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被抽離的意識究竟是在什麽時候有了重新的迴籠,雙目斷斷續續一抽一抽刺刺麻麻的疼。氣血平鋪、心力漸趨複蘇,殊兒一點一點睜開眼睛。


    因為睜目的動作並不十分快,故這雙眼睛並沒有什麽過分濃厚的刺痛感。她把身子從微涼地表支撐起來,就幾圈氤氳在眶子裏的水汽霧嵐,視野惝恍間,她抬首凝眸,發現自己居然是在上官府門前!


    這……


    神思稍微一輾轉,腦仁兒便是一陣下意識的幾欲開裂的不適!做弄的殊兒忙抬指狠狠在太陽穴間深按下去。怎麽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呢……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什麽周身會這樣的無力、雙目會這樣時不時刺痛?還有自己的衣服,怎的就變成了這般襤褸粗糙的粗布袍袂?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兒啊!


    可她的頭腦隻剩下一片空白,寂寂蕩蕩、蕭條清索的很。除此之外她好像……不再記得任何事情了!


    自身後不遠平緩朝她走來的男子,生就一副好皮囊,也長有一雙魅惑的桃花眸。


    但殊兒並不認識他,望著眼前神色鎮定、衣著質地仿佛與自己無二的陌生男子,殊兒發乎自我防護的怯怯的躲了一躲。


    果然是逃不過陣法的賭咒,她果然……是不記得自己了!帛逸在心底下苦苦哂笑,凝目注視著眸波顧盼生光、對自己卻比對一個陌生人熱情不到哪裏去的殊兒,一時心念紛遝而至,一時情潮涉水難平。


    絲絲清風吹亂了朗春爛漫的花與樹交織、相疊在四野的蒙蒙光影,將彼時皇都上官府門前這個不是初見的“初見”,烘托造勢出類似死別生離的無奈與悲慟。


    至少她的眼睛,已經因了陣法之力與鮫珠之源而重新複明了……這樣,也好啊!即便她就此已不再記得自己這個為她布陣換眼的人。但至少,她不會覺得痛苦,她又可以擁抱與禮讚一大片好山好水明媚景致了。


    這麽想著,帛逸便覺得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值得的。那對鮫珠在擺陣時並著他的氣血一齊做了引子,替換掉了殊兒已經壞死的部分眼仁兒。自此後,鮫珠便成了殊兒的眼仁兒,殊兒的雙目也終於可以重歸康健。


    但任何古老的陣法都充斥著與舍與得的不變真章,帛逸早年因縱覽典籍卷宗而知道了鮫珠還有替換壞死的一點精眸、助人雙目複明的功效;但複明之後所應運而來、滋生背負的因果便是,被自己施陣得以複明的那個人,會忘記為她擺陣施法供以氣血的施救之人。與這擺陣施救之人的過往點滴,她會忘得幹淨,再難拾起、再難重溫……自此後,那些迴憶,那些波瀾過心口柔軟處的一眼相遇與一點靈犀,全部都會變成帛逸自己一個人的迴憶,獨自的迴憶。沉湎貪戀這場午夜時夢迴重溫種種過往的人,將隻有帛逸一個;而殊兒,就此已經遺失。


    “吱呀——”


    二人四目相對,殊兒隻覺心底有一層層巨大的虧空與渴望在不迭做弄。而很是奇怪,這般的虧空與那渴望似乎相輔相成相映成趣,似乎隻有在眼前這個她並不認識的男人身上有她想要的東西。卻在這時忽地聽得身後有門軸轉動的聲音,她下意識迴首,並著帛逸急惶惶去顧,隻見瀲灩春光交織照耀之下,上官府兩扇朱紅色的大門正一點點緩緩兒打開。


    沒過多時,便顯出上官競風與慕容雲璃那兩道似是蒙了黯然的身影。


    “哥哥,雲離姐……”殊兒再一次起了不合時宜的發懵。她尚弄不明白自己是出了什麽事情,更加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昏倒在自家府邸大門外、還換了這麽一身粗鄙不堪的衣物、更似乎折騰了一身傷病的!


    因視線持平,競風並雲離一眼就看到猝然出現在眼前的殊兒!這……巨大的心浪震徹心扉,競風直勾勾的定在了當地裏!


    而雲離有明顯的一愣,之後驟若了旋風般急急向殊兒奔過去,劈頭蓋臉便問:“這一個月你是去了哪裏!”語氣因急切而聲息高揚、又含哭腔。雲離一把摟住殊兒與她擁在一起,在這一瞬淚波已競相恐後衝奔出了灼紅的眼眶。她撫著殊兒有些發顫的脊背,哭得嚶嚶碎碎,接連吐口的字句就變成了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款喃呢,“當日你被乞丐擄走,我便一路奔迴上官府來尋你大哥……後又並著慕容家的人力,我們一直都在四處找你……”


    眼下的殊兒當真是一頭霧水!雖然她的直覺與感知在不斷的告訴自己,其中必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發生了關乎自己的、令身邊一眾關心自己的人都火急火燎著急的大事。但是她當真是怎麽都想不起來,挖空心思忍著頭痛的去苦苦的思量也已經尋不到失落記憶的馬跡蛛絲。單憑雲離此時這一搭搭恓惶吐口,她也委實不能跟著追溯、梳理出大體一個框架,甚至連頭緒都尋不到。便權且壓住諸多疑惑,任憑雲離擁攬著自己,將一月以來所有積攢在心底、鬱鬱不得遣的急意與抱愧並著負罪發泄詳盡。


    雲離死死的抱著殊兒哭聲不絕:“你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已然失聲,嗓音有些微弱的嘶啞,“你若是出了什麽事,我縱是隨了你殉了你都贖不迴我的罪過……”


    自己果真是出了什麽事兒麽?慕容雲離方才說上官並著慕容尋了自己一月,那這一個月以來,自己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又怎麽會失憶……莫不是被誰給劫了擄了,自己脫逃了出來,滾下山崖、亦或磕到岩石、再或者被追打時傷到了腦子?殊兒覺得莫名其妙的很,又念起雲離方才好似說過自己被乞丐擄走……那便是了,自己該是被人劫持了圖謀錢財?


    她邊不住順著亂七八糟的念頭胡亂作想,邊揚起一笑,輕輕的安慰著雲離:“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安安全全兒的迴來了麽!這是好事兒,雲離姐你哭什麽……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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