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修羅場中,有靈力加持的照明物品點映著,同時在較為昏暗的地方還有透過排氣小孔灑下來的月輝。趙楷注視著四周慘厲的場景,強忍著不適,仔細地打量。


    隻見有數群與他們幾乎同齡的孩子分散在場地各處,各自有教官管理,都一動不動如木頭人一般,偶爾會有犯事的孩子被教官拎出來殘忍地抽打。認真地算一算,每群人數二三十人模樣,這樣的團體足有二十群左右,加起來便是五六百人了,趙楷暗自心驚。


    四周各處的擂台之上有兵器交接的清脆響聲,以及沉悶的對撞聲與嘶喊聲,對戰的雙方不論男女都是剛剛成年的模樣,然而卻絲毫不帶稚氣與剛剛成年未能適應世界的局促,顯然都被殘忍用力地打磨過,如毒蛇吐信一般,一動一靜間自有章程,攻向敵人要害,招招見血,哪怕兩敗俱傷也無絲毫手軟避退。


    看得多了,感受著他們身上帶著的那股壓抑著的冷靜以及不顧後果的瘋狂,混雜著血腥氣味,趙楷便感覺有種要被同化的趨勢,連忙收迴眼神。


    這新來的近十個孩子的麻木的臉上如今大都帶著恐懼之色,隻有一個平常最沉默的男孩子此刻卻緊盯著擂台,臉上還是古井無波,仿佛是天生的怪物。趙楷注意到了他,而那人似也感受到了投來的關注,對望過來,眼神觸及,都是放出精光,擦出無言的火花。


    劉慶一直站在地下入口,觀察著擂台上的動靜,也沒有向身後的孩子們示意什麽,就這樣沉默著。


    那些管束孩子的教官終於看到了這邊來人,正中央擂台邊上立著一個板凳,其上坐著一個虎背熊腰的中年漢子,此刻起身朝這邊而來。


    到得近前,劉慶並未發話,那人卻是抱拳行禮道:“劉副殿主,您終於迴來了。”


    然後那人打量了一眾孩子,便又疑惑問道:“怎麽這麽少人?”


    劉慶點頭示意,氣態平和地說道:“行了,這次不是找了兩個好苗子,費了點功夫。”說完他看了趙楷以及那平靜男孩一眼。


    他接著道:“人少是少了點,戴立你看著中和一下各隊伍的人數,這幾個好苗子給我下手狠一點,好好磨磨他們的性子。”


    那人聽得這話,反而發自內心地森然一笑,仿佛是說到了心坎裏去。


    劉慶揮了揮手,“行,你們忙,小爺我可不賠了。”


    “那當然那當然,副殿主慢走,早些休息。”


    踏踏踏,劉慶沿階而上,原路返迴了。


    到得背影看不見了,那漢子才收起諂媚的笑容,目光冷厲又戲謔地掃視眾人,不像是打量人的目光,反而像是在打量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向身旁最近的教官揮了揮手,那人快步行來。


    “戴監司有何吩咐?”


    “王五,你那邊人少,這幾個小崽子就交給你了,副殿主可吩咐過,好好招待!”後邊的語氣極重,在暗示著什麽,果不其然,又是森然壞笑顯現。


    就這樣,趙楷這群自大奉來的羔羊加入了木頭人的隊伍,開始了整治。


    “你們到後邊自行排序,給我站好了,一動也不能動。要是有人有小動作,嘿嘿。”怪笑聲傳出,手中皮鞭像模像樣地揮打了幾下。


    近十人不敢不聽話,就按照走的順序自行排好隊伍,而前邊的十數個孩子依舊是一動不動,眾人站好,慢慢適應,也開始了靜止的夜晚,除了他們正對麵擂台上的打鬥嘶喊聲以及不可避免的淺淡吸氣聲外,周圍竟是安靜得可怕。


    眾人正對著擂台上的狠厲打鬥,俱是招招見血,毫不停頓,一次接著一次,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看起來血腥又殘忍,新來的十人隊伍中終於有人不忍去看,側了側頭,身體晃動了一下,然而就這樣細小的動作就被王五給捕捉了去,他向這邊走來,未發一言,抬手便將那孩子提了出來,大力之下再猛然鬆手,孩子重重地被摔在地上。


    身體疼痛間,血性也爆發了,那人死死盯著王五,手臂一撐就要爬起,然而迎接他的確是當頭一腳,啊的一聲,慘唿傳出,那孩子顯然還不認輸,大叫道:“我又沒做什麽,你憑什麽拎我出來?”


