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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妃自知就方才那個話題若再爭論下去也都是一個“無謂”.覺的就是在碧溪那裏討了好處也無趣的很.便把話鋒一轉.沒有繼續那個先前的說辭磨嘴皮子:“時今郡主就這麽在宮裏住著.倒是與本宮更加方便走動了.”她染著丹紅豆蔻的指尖撫過幾上一隻雕花茶盅.麵目含笑而薄嗔.“郡主可是這宮裏頭迄今為止.唯一一個住進來的藩王之女呢.”於此一笑微冷.妙眸恰到好處順著就往碧溪身上重又一飄.吐言極慢.“這份聖眷.郡主可是得好生的感念著.切莫要辜負了陛下那一片熱心呢.”繼而凜下話鋒.


    這是在不動聲色的暗示碧溪自己所處的“寄人籬下”之際遇了.


    顏傾翡這話裏揣著的意思.碧溪自然是聽了個明明白白.但她不像姐姐那般容易傷春悲秋哀感頑豔.這類的冷熱旁敲對她來說其實起不到殺傷力:“皇上素來重義明情.而我碧溪也不是個好歹不知的.”她丹唇一啟.仍是笑盈盈.一雙眸子最會傳情達意.“該有的體恤與憤憎.我自然會好好兒的深記在心、一絲兒都不落下呢.”她也佯作了無心無意的模樣出來.卻也在話鋒裏藏了一痕暗意.暗指自個不會忘記該感念的禮遇.也不會把那些昭著的不善傻乎乎的忽略了不提及.


    景妃亦是懂得碧溪話裏意思.不緊不慢抬眸噙笑.方欲啟口言語.忽見宮人自進深過道那邊兒隔著簾幕欠身做了個禮.她便權且按住話頭.略沉下語氣對那宮人做了個問詢:“怎麽了.”心下微疑.


    那宮人方把身子平了平.旋即徐徐軟應:“娘娘.苑外門前來了一位宮女.”


    “哦.”一聞此言景妃倒來了興趣.邊轉動心思徑自揣摩著.就口又一發問.“好端端的.卻又是哪一宮的主子遣了宮女來這裏.”


    一旁碧溪不知怎的.方才在甫聞那宮人吐言後.心下裏很快的便滑過一縷幾不可查的異樣.但一時半會子卻又誠然梳理不出頭緒來.


    那宮人得了主子的問.複施施然繼續迴複:“稟娘娘.那位宮女說是……來尋她們家郡主的.”


    雖然隔著一道輕紗簾幕.但碧溪還是能清楚的察覺到那宮人漸落在她身上的一縷神光.她心口跟著就是錚地一定.來尋自己的……必然是姐姐媛箐.


    這一念頭才一起來.便有百千急意豁地一下漫溯而生.紛雜錯綜.一時難以平定.


    “嗬.”那景妃兀一聞此言.先是須臾愣怔.旋即便頓覺大快.她如是了解那兩個姐妹.知道自己嘴上功夫比不過碧溪.但媛箐則是個沉穩而微傲的性子.若是與媛箐一通理論下來.又加之時今又是這等樣子的身份局限.則是不難從中尋個什麽錯處便能治了媛箐的罪.


    顏傾翡本就與那姊妹兩個不睦.時今這眼中釘就在宮裏、在自己身邊.她在惹了不快的同時更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使她們不快、挫她們銳氣的好機會.


    “今兒本宮這裏倒是委實熱鬧的很了.”她邊念及著.邊一轉眸波對那迴話的宮人狀似無意不走心的一句.“既然是來尋她們家郡主的.那便讓她進來尋吧.”


    “不用了.”幾乎緊緊貼著景妃那話音.碧溪急一揚嗓子.


    景妃微一遲疑.


    在尚不待景妃那暫時僵住的腦子完全解意的時候.碧溪忙又一下把身子站了起來:“我出來也有一陣子.委實不好這麽叨擾娘娘的休息.也是該迴去了.”她言的急急.甚至又匆忙忙對著景妃斂襟一禮.也不待景妃發話.就這麽自顧自的一轉身快步出去.


    景妃動的是什麽樣的心思.碧溪自然明白.而且沒誰能比她碧溪更了解自己那位姐姐的性子.若是真讓姐姐與這景妃碰麵交集.必然是水裏火裏直麵衝突莫可避免.


    而現今時局與往昔是大大的不相同了.這可是在從來就風雲莫測的後宮裏……碧溪怕姐姐會吃虧、會受委屈.最好的法子便是不讓姐姐進殿與顏傾翡打照麵也就是了.


    揣著如是這一通憂急心念.碧溪隻恨足下這步子邁的不能再快一些.但那景妃倒是沒有硬生生的再有意苛責.故而碧溪這一路出去的也就很順利.


    邁出殿門一路奔至正苑圓月形拱門外.果然見是姐姐媛箐正立身亭亭的站在當地.


    在見到媛箐的這一刻.碧溪這才鬆了胸腔裏這一顆懸著的心.她又緊走幾步過去.也不多話.拉起姐姐便飛快的往那開闊阡陌上奔身跑走.


    媛箐來尋碧溪也是因怕碧溪在景妃這裏會吃了什麽虧.見到妹妹的這一刻本有很多話想問.但還不及一一吐口便被妹妹拉著一通疾跑.這使得她根本就沒有說話的機會.隻得這麽跟著沒頭蒼蠅似的莫名其妙兜頭亂竄.


