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元年,三月,雨夜。


    傾盆而下的雨遮蓋了整齊的步伐聲,一隊隊兵士在上司校尉的帶領下,圍向一座已經入睡的府邸。


    “大人?”右龍武軍振威校尉裴亮走到龍武大將軍高見方的馬下,大聲詢問。


    一身戎甲的高見方透過從頭盔淋下的水幕,注視著眼前府邸的牌匾,“趙國公府”。在牌匾的兩側,潔白的燈籠發出微弱的光,門上的挽聯與門口兩座石獅子的白花,莫不在宣示著這座府邸剛剛辦過喪事。


    雖然皇命難違,但高見方很不明白為什麽要在趙國公剛剛逝世不久,皇上就以謀逆的罪名株連趙國公九族。


    “大人!”見高見方坐在馬上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心中有些著急的裴亮又大聲喊了一次。


    知道不能再等的高見方在這時也隻好放下心中的不解,大手一揮,“行動!”


    站於府邸大門前的士兵將早已準備的撞木狠狠的撞向朱紅大門。沉悶的撞擊聲一聲聲響起,驚醒了門內的小廝。


    “大晚上的,敲什麽敲?找死啊!”門內小廝還以為有人在叫門,不耐煩的吼道。但門外的士兵卻不聞所動,依舊在有節奏的撞擊著。這時,門內小廝也發現了不對勁,便沒了聲音。很明顯是準備叫人來。但下一刻,結實的朱紅大門便被撞碎。


    門內小廝目瞪口呆的望著門外的士兵,剛要開口詢問,數十支利箭就已射入了後麵的小廝體內。其他的小廝見此全部慌了神,一個個急不擇步,胡亂的跑開,同時還大喊,“有賊人!有賊人!”


    朱紅大門被撞開,集結於門外早已等待多時的士兵,刀盾手在前,弓弩手緊隨其後,湧入趙國公府內。一聲聲弓弦聲不斷響起,刺破雨幕,將逃跑的家丁全部釘在了地上。


    最先發現情況的家丁雖已經全部死光,但臨死前的唿喊聲還是將沉睡的府邸喚醒。加之趙國公府剛剛辦過喪事,一些人睡眠不深。僅僅一會,一些手持刀棍的家丁便湧到前院。


    後院,已經承襲趙國公爵位的謝敏一身朝服站在房門前,沉默看著從屋簷流下的雨簾。而在他的身邊,他的二弟謝泉左手搭在劍柄上,滿臉的憤怒。


    “大哥,難道你就這樣看著他們以莫須有的罪名將我們滿門抄斬?”耳邊不斷響起的慘叫聲讓謝泉再也忍受不了,大聲的質問著自己的大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謝敏轉頭看著身邊的二弟,自幼與自己感情深厚的二弟,內心悲切。“二弟,事已如此。你就不要再勸我了。趁他們還沒有來到後院,你還是趕緊帶著煜兒離開吧!”


    “朝堂昏庸,厲後當政。我謝家世代忠良,為何要受這不明之冤?”謝泉抽出腰間的佩劍,“大哥,要走一起走!”


    “混賬!難道你忘記父親在臨終之前和我們說過的話了嗎?”謝敏先是大聲嗬斥一聲,但看到謝泉憤憤不平的眼神,深歎了一口氣,“二弟,這已經不是一家或是一國之事了!隻要你能把昱兒帶走,那就是功在千秋,利於萬民!”


    “大哥!”謝泉還想要說些什麽時,謝敏卻是一把將謝泉推開,一枚飛鏢劃破謝泉鬢角的一絲頭發,然後釘在兩人身後的柱子上。謝泉手持佩劍,向著漆黑無比的夜空喊道:“什麽人?”


    “早就聽聞謝家有一對兄弟,是習武的奇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陰冷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讓人無法確定其位置。


    ”鼠輩,裝神弄鬼!“謝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右手向前一遞,手中的佩劍竟倏的飛出,在大雨中盤旋,然後刺向夜空某處。


    “該死!謝家大罪!竟然將禦劍之術都教於你們!”那不知於何處之人先是震驚,下一秒卻又發出桀桀怪笑,“難道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逃跑了嗎?愚蠢至極!”


    神秘人話音剛落,雨夜中亮起一點閃光。雨下的速度開始變慢,水滴開始凝結。等到兩把飛劍在夜空中猛烈撞擊的時候,磅礴大雨已經變成傾天冰雹。


    “修道之人!”謝家兩兄弟臉色大變,謝敏驚恐地轉頭對謝泉喊道:“二弟快走。”此刻的謝敏在看到那把飛劍之後,也沒有了剛剛的神色,顧不得身邊的大哥,轉頭就走。


    “想走?晚了!”