    “你動了。”那是簡短而不容置疑的迴答,冰冷中顯然有些不耐煩。


    “我不服!”孩子還要盡力爬起來。


    然而下一刻疼痛的慘唿以及皮鞭的抽打聲便連綿不絕地傳響起,他們新來的這十人都不禁再次動容,然而身前的十數早到的人卻仍然一動不動,甚至都沒看一眼地下如野狗一般趴著的慘叫者,仍然死死盯著擂台,不敢有任何動作。


    趙楷身體素質可以說是極好的,然而也未受過這樣冰冷的訓練,半個時辰過後,腿已經有些發麻,而最重要的是心性上的打磨,周圍壓抑的氣氛愈加使人透不過氣來,第一個觸犯規矩的人早就被打得滿身是血,昏死過去,被人抬走而生死不知。


    又過了將近一柱香的時間,他們這新來的隊伍中有人閉上了眼睛,似是在調節將要崩潰的情緒,於是王五的規矩便又加了一條,那就是“不準閉眼睛”,又一個孩子被抬了出去。


    地下空間中,透氣小孔灑下來的月輝方向也隨著月亮的移動,以及雲層的遮蓋,變了又變。已是深夜淩晨時分。


    擂台上的打鬥停歇,其他教官管理著的孩子們也各自規規矩矩,又無聲無息地走向休息室裏,人群散去,隻剩下王五手下的這支隊伍。


    “都忍忍,都忍忍啊,這不剛加進來一群小夥伴嘛。”


    經過剛才兩人昏死的教訓,倒是無人敢發聲了。


    蒼茫的大地上,聖潔的月輝灑下,然而地下黑暗無聲,眾人隻能靜靜唿吸著沉悶壓抑的空氣。


    又是一個時辰,又有人承受不住,這次終於輪到舊人了,他們從天亮早起一直熬到了淩晨深夜,本該按照慣例休息,卻因為變故延長了時間,他發瘋一般衝出人群,口中怒喝:“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伴隨著的還有往往猛獸才會發出的低沉嘶吼。


    啪啪啪啪,鞭子一陣血淋淋的抽打,這次沒人來收屍了,因為連收屍的助教都睡去了。


    王五也打了個哈欠,頗有黑色幽默地說著笑話,“也該休息了,這不下一秒就能休息了,非要衝出來發個瘋,真是沒耐心呀。”


    然而眾人卻知這休息時間隻不過是王五隨心所欲確定的罷了。


    “走,帶你們去休息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別吵到人家休息啊。”


    王五帶頭向西南方石壁走去,留下了地上一具血淋淋的屈辱屍體。


    推開一道木門,裏邊格局顯現,將近四十具木床有序擺放著,順著階梯才能爬上去,木床底下是一個個木桌,四周被石壁圈成一個不大不小的房屋。


    “新來的都找位置去,定下了便不能再動,給你們三十息的時間,我還急著迴去睡覺呢。”總是漫不經心的話語,卻給人施加威壓。


    趙楷他們哪敢放鬆,先等著舊人上床,便各自就近找位置躺下了。


    王五關上房門,離去了。


    休息室外靈石燈光也漸漸熄滅,黑暗下不見五指。舊人們大多承受不住連天的非人訓練,悶頭大睡,但也有睜著眼睛的,正迴味著白天所見,暫時還不能入睡。


    在趙楷的推測中明天的訓練將會更加嚴酷,所以他必須要保證好精力,更何況此刻已經很晚了,所以他閉上眼睛,盡力緩和心緒,不浪費絲毫休息時間。


    好巧不巧的是那自始至終都很平靜的孩子就躺在趙楷右側床鋪上,此刻他也閉上了眼睛,唿吸平緩,在恢複精力。


    然而總是有人不甘寂寞,更何況是剛剛經曆這些殘酷訓練的新人們,一路上他們雖然麻木,但總還是產生了些感情的,就在此刻三個平時關係還行的小團體就聚在一起,談論著什麽,不時有怒罵聲傳出。


    不過是數十息的討論,而且聲音較小,按理說房屋外不該有人能發現,所以當踏踏踏的腳步聲漸近時,新來的眾人都沒料到是衝三人而來的,那三人也隻是停下了交談,迅速迴歸原位,心裏還是帶著僥幸的。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燭火顯映,照亮來人麵龐,是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應該是專門負責守夜與管理紀律的人。


    冷冽的嗓音響起,無情的好像是地獄而來的惡魔。


    “剛剛是誰說話了,主動站出來,從輕處罰。”


    但是黑暗中三人顯然不覺得會被揪出來,僥幸心理存在著,甚至心中還有淡淡地冷笑。


    “不出來是嗎?”那人反而笑了,笑得很瘮人。


    “其他人,都給我指認,要是沒有個結果,就都給我滾出來,繼續接受訓練。”


    眾人本就沒幾個睡著,現在俱都醒過來了,燭火照耀下,很快有幾個舊人一致地指向了那三個不守規矩的孩子,那三人本還僥幸的心裏頓時霧靄叢生,麵上失了血色。


    伴隨著慘叫聲連連,趙楷心緒重歸平靜,不過一會,三個昏死的孩子便被一個個地拎進來,隨手甩在了床上。


    燭火漸遠,夜便更加地寂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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