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熙的書房桌上擺放著兩封謄抄下來的文案,一封由青雲峰的斥候傳遞,另一封是從追蹤魔宗首領的周長老釋放的迷蝶而知,如今桌旁圍攏僅有五人,卻都是絕對的實幹家,又是有話語權的掌權者。


    吳承熙、曲煌、白琦三位軍方大佬,再加上暫代都廷尉一職的少年英才賀無雙以及巡城兵馬司指揮使吳勇,四人暫時放下了所屬陣營和私人的情誼深淺,將精神全部集中於對付魔宗上。畢竟陛下派來的兵部職方司郎中還在虎視眈眈,好像就等著幾人出岔子,要想以後還能吃這碗飯,就必須給給陛下一個交待了。


    邊軍的調度係統是很嚴苛的,況且如今還來了一個有禦史這個職業病的天使。正因為還需要淩平城中的人手幫助,所以賀無雙以及吳勇這兩個品級相對較低的地方官才能出現在這裏進行商談。


    至於那些脊梁不是很硬的文官,估計來了也是龜縮不前,可能還會惹出麻煩,所以幾人壓根就沒跟他們打招唿,任憑他們去做些安撫民心的政績工程。


    五人互相傳閱觀察兩份謄抄過後的文書,都是沉默不語,仔細思考著兩件事的關聯度以及麻煩程度。


    吳承熙打破沉默,拍了拍小方桌道:“一封是青雲峰斥候傳來的,他們是負責剿滅最近趁機放火的響馬而出動的,如今五百人的隊伍已經包圍了整個山腳。隻是山頂情況不明還在等待我們的命令以及支援。


    而另一封是周長老通過迷蝶傳訊,他率領的數十名精銳根據傳送陣法遺留的痕跡,在追蹤魔宗走掉的首領,他們一直在幾處可疑的地點探查,如今確認了陣法出口在望夫山的山腰,隻不過下麵更蹊蹺的事發生了,就在相隔不遠的山頂他們又發現了另一處傳送陣法,周長老已經確認了陣法出口,那就是青雲峰附近地界。”


    吳承熙此番講話隻是將情報更清楚地總結出來,包括周長老的身份以及突然出現的響馬團夥他又作了一番講解,讓這件事極為清晰才停下來,等待眾人提出意見。


    “怎麽可能這麽巧,目標都指向青雲峰去了,而且為什麽傳送陣法一個連著一個,本來傳送到望夫山就足以讓他們處於安全的境地,他們再加把勁飛奔個幾天幾夜,在我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逃出龍窯州也不是問題呀。”五人中的最小輩都廷尉賀無雙最先吐露出心中的疑問。


    “沒錯,確實如此,這簡直就是一個蹩腳的圈套,魔宗真正的首領應該沒有進入陣法之內吧。”吳用讚同了何無雙的見解,繼續說道。


    白琦以及曲煌卻是一同望向了吳承熙,沒有早下決斷。


    吳承熙很看重魔宗這個對手,緩緩道:“魔宗應該不會故意多此一舉,況且這樣也誤導不了我們,不要妄下決斷,再想想有無其他的推測。”


    小屋子裏再次陷入了沉默,雖然外間的事情一個比一個重要,都同樣地刻不容緩等待解決,但是他們這些決策層還是要穩住心神,盡力揣測一切可能的結果,等到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才會真正下達命令,這是必須要有的步驟。


    終於還是有人等不及了,賀無雙年輕氣盛,做事情風風火火慣了,雖然道理他都知道,但還是會急切難耐。


    好在他還算知曉輕重,行了個軍人標準的請命禮儀才敢開口,“吳將軍,時間不等人啊,前線作戰的弟兄們肯定已經等不及了,不如先下決斷,派遣支援的軍隊才是重中之重,之後看情形再做其他的打算。”


    吳承熙深深地望了眼賀無雙,沒有反感沒有嗬斥,隻是有些無奈,如果沒有人提出異議他還能再思索一會以便做好萬全準備,但隻要有人在此時請命作戰,他就斷無道理久拖不下了,吳承熙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正要吩咐,卻聽身旁一人一聲唿喝,打斷了他即將出口的話語。


    此人正是白家軍的副統領白琦,他驚喜地說道:“我想到了又一種可能,如果這些魔宗的人在望夫山遇上了更加強橫的不可抗力,他們就隻能再度逃遁,那個情形之下再施展一次傳送陣法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其餘四人聽得此話都如同頑石點化一般開了靈識,思維再度發散,根據這個合理的解釋繼續往更深處思考。


    “可是這個不可抗力到底是什麽,又有誰會知曉望夫山上會出現一群魔宗的害蟲,再說了那些魔宗的首領是好欺負得不成,能隨隨便便施展傳送陣法,而且還喪心病狂地在淩平召喚出數不盡的天魔,難不成是哪個碰巧過路的俠客又碰巧認出了魔宗人的身份,再施展通天的本領將那些害蟲逼得四散逃離?”吳勇接著說道,點出了這個想法中不切實際的一點。


    眾人再度陷入沉思,剛剛發掘出的新思路似乎又一次被淹沒掉。


    曲煌卻沒有放棄這番新思路,他遲疑地問了一句:“若是那些家夥內鬥了呢,會不會有幕後之人想要清理門戶?”