    謝泉心神驚恐,沒有主人控製的飛劍便沒了章法,很快就被材質更勝一籌的飛劍斬斷。斷劍插入地麵,錚錚作響。


    空中的飛劍被控製著向謝泉追去,神秘人則出現在謝敏的麵前。看著眼前其貌不揚的神秘人。多年讀詩頌經的涵養讓謝敏很快穩定心神。


    “不知真人在那座仙山修道?”謝敏抱拳道。


    “真人?我隻是一個收錢賣命的人而已!”神秘人斜眼看了一眼謝敏,“像我這樣的卑賤之人,可稱不上真人!”


    “那不知道閣下,為何人賣命。如果可以,閣下今日能否放過我二弟一命?祁縣謝家日後必有重謝!”謝敏深吸一口氣,重重地說道。


    “怎麽?拿你本家來壓我?莫要說你隻是一個小小的旁支子弟,就是真正的祁縣謝家嫡子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也敢……!”神秘人話還沒有說完,卻猛的把謝敏抓住,然後轉過身去,躲在謝敏的背後,表情凝重。


    “你敢怎麽樣?”


    天地在這一刻變得安靜,冰雹與雨水停滯在空中,前院的慘叫與廝殺也沒了聲響,就好像半空中的那個人是一個黑洞,將時間與空間完全的吸收了。


    “祁縣謝家?”神秘人瞳孔一縮,掐住謝敏脖子的手也用力了幾分,謝敏的臉頓時從紅潤變成蒼白,進而轉為青紫。


    “不對,他們明明告訴我。祁縣謝家不能來!”神秘人好像想通了什麽,手剛剛想要用勁,掐斷謝敏的脖子。但下一刻,他的手就軟綿綿的垂下。


    “唿……唿……唿……”


    重新唿吸到空氣的謝敏大口喘著氣,眼睛卻緊緊的盯著倒在腳邊的神秘人屍體。


    神秘人是悄無聲息的被利器貫穿頭顱而死,而能輕而易舉的把一個可以禦劍的修道之人殺死,那眼前之人的修為……謝敏不敢再想下去。傳說中,修道之人道法萬千,自己心中之想,難免不會被發現。


    那人似乎對神秘人的死毫無在意,輕飄飄的落在謝敏麵前,然後問道:“皇帝老兒的謀劃已經到了哪一步?”


    聞言,謝敏內心一凜,表麵卻表現出迷惑的樣子,“不知閣下所說何事?”


    那人瞥了謝敏一眼,然後蹲下身子,一邊在神秘人的屍體上摸索著,一邊沒好氣的說道:“你們讀書人的花花腸子就是多。”


    在從神秘人屍體中摸出一個腰牌後,那人站起身來,笑眯眯的說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也就不勉強。”說完,竟直接飛走了。


    看著那人消失在雨夜之中,謝敏再也堅持不住,撲通一聲的直接坐在了地上。


    趙國公府,前院。


    高見方踏著血水走入前院。看著一地的屍體,原本就緊鎖的眉頭又擰巴了幾分。跟隨在身後的裴亮察覺到高見方的不滿,心中咒罵了那些手腳不利索的士兵後,對高見方解釋道:“大人,我們遇到的抵抗比想象中的還要厲害一些。趙國公府竟然養了一些武林高手,好幾個兄弟還因此負傷。”


    高見方並沒有理會裴亮的解釋,而是冷冷地問道:“其他人呢?”


    “迴大人,都看壓在前廳,隻是……”


    “隻是什麽?”


    “大人,您還是自己來看吧。”裴亮從身邊士兵的手上接過火把,然後在前帶走,走向趙國公府的後院。


    走過七曲八彎的廊亭,裴亮領著高見方來到趙國公府的後院。


    “高大人!”看著來到的高見方,謝敏冷笑著說道。


    “謝大人。”高見方不冷不淡的迴應了一句,視線就鎖定在謝敏腳邊的屍體上,然後轉頭看向裴亮。


    “大人,這我們也不知道。來到後院之後,我們就發現謝大人穿著朝服站在這裏,而那具屍體也躺在那裏。”裴亮趕忙解釋道。


    在確定裴亮也不知道那屍體是怎麽一迴事後,高見方轉頭對謝敏說道:“謝大人,不知道令弟還有令公子人在哪裏?”


    “高大人也是明白人,何須多此一問?”謝敏將雙手一伸,“還請高大人趕緊將那枷鎖給我戴上吧。”


    “謝大人……”看著曾經的同窗,曾經煊赫一時的趙國公府又變成這幅下場,高見方內心有些淒涼。但皇命難違,高見方大手一揮,謝敏身邊的士兵便將謝敏戴上枷鎖,準備押到前院。


    “大人?”見謝敏被押走,裴亮走到高見方的身邊,小聲問道。


    “繼續找,一定要找到謝泉和謝昱!同時通知城門郎,嚴查天亮之後的城門進出人員!”


    “是”。


    隨著士兵分散出去,繼續搜尋謝府消失的二公子與小公子,高見方的身邊僅剩下了四個親衛。


    抬頭看著漆黑夜空不斷落下的雨,高見方好像看不到未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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