煙,一股純正的香氣撲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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