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會哆哆嗦嗦,已被駭的麵無人色的老管家,徐文川大踏步的來到荷塘邊,向那正抱著寧珊,奮力向岸邊遊的身影,走了過去。


    “你們幾個廢物,還站在那裏作什麽,快點兒幫忙!”


    徐文川一聲厲斥,幾個下人,手忙腳亂的衝了上去,七手八腳的將水中的兩人,一起拉了上來。


    “小子,你怎麽樣,沒事吧?”


    徐文川瞥了一眼寧珊,發現寧珊隻是受驚過度,並沒什麽大礙,隨即便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將寧珊救上來的身影。


    而此時,萬東背對著徐文川,正定定的看著寧珊,對徐文川的話就好像沒聽到一般,頭發和身上沾滿了水漬,身軀微微顫抖,看上去似乎是累的不輕。


    這讓徐文川心中不由感動,如今這個年頭,這般忠心,能為主子豁出性命的下人,是越來越少了。


    殊不知,徐文川卻是誤會了。


    身軀微微顫抖,就一定是累的嗎?


    也可能是因為激動!


    萬東此時十分激動,他望著眼前的寧珊,一顆心全都亂了。


    萬東年紀很小的時候,他母親便身染沉屙,不幸離世,萬東基本上是父親萬豪雄,和姑姑萬悠琪帶大的。


    雖說萬悠琪對萬東也是十分疼愛和關切,卻終究代替不了母親,給不了萬東母愛。


    眼看寧珊,為了徐耀庭,不惜跳湖自盡,這讓萬東深受震撼。


    這就是母愛嗎?


    這般偉大,竟能讓人拋卻生死!


    萬東從來也沒有哪一刻,像這一刻般,如此渴望得到這種愛,享受這種愛。


    萬東的母親離開他的時候,萬東尚且不懂事,多少年過去了,他早已經忘卻了母親的麵容。


    可是當他跳下水,救起寧珊,見到她第一眼的那一刻起,萬東就認定,這便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寧珊的音容,竟如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的母親的模樣,毫無二致!


    這其中當然也有受了徐耀庭影響的原因,可真的就在這麽一瞬間,萬東對寧珊,便建立起了一種至親的感情,奇妙卻讓人沉醉。


    “大膽!老爺和你說話呢,你怎麽如此怠慢?”


    萬東正定定的望著寧珊出神,身旁的一個下人,突然有些不耐的拉了他一把,迫使他醒過神兒來。


    徐文川以為萬東不理會自己,是因為累狠了,或者是受了驚嚇,正想將那個多事的下人嗬斥一頓,萬東此時緩緩的轉過了頭來。


    而萬東這一轉頭,就如同是給徐文川施了定身術,徐文川雙目猛然一瞪,整個人都愣住了。


    嘴巴張著,渾身哆嗦,比萬東之前哆嗦的還要厲害。


    那幾個王府的下人,更是忍不住發出幾聲鬼叫,一個個不停的向後退,望著萬東的目光,就如同見了鬼一般。


    萬東發出了一聲苦笑,這樣的情形,在他的預料之中。


    徐耀庭偷看唐心怡洗澡,結果被唐心怡打的五髒移位,經脈寸斷,昨天剛剛才被醫聖孫道白判了死刑。


    然而這才過了一夜,本該就死的透透了的徐家大少爺非但沒死,反倒是變得生龍活虎,更還躍下荷塘,救了親生母親性命,這無論誰說起,都是一場天方夜譚。


    萬東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若是說出明神魂玉之事,那就不僅僅是天方夜譚了。


    對這種情況,萬東的辦法就是,不解釋,隨你們猜!


    反正我好了就是好了,用不了多久,人們自己就會替他腦補出一個個所謂合理的解釋,這便是人性。


    “爺爺!”


    對徐文川,萬東自然不會像對寧珊那樣親,至少不會這麽快,便產生至真正的親情。


    可徐文川的大名,萬東從小就屢屢聽萬豪雄提起,耳濡目染,日子久了,他心中對徐萬川也是存著那麽一分敬意的。


    此時叫上一聲爺爺,倒並不顯得生疏做作。


    然而萬東這一聲爺爺喊出口,就像是帶電似的,讓徐萬川的虎軀連顫了幾顫。


    “你……你真是……真是我的耀庭?”


    徐文川的嗓音比他的身形更顫,飄飄忽忽,好半天才說出這麽一句完整的話。


    望著激動的滿頭白發都要豎起來的徐文川,萬東心中卻是感慨連連。


    這個徐耀庭,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有能夠為他去死的母親,還有這般疼愛他的爺爺,他非但不知迴報,反倒是仗著他們的寵愛,胡作非為,給他們增添了無數煩惱不說,甚至連累他們白白受那些折辱,真是該死!


    “你真是耀庭,真是耀庭!我沒有做夢,老天開眼,老天開眼呐!哈哈哈……”


    短暫的怔愣之後,徐文川就好像瘋了似的,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大笑,不時還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


    “耀庭,耀庭……”寧珊隻是短暫昏迷,很快便睜開了眼睛。


    徐文川忙不迭的衝上前來,帶著哭腔兒的道:“珊兒啊,你是對的,耀庭他……他好啦!”


