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箐覺的自己是不該再這樣自私下去了,


    這陣子以來,無論是皇上還是妹妹碧溪,都在為如何將她扶立為楚國皇後一事而絞盡腦汁的尋突破、想法子,真可謂是明裏暗裏招數用盡、人情國法逐條施行,但這樣的大事卻委實不是一朝一夕間可以有一個定奪的,


    去留隻在旦夕,成敗往往都是發自一個不經意的轉瞬便定了型,這些都是不大容易被人力所能夠掌控的,往往都要看蒼天是垂憐還是誠心下絆子,


    這是一場賭局,可明明知道是賭局,卻仍舊需要人後天的不懈努力,媛箐隻恨她所能做的僅僅隻是眼睜睜看著丈夫、妹妹在不斷的為她所努力、幫她打氣將她鼓舞,但她自己除了坐在那裏哀哀戚戚的觀摩著時局的走向、大體的變化之外,旁的卻是什麽都做不得,這如何能夠不令她暗暗生恨,


    她忽然覺的很是委屈,這一委屈便滋生出一種極累極疲憊的感覺,她整個人都被這種感覺所浸泡、所滋養著,她看不清方向、也辯駁不得前路……


    “娘娘,”


    身邊有宮娥垂眉斂目對媛箐徐徐一喚,後欠身向她做了個謙和的禮,


    媛箐迴神,那宮人便柔柔啟口:“方才陛下身邊的公公過來傳話,說是陛下今兒晚上召了各位大人禦書房議事,大抵會很晚,興許就不過來了,”複抿唇一頓,“要娘娘先寢了吧,”


    又是禦書房議事……


    媛箐聞言後心口一恍惚,她自然明白楚皇陛下是議什麽事兒,自然是在與那幫耿介的臣子們毫不讓步、喧喧咄咄的將那提上議程的立後之事進一步深刻化,說白了就是在為淑妃媛箐成為皇後之事做進一步的爭取,


    那宮人瞧出了媛箐眉目間蒙著的這若許的傷懷,煞是貼心的為她倒了一盞溫茶,媛箐接過來飲了,又凝了眸子向那蒙著綽約宮紗的美人燈處掃了一眼,忽覺這夜晚清寂無趣的很,一時心緒更為寥寥,便默了言語,就此起身在宮人的服侍之下梳洗後便寢了,


    揣著萬頃思緒在心,自然是醒也無聊、睡也無聊,靜又何處靜、醉又醉不得,隔絕著散散打下的簾幕一道,媛箐又開始重複這陣子以來一直慣有著的輾轉難眠,


    楚皇今兒沒有過來,那張美人榻便顯得尤其寬闊,使她一個人睡在上麵隻覺的清冷且蕭索,她忽然發現這張軟榻委實需要一個人來填充,這份寂寞也委實需要一個人來驅馳……即便她曾經是那樣的安於淡泊、喜歡寂寞,但人是善變的,時局是如涉水一般的,總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是那樣的不能由著人為的控住,


    也不知道就這樣折騰了多久,媛箐那雙沒有重心的放空的眸子漸漸泛起時濃時淺的酸澀,那眼瞼也依稀有了發沉、發重的勢頭,便知是倦意襲上,她也不再堅持,任由著這股困倦之感將自己拿捏、驅馳,順著這勢頭就此闔了雙目,


    肌體便有了更深一層的困乏,疲憊更為濃重,就這麽僵僵持持著也不知又過了多久,她恍惚中沉入到一懷輕軟、迷離的夢寐中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了心境的貼合,這陣子以來媛箐所做的夢都是尤其的詭異疊生,


    這是一條被迷離的玄青色包裹、浸潤的溢出煙霧水汽的小道,說是小道又不盡然,因為這條路是在不斷的開闊、連綿,加寬不止的,


    是夢,所以一切不全都是可感可觸的,似乎是在現世,又似乎是重疊了其它平素看不到的時空格局、無極命盤,


    媛箐麵色從容,漠漠的神情使她看上去猶如冰雪鑄就出的玲瓏而顯清寡,她足尖輕盈嫋娜,卻不知自己要走到哪裏去,但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不要駐足、不要止息……


    好吧,那便不要駐足、不要止息,


    她軟眸向兩旁微微的一掃,見自己依稀是踏上了一道小橋,這橋委實纖細,恰如一條自天界降到凡塵的玉帶一樣,人行在其中便是翩翩然有若飛翔的模樣,事實上她確實是在飛翔了,即便不曾真正的騰雲駕霧天界遨遊,她纖纖的足頦這一時也委實是懸於空中不曾有個著落的,


    隔過被清明瘴霧繚繞層疊的目之所及,媛箐遠遠兒瞧見橋的那一端有一位衣帶翩然、寬袍不見纖塵的白衣少年,


    這少年該是有著令人驚豔的好皮相,但媛箐卻瞧不出這少年是生就了一副怎般精細的眉目、囫圇的麵貌,


    她一時隻覺足頦被定住,亦或者說從一開始、從陷入到這樣一場清夢之中開始,她這足下的步子似乎就都不是可以由她自己控製的,


    隻見有五色的雲自那少年身後冉冉升起,周匝水汽霧靄起的更為濕軟繚繞,媛箐無法控製自己的思潮,隻覺有萬念順勢襲上腦海,但又因這思潮來的太過猛烈,而無法在腦海之中成像一二了,