    吳承熙猛地抬頭,曲煌所言直接解決了他心中一直存在的大疑問,那就是幕後之人的存在以及對方如何掩蓋自己存在的痕跡。白琦也是猛地一拍曲煌的肩膀,眼神中透露著讚歎和認同,唯獨吳勇和賀無雙麵麵相覷,實在不能相信幕後之人的存在,畢竟有些事情不是他們這個段位可以接觸到的,他們會表現出疑惑才是正常的。


    “既然幕後之人出手了,我們也不能任其囂張,就看能否捉住對方的狐狸尾巴了。”吳承熙的興奮之色溢於言表,真正的對手出現了,可以一較高下的那種。


    “聽我命令,吳勇、賀長弓率領城中所屬八成精銳去增援青雲峰戰場,曲煌獨領斥候隊伍前往望夫山搜索幕後之人出現的痕跡,白琦和我負責調度軍中人手,疏通關係,以保證增援及時,同樣的,特殊情況下我們也會親自出手。”


    吳承熙此番人手調派無話可說,他和白琦在此特殊時期不是能夠輕易出動的,在劉允善這個聖人的麵前調度軍隊也成了個難題,然而吳勇以及賀長弓卻沒什麽顧忌,陛下下達的命令要追蹤魔宗餘孽也就是要靠淩平所屬軍隊來完成。至於對曲煌甲申帳統領一職依舊保密,隻提其下有一獨領的精銳斥候可以活動。


    一個合格的決策者,製定計劃時必須要具備謹小慎微的品格,在執行計劃時又必須要改正之前的小心翼翼,不同的情形要扮演適當的角色,如今這五人雷厲風行,精明幹練,確實可謂理論和實戰俱都精通的行家裏手。


    就在淩平城內軍報四下傳播,命令緊急下達的同時,在青雲峰的山腳下,趙楷正身披戰甲,手持利劍,以渾身浴血的死戰姿態抵禦著山上響馬們幾乎勢不可擋的第一次反擊。


    來此布置防線的五百餘人都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十名統禦鐵騎的先鋒營精銳此刻最為後悔和懊惱,上報此山的情況,請求軍隊增援是沒錯,然而五百人包圍住青雲峰,跟這數以千計的真正的響馬精銳硬剛就不對了。


    然而戰鬥進行到這一步,哪管它對還是錯,打到這個份上,估計所有的士兵心裏都有這個念頭,“敢跟我們較上勁,你們這些為非作歹的響馬就別想讓咱們撤退了。”


    所有人哪怕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拉上一個響馬當墊背的,軍人們的血性以及袍澤之間的義氣,讓趙楷真正地融入到了此方戰場,雖然他是個大奉人,但是麵對這些有血有肉的大楚邊軍他同樣厭惡不起來,軍人們的血性是最好的振奮良藥,當這些士兵僥幸活下來後或許會認為這次的布置愚蠢,為損失了自己許多兄弟而不值,但此刻卻沒什麽能夠阻擋他們戰死此地的決心,以及勇往直前的意誌。


    對方憑借山勢和對山地的熟悉占據優勢的響馬一夥也被這群發了瘋的士兵嚇一大跳,他們中可是有不少的修行者,比之這些隻通沙場縱橫術的糙漢子們強勢得多。


    然而響馬中的高手們卻發現一個苦澀的事實,當自己麵對一個人時或可輕鬆戰勝對方,但當雙方人數共同增加,戰鬥的難度就斷層式的瘋漲,當那些不起眼的士兵們匯聚在一起時,他們默契的配合讓很多囂張無比的高手都隻得避其鋒芒,暫時逃遁。


    從山腳到山腰都是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不斷迴蕩,地上的鮮血橫流先不去說,直說倒下的成排屍體就可將一個平民百姓活活嚇暈過去。


    趙楷手裏握著材質不凡的青銅長劍,那是他從地下修羅場獲得的獎勵,如今當成了自己最順手的武器出戰,龍遊劍和金光訣趙楷一概未曾施展,不是他小家子氣,不願意透漏自己實力,實在是這種人數以千為單位的戰鬥施展出自己消耗靈力的壓箱底本事並不劃算,況且綾羅境滿的實力在此方戰場可謂無敵,直接用劍術幹淨利落地砍翻囂張的響馬們豈不快哉。


    殺得眼紅的趙楷像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永動機,敵人接連不斷地更換,自己則隻是受了些輕傷,並不阻礙戰鬥繼續進行,因熟悉的鮮血的氣味彌漫而興奮的趙楷並未發現山腰處有位少年正在緊緊盯著自己,那人雙眼冒火似乎想要用眼神將他殺死。


    “青峰大人,這傷亡出乎預料地大呀,對方明顯還有幾個真正的高手,我們再不收手即使將對方盡數殺光,到時候也討不迴顏麵了。”


    看著雙方人數都在跳崖式地減少,被稱作青峰的年輕人麵目猙獰到了極點,牙齒正咬得咯咯作響,狠狠地跺了跺腳,還是忍住了心頭莽撞的想法,終於下令收兵了。


    趙楷望著還在連續不斷落下地雨幕,眼神同樣也未放過灰溜溜跑上山的響馬們,心頭總算歎了口氣。


    血漬唿啦的大手拍了拍身旁幾位士兵的肩膀,鼓勵道:“我們守住了陣地,大家都是好樣的,上千人的隊伍都不能將我們打跨,這是屬於我們的榮耀!”


    趙楷振臂高唿,引得身旁人齊齊呐喊,終究形成了歡唿的海嘯,所有人的手臂高舉,唿喊著“榮耀”二字,這一幕被隱藏在背地裏的所有人看了個清楚,也永遠地烙印在了幸存著的當事人們的心間,成就了此刻振奮人心的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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