    徐文川話音未落,寧珊的眼中便溢出了眼淚,無神的道:“爹,您就別安慰孩兒了,孩兒已經犯了一次傻,再也不會那麽自私,拋下你和天龍,自己一個人離開……”


    “傻丫頭,你胡說什麽呢?我沒有安慰你,你看,這是誰?”徐文川連連搖頭,一把將萬東拽到了寧珊的麵前。


    寧珊原本神采全無的雙眸,忽然爆閃出道道神光,臉上的悲傷與疲憊,一下子便被掃的影蹤全無。


    整個人,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猛的從地上挺起,一把便握住了萬東的手,緊緊地,再也不肯鬆開。


    “我……我這是在做夢?還是我已經……已經死了?


    不管是做夢還是死了,隻要能和我的耀庭在一起,我都願意,都願意!”


    聽了寧珊的話,徐文川不禁連連落淚。


    萬東更是感動的一塌糊塗,眼淚瞬間便溢出了眼眶。


    同樣緊緊的握住寧珊的手,痛痛快快的喊了一聲:“娘!”


    多少年了,萬東以為,他這一輩子除了在夢中,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喊出這個充滿溫情的字眼兒了。


    此時一聲娘喊出來,他隻覺得,哪怕是現在就死,也值了!


    萬東的這一聲娘,喊的寧珊心醉,喊的寧珊心碎!


    眼淚就像是開了閘的洪流,洶湧而出,止也止不住。


    寧珊一把將萬東緊緊的抱在了懷裏,哭喊著道:“這不是夢,我也沒有死!你就是我的耀庭,我實實在在,有血有肉的耀庭啊!”


    說罷,母子倆兒便抱成了一團,齊齊痛哭起來。


    徐文川在一旁,一邊高興的點頭,一邊不停的擦著眼淚。


    心中不住的感謝上蒼,感謝列祖列宗,感謝他們將徐耀庭又送迴到了他的身邊。


    “老爺,醫聖孫老爺來了!”


    此時,一名下人走上前來,對徐文川稟報。


    “孫道白!?好哇!孫老頭兒,你來的正是時候!”


    徐文川突然一聲大喝,飛也似的向著會客大廳掠去。


    在徐家的會客大廳裏,孫道白的表情十分嚴肅,孫小雅也靜靜的站在一旁,也沒了往日的跳脫和俏皮。


    “小雅,今日不比平時,你徐爺爺就這麽一個寶貝孫子,今日便要失去,一定是心痛如割。你可別再像平常那樣,對他沒大沒小的,知道嗎?”


    孫道白不放心的對孫小雅連番叮囑。


    孫小雅嘟了嘟櫻唇,道:“知道了爺爺,您都說了八百遍了!我又不是傻子,能分的出輕重。


    哎!雖然我極其討厭徐耀庭那個混蛋,可我卻是真心將徐爺爺當成親爺爺來看待的。看到他難過,我也覺得不好受……”


    孫道白不禁發出了一聲歎息,滿是愧疚的道:“都是我無能!這輩子,文川就求過我這一次,我卻沒能幫上忙……什麽醫聖,全是狗屁!”


    “爺爺,您也不要……”


    孫小雅正要安慰孫道白幾句,突然一陣狂風掠至。


    孫小雅吃了一驚,待定神一看,才發現,是徐文川到了。


    徐文川一跨進會客大廳,便死死的盯著孫道白不放,一雙眼睛顯然是哭過,紅腫一片!


    這和孫道白之前預計的時間差不多,心中不禁微微一顫,嗓音黯然的道:“耀庭他已經……”


    “來人呐!”


    不等孫道白將話說完,徐文川便突然發出了一聲爆喝:“拿酒來!”


    徐文川話音一落,立時便有六名下人,各自抱著一個足足能盛二十斤酒的酒壇,匆匆走了進來。


    “文川,你這是……”孫道白被徐文川弄的有些發懵。


    徐文川伸手一招,一個酒壇立時從一名下人的手中,自動飛起,在空中轉了幾轉,穩穩的向著孫道白飛了過去。


    孫道白下意識的伸手一摟,將酒壇抱了住。


    徐文川又自己取了一壇,揮掌拍開泥封,衝著孫道白喝道:“是兄弟,陪我喝酒!”


    “喝酒?他這是要借酒澆愁啊,看來耀庭那孩子,是真的已經走了。”


    孫道白心中悲歎了一聲,衝著徐文川,重重點頭,道:“好!文川,你我相識半生,相交數十年,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你要喝酒,我陪你便是,今日咱們不醉不歸!”


    難得孫道白拿出這樣的豪氣,徐文川大喝了一聲:“好!”


    隨即舉起酒壇,揚起脖子,一道碧綠清流,立時如九天落瀑一般,源源不斷的流入徐文川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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