    恍惚間少年已經足頦點地、雙臂抬至身側舒展的有如鶴翼扶搖,就此隔著惝恍成陣的迷離水霧、破萬丈疊生的陰霾玄青,自此飛身驚鴻的向著媛箐翩然而來,


    媛箐腦海有如被什麽罩住一般,此情此景雖然驚豔非常,但她卻如是遲遲頓頓的起不得一絲訝然之感,


    直到這少年與媛箐之間相隔的距離已經十分迫近,她都依舊看不清這少年的麵貌,或許是光景的錯落,或許是緣份沒到,又或許是這謫仙一般的少年有心為之,終歸這凡人是無法能夠一窺神仙姿容的吧,


    心念一動,指尖已被一陣唆涼之感漸次漫溯,


    媛箐下意識頷首去顧,見這白衣驚鴻的少年竟是遞給她一支翠玉笛、外加一本好似是曲譜之類的東西,


    他二人至此已經距離的極其迫近了,她能感覺到徐徐的唿吸撩撥著自己的麵靨肌膚,亦能感覺到這男子有著絕世的姿顏,隻是她看不清楚這男子一張應該是羨煞九天、迷盡塵寰的精致絕好的臉,


    “這是什麽,”很自然的,媛箐眸波點了點接過在手的物什,一絲詫異終於在心口氤氳泛波起的支離,


    這白衣少年頷首沉目,聲色徐徐的告訴她:“這是本座從不曾離開元神的碧玉長笛,”


    這聲音幽幽嫋嫋恍然如風,媛箐了然,又免不得起了依稀的不解:“既然從不離開元神,又為何將它給了我,”是真切的詫異,她委實不解,


    這少年依稀是勾唇笑笑,再度頷首淺淺:“因為本座想要與姑娘,一並賞樂吟曲、看盡河山大好,故此放在你這裏亦或者是我這裏,卻都沒有什麽不同的地方了,”


    媛箐似乎有所了然,又似乎是不大了然,但橫豎是沒執著的再問下去:“那這又是,”複以眸波點點一旁那本看似曲譜的東西,


    少年音色起了一層飄渺,繆繆茫茫的延展鋪陳、跌宕飄忽,致使媛箐隻覺自個被一陣氣流充斥著逼到了另外一重別樣的空間中去:“這是《獨步蓮華》曲……”


    猛地一下,媛箐猝然睜開閉合的緊緊的雙目,目之所急處的景致在這時一並跟著映入到眼簾裏,她自然是身處在真實的愆情軒中,頓然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場擾人的夜半幽夢,


    但聯想起那個分明該是唯美而若妖若仙的夢,她卻除了驚魂未定之外,一時並不能從中再看出絲毫該有的所謂美感,


    就這時又甫聽進深過道處的水晶簾“嘩啦”一聲弄出清響,驚得媛箐倏然迴身,順著晨曦天光一路沿著綽約的視野探過去,見是她本院裏近身服侍的宮人,


    “什麽事情,”入目來人麵貌、身形之後,媛箐瞧見是自己人,方下意識舒了口氣,徐徐然問了一句,


    那宮人原本算計著這個時辰淑妃娘娘該是還沒起身子,隻不過是掀起簾幕向裏邊兒瞧上一瞧罷了,原沒想到自己不過這一掀簾幕便會將主子給驚了一驚,此時又聽主子問話,便幹脆挪步走進來,對著榻上的媛箐欠身頷首行了一禮:“迴娘娘話,碧溪郡主的宮人方才過來了,”一頓又接口,“說是郡主托她給娘娘帶一句話,”


    一聽是妹妹碧溪那邊兒的人來過,媛箐這尚在渙散的注意力又跟著猛地集中了些:“什麽話,”她才自一懷夢寐中甫地驚蟄過來,又加之是這天光微晃、似亮未亮的晨曦,心中難免覺的動蕩,又覺有些忐忑不安,


    那宮娥得命後頷首徐徐:“郡主說,‘姐姐想要的一切,不管是什麽,妹妹都會竭盡全力幫你拿到……’”尾音一沉,


    媛箐驚,


    “不管是什麽”,“竭盡全力”……她要竭盡全力幫我拿到什麽啊,


    一股心浪迎著心門重重一衝刷,她頓生一種不好的預感,一時沒空十分清晰的去把這情緒梳理,忙匆匆一扯其旁放著的外衣,匆促的往身上披起來便下了榻向外奔去……


    慌得身後的宮人一時不知所措,欲要去攔卻又誠是沒那個阻攔的膽子,隻得任由著媛箐著了單薄的底衣、麵色萎頓、整個人盡顯狼狽的這麽一路就向碧溪郡主的寢宮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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