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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這澹台與上官兩家.因祖上都經過大遷徙.並非一直都駐在兆京.故交集並不多.初時那局勢具是非交好也非對立的.且因這兩大世家並無矛盾衝突.久而久之走動下來.便還隱隱的都有些交好的意向.


    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早在兩朝之前.那時楚皇淑妃澹台氏的兒子遼王.一心癡戀上官家身為族長的三小姐.卻因種種情境紛遝.而終究是未能求得一世好姻緣.


    那三小姐割腕自盡於府;遼王聞訊而悔不當初.亦由了一股纏綿不絕的癡意而以身殉情.一身素服前來悼念.終竟一頭撞死在三小姐靈柩之前……


    這在當時的大楚舉國帶起一陣沸揚熱議.褒貶之聲不一而足.


    淑妃澹台氏痛失愛子.便遷怒於上官.唆動楚皇下旨.命上官一族流徙出京都退守晉陽.喝令永不得再迴兆京.且自此後.澹台世家與上官世家就此對立.再無交好.往昔情誼具數枉矣.自此後一切恩德互助雲散煙硝.族人再見便是仇敵.


    ……


    耳聞父皇這麽句喜怒不辨的話.帛清頓地啞口無言.他不明白父皇怎麽竟突然起了這麽個心思.


    他當年之所以起了執念的一心要娶上官暖辭.確實是因她複姓上官.上官這個姓氏總是帶給帛清一種莫名的好感.這感覺使他看到暖辭便覺倍感親切.如此而已.倒是未曾想到了上官與澹台局勢對立、暖辭姓上官皇後姓澹台這麽一層上.現下若不是父皇提起.他還依舊不走心的半點兒都沒反應過來呢.


    不過帛清委實不喜歡澹台皇後倒是真的.即便沒有已逝的母妃夏嬪的緣故.他也委實不喜歡這個人.甚至委實憎惡這個姓.


    有些時候帛清靜下心來細細梳理.他自己也會突然分不清他對皇後的厭惡究竟是因為皇後的人、還是因了皇後的“澹台”複姓.


    無論是哪一種.橫豎有一點是不容置疑的.就是帛清隻要一見皇後便總是忍不住的失了分寸、沒了自持.周身氣血都頓然沸騰.全身從頭到腳從裏到外所有的力氣.都在一瞬跟了心頭驟起的一股熱血爭相湧上.他總也雙手緊緊聚攏成了硬拳.似是拚力壓製一股深不可測的衝動.恨不得扼其喉、啖其肉、噬其骨.說是貓見了老鼠也絲毫不誇張.那時的帛清感覺自己好像變了一個人.儼然似是與澹台皇後有著隔世之仇一般.


    且還很沒有道理的.帛清一直都對一件事耿耿於懷.他極慍憤兩朝之前澹台家迫使上官一脈退居晉陽、還將上官世家為官者盡削其職、喝令上官族人永不得迴兆京一事.因了這削官免職與不得迴京.生生打壓遏製了上官家在大楚國整整兩朝之久、幾十年上百年的不得發展.


    這種獨特的感情早不僅是停留在對一曆史事件單純的感觸、蹉歎、不喜、垂憐之上.甚至已成一種可感可觸感同身受的真實的經曆一般.


    可這不過是丹青史書上澹台與上官兩家煙雲飄渺的隔世過節.又與他當今四皇子帛清有著什麽關係呢.若說是他王妃的母家乃是上官而令他代入感情.可那時帛清還不曾迎娶王妃呢.又何來代入感情.


    “原來父皇就是這麽做想兒臣的.”帛清收迴起了飄渺勢頭的思潮.垂了雙目輕輕苦笑了一下.且歎且言如是一句.淡淡的.有些失落.“原來兒臣在父皇心裏.竟已經成為了這樣一副工於心計、狡詐虛偽的麵貌.”喉嚨微動.不知是苦還是酸.


    父子之間從來靈犀暗牽.帛睿忽一心疼.也知自己是錯想了帛清.安撫樣的伸手撫了一把他垂在側頰的微亂的發:“清兒.”低低一歎.“你為什麽就‘這麽’恨皇後、這麽恨澹台呢.”雖問卻歎.重音落在“這麽”兩個字眼上.


    是啊.為什麽居然就會這麽恨呢.帛清心下一哂.卻無法迴答.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就是因為這股不可磨滅的恨意實在尋不到一個真切的道理.他才總在心裏頭百般千般的告訴自己.是因澹台皇後害死了母妃夏嬪.故而他恨皇後.從而一根藤牽帶上了澹台.


    這般的告誡言的多了.帛清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當真就如此信了.但水有源、樹有根.雖然一時尋不出道理.終歸也是有道理的.隻是一時不能知道.


    “因為母親.”帛清接口.


    帛睿無奈.果然不能指望從這個兒子嘴裏言出些什麽新鮮的花樣:“你明知這是誤會.”無奈苦笑.皺眉暗歎.“你母妃不是皇後害死的.即便皇後當真動了害她之心.她本就已經久病纏身.皇後還巴巴的等不及的再去害她.那不是吃飽撐的多此一舉是什麽.”他實在是無奈.實在是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去做才能打消掉帛清這等可怕的執念.這麽多年一轍不變的走過來.他甚至都要懷疑這個兒子是不是有了什麽偏執病症了.