    跑了一陣子後.心下裏思量著與景妃寢宮應該已經相隔了一大段距離了.碧溪適才止住步子.


    媛箐並著她一起停下來.抬手不住撫著心口平複下那因為疾跑而起伏不堪的胸脯.


    “姐姐.你怎麽來了.”碧溪在她身畔且喘著氣且急急的喚了一聲.心下微有狐疑.而又似乎覺的有些明白.


    媛箐蹙眉顧她:“我擔心你在景妃那裏受委屈.”聲音不大.又有些欲言又止.果然.她還是沒能將先前對於碧溪這“郡主”身份的介懷而完全消除掉啊……一句昔日很常說的關心的話.放於眼下卻言的這麽欲言又止.


    可這話甫一入耳.便幻似一泓朗春陽光溫存了深冬冷水.還是叫碧溪心裏兀地就覺一陣接一陣的暖暖的感覺駐存其間.她明眸彎彎、清笑婉轉:“誰能給我委屈受.”聲息帶著小俏皮.


    “也是.”媛箐見她這麽副脫兔般活泛的情態.順口附和了句.又想著看來妹妹在景妃那裏也沒吃了什麽虧.便安安動蕩的心.卻又錚地一下想起了什麽.便側目展顏.“你方才拉著我跑.倒又是為了什麽.”且起了忖度思量.


    倒是忘了解釋這茬.碧溪一個後知後覺.旋即忙不迭對著姐姐一訴心曲:“我擔心姐姐會吃虧.”蹙眉沉聲.這模樣仍然有些後怕的意味.


    媛箐的性子擺在那裏.又加之景妃必定會刻意找茬.即便不至於鬧到個問罪論處的地步.景妃見了媛箐後那冷言奚落自然是少不得的.不歡而散就是必然.


    媛箐在會意的同時纖心一動.旋即展顏打了個微冷的笑:“嗬.”她軟眸錯開.落向遠方一大片綠柳成蔭、紅花滿圃的初夏景深間.“我何嚐就是個怕她的.”微揚揚首.神情語態很是不屑.


    碧溪皺眉搖頭.垂了一下眸子複徐徐對姐姐道:“這是在宮裏.宮裏不比宮外.最是人心複雜.”重抬眸將神光落定在媛箐已迴目顧來的眉宇間.一字一句滿載真誠.“姐姐如此清澈善良的心性.我怕姐姐會受到傷害……”於此抬手一握媛箐的琉璃腕.姊妹間親昵的貼心之感油然而生.


    媛箐素來就是個重情義的.在她心裏其實是把這個妹妹看的比她自己要重要的多.即便她從來不願意把這心聲說出口來.這也依舊是改變不了的事實.那麽此刻又如何會不動容.


    但很快.又一陣遏製不住的濃鬱悲愁順著漸起的暖風一並開始迂迴在心.帶的靈魂似乎都跟著就是猛地一粟.媛箐隻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湮沒在這種無法遁出的悲鬱裏.禁不住娥眉緊鎖、語息冷厲:“難道……我們真的要埋沒在這深宮裏一生一世了麽.”語盡處承載了一個重重的狠戾.是發著狠使著韌.沉沉地落聲下去的.


    雖然媛箐的聲音誠然不算大.但卻撩的碧溪心口甫震:“什麽.”她有些雲裏霧裏聽不大懂.眨眨眼睛接口問迴.


    這一問才把媛箐喚迴了神.她登地有些慌張.抬手遮掩一般觸觸自己發涼的麵上肌膚:“沒事兒.”如是有些乖張.順勢牽著碧溪便繼續向偏殿的躋身處走.就此把那先前的話題壓製了住不再言語.


    一路上碧溪都覺姐姐今兒個有些奇怪.她太了解媛箐.發生在媛箐身上的哪怕極細微的變化.她都能夠毫不費力的第一個清楚的感應了到.


    分明覺的姐姐心裏是裝了件什麽事情.但姐姐不說.碧溪也就不大好再抓著不放的繼續追問.隻得也三緘其口一路跟著姐姐往偏殿裏走.


    這一整日.媛箐都仿佛陷入到了一灘泥濘沼澤裏.不能動、不能碰.否則便會越陷越深、越來越沉入河床萬劫不複……


    那梨花樹下白茫茫如雪如砌間.那風流且直叫自己覺的莫名熟稔的天子一張引星墜辰的麵孔……這些支零的片段在媛箐心下腦中不停的晃動著、變幻著似夢浮生裏不斷輪轉難歇的明明滅滅.


    她始終都覺的.她與楚皇是不是曾經見過.哪怕已經記不清了.但還是能夠感覺到彼此之間這份感覺怎麽就這麽的熟悉呢.


    她知道.他們一定是見過的.興許是在夢裏.興許是上輩子.興許是累世之前……


    無論如何.緣份締結於彼的今生無涯裏.媛箐是淪陷進去了.


    不得不承認一眼萬年的淒美豔麗.盡管這些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媛箐素來都不相信.但在這親身領悟與體驗的一見鍾情之後.媛箐卻是終於躬自將這原本從來不信的東西全部的、一一的.得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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