    帛清撐著身子靠住榻前牆壁.竭力穩住心緒.轉目正視向父皇:“兒臣不管是不是誤會總之……”他一停.喉結動動.向左側首.“我不想跪她.所以我避免見她.”


    這話聽來是孩子氣了.但因這樣的話帛睿已從帛清口中聽了二十來年.便明知這話誠然是真心話.自然是丁點兒都不孩子氣的.他頓首.眉心愈皺:“清兒.你為什麽就不能夠嚐試著放下呢.”苦口苦心的一句話.“放過你自己.打消掉你心裏裝著的那些固執而荒唐的恨意.”尾音一重.也是宣泄.


    “荒唐.”帛清斜勾薄唇.不知道為什麽.父皇這句話撩撥的他霍地就覺得很是好笑.沉目一頓.抬首時神色帶了幾許黯然.甚至是含殤的.“父皇.到底跟澹台是一心的.不是麽.”甫一抬目再去迎向了帛睿.似乎話裏有話.


    這一瞬至使帛睿有些發怔.他從帛清的神情裏窺出了些許恍若隔世的陳年錯覺感.這副神情態度十分像是換做了另外一個人.帶出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仿佛靈魂共振的異樣感.


    “傻孩子.”帛睿錯開這驟起的無端心緒.抬手撫上帛清肩膀.注目正色.“朕是‘大楚’的皇上.朕跟天下人‘都’是一心的.”特別著重“大楚”、“都”這幾個字眼.否定帛清話裏自己心向皇後這一篤定.


    父皇這話應當是真的.帛清明白.但他也明白父皇是有意避開了關乎“心向澹台皇後”這類話題.他是希望帛清與皇後消除隔閡不再過節的.


    帛清自然懂得父皇歡喜“家和萬事興”的這一份心境.身為兒子也沒有權利幹涉父皇對皇後是否喜愛.可他就是不願這個女人成為皇後.不願看到這個女人以嫡妻的身份堂而皇之的並肩站在父皇身邊.那一份光明正大的正統感總令他無緣故的心下不適.


    “嗬……”帛清笑歎.不再多發一語.


    這神情看得帛睿心口亦堵.他不願繼續這個沒有痛癢的話題:“好了.我們不說這些.”展顏溫和的笑笑.“咱父子倆沒有必要為這些事兒總也徒徒的傷了和氣.”


    “也對.”帛清挑眉.“傻事隻會做一次.兒臣日後定不會再行出那些令親者痛、仇者快的荒唐行事.”他見父皇轉移了話題.放任性子戲謔了一把.


    帛睿再皺了一下眉.怎麽都覺得帛清是把自己歸納到了“仇者快”的行列裏來.心道這小子才好一些便逞著精神頭謳自己.也隻有他有這個膽子來謳自己.真是做弄.父父子子的.自己莫不是上輩子當真做了什麽虧他彌深、欠他良多的荒誕事兒.


    “哦.”帛睿也起了心興.順著兒子這戲謔聲腔繼續插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便要謹記.可莫令父皇有一日再這麽心覺快意.”


    “父皇安心.”帛清抬目.“兒臣深諳孝悌之道.絕不辜負父皇厚望.自然是會令父皇再感更甚的……某者快的.”尾音帶了玩味.


    帛睿點點頭:“看來你是好的差不多了.又有了這等子閑心賣弄嘴皮.”複頷首.如炬目光定格在帛清麵目上.斂住娛趣性子.變得頗為語重心長.“清兒.你也該懂事兒了.要知道很多事情即便父皇想要怎樣.也需得你自己爭氣.”他隻能點到為止.他是一國之君.很多事情行起來卻並不能夠隨心所欲.亦不能吐口的太明白.不過他知道.自己什麽意思.兒子是會理解的.


    他有心將儲位傳於帛清.不僅因為他偏愛帛清.也因這個兒子是他放在身邊一手栽培出來的.這個兒子身上所擁有著的治國之能、傲世之才.帛睿比誰都明白.


    榮錦王.當真是極適合繼承大楚統治.與公與私都是太子的不二人選.隻是若他再不知收斂性情的與澹台皇後死磕下去.日後免不得會為這立儲之事招來很多有意無意的麻煩.


    “父皇……”帛清一震.


    父皇的意思他自然可解.也就在這瞬間明白了為何自己此遭的縱性失禮.會招來父皇這樣大的火氣.


    父皇是在著急.為自己著急.如斯嚴厲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彌深的告誡.他是一位苦心的父親……這一瞬.帛清忽然十分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究竟有多不懂事兒.


    立儲之事原是大棋.這其中容不得一步行差踏錯.如履薄冰尚恐被人無中生有.又怎麽能自己做出些失儀之事去叫旁人拿了把柄.


    “好了.你安心養傷.父皇都明白.”帛睿拍拍帛清的後背安撫他.見他已有了後覺的悔意.多少也放了放心.


    帛睿會給這個兒子最好的東西.自然包括他能給的起的大楚的江山……這是動輒不移的決絕.這是君無戲言的許諾.沒有人能夠改變.也不會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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