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角寨,聚義廳,眾人商量好了計劃,準備動身。


    外邊夜色如墨,廳內燈火通明,趙楷叫住了杜嫣然。


    他從懷裏拿出了做好的六隻竹蜻蜓,“這是今天剛做好的,算是送別禮了。”彎彎的嘴角微微上翹,英俊的麵龐帶著些許勾人的魔力,開心地笑著。


    “你,你還會迴來嗎?或者說以後我們還會再見嗎?”半月的相處,從敵視到好友,到了分別時總歸還是傷感的。


    “會的,到時候帶你們去京城玩。”趙楷肯定地說道。


    兩人的聲音響在廳內,單純美好的告別話語在一群大老爺們之間流轉,弄的氣氛頗有些尷尬。


    就在這時,一個在門外看守的嘍囉衝入廳內急促說道:“報告眾位統領,在北麵齊魯河防線抓到一個對方的探子,說是有信要交給大統領。”


    眾人望向門口,都是略帶疑惑,如今戰局焦灼,對方戰兵齊出,四麵圍城,這顯然是要不死不休的架勢,怎麽可能會派人送信,難不成是來勸降的。想到此處,許多統領都是麵露怒容,杜英莊重的語氣打破沉默道:“帶進來。”


    順著眾人視線望去,趙楷看到四個嘍囉用刀架著一個頭戴笠帽的黑衣男子走了進來,此人雖然脖子上架著刀,但是麵色自若,沒有半點畏懼,待到透過鬥笠看到男子麵容,趙楷不由得大驚,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小聲地脫口而出:“寒鴉舅舅。”


    在趙楷的記憶裏,大內六位頂級高手之一,可以與內飾總管楊千成相提並論的寒鴉,卻是與他極為親近的一個舅舅。自小以來除了疼愛自己的母後以及總是忙碌不停的父皇之外,寒鴉就是與他相處時間最長的人,他的武功底子就是跟著寒鴉打下來的。


    如今眾人的視線都聚集在寒鴉身上,便沒有聽到趙楷的小聲呢喃。隻見寒鴉抬起頭望向正站在幾級台階之上的杜英,不顧周圍統領們不善的眼神,右手深入袖中,重新拿出密信,說道:“請大統領過目。”他一直看著杜英以及其身旁的軍師吳川多,並沒有注意到在他側後方正緊緊盯著他的趙楷。


    翻開折疊好的密信,杜英低頭看著,隻是剛剛看了個開頭,神色就變得古怪起來,他將信交給了吳川多,隻見他微皺眉頭,快速看完之後,與杜英對視,說不出來的古怪。


    看到兩人不同尋常的神色,寒鴉以為是被信中內容震驚到了。他直接開口道:“隻要你們交出半月前逃入你們寨子裏的賊人,同時交出他們帶在身邊的男孩,我方就停止進攻,否則便是不死不休的結局了。”


    聽了這話,廳裏眾統領大概猜出了信中的內容,此時齊齊地望向趙楷四人,他們剛好被這封密信打斷計劃還未出門,現在聽了寒鴉所言,不由得愣了一楞,打量著寒鴉。


    寒鴉感受著周圍不同尋常的氣氛,用手大力撥開身邊架著的刀峰,扭頭望去,卻見一個極為熟悉的身影,那人也正望著他,四目相對,沒有激起火花,卻是勾起了兩人的迴憶。


    趙楷被帶出皇宮已近半年,這段時間以來習拳練劍,又融合了龍遊劍靈,身體各方麵都是大有增強,個頭也是嗖嗖嗖往上竄。半年的風霜磨礪,趙楷也是不修邊幅起來,這幾天又在傷兵營忙碌,身上自是沾了許多塵土,甚至還帶著些許偶然沾染上的血跡,青衫之上,略顯殘破的衣角與較為黝黑的堅硬臉龐刻畫出趙楷這一路的痕跡。


    望著這位如今毫無貴氣可言的三皇子,寒鴉眉頭緊皺,掃視著趙楷身旁的楊逍三人,目光冰冷如寒霜,身旁嘍羅們正要向前重新控製住他,卻隻覺一道不知從何而起的勁力襲向身軀,下一刻塵土飛揚,幾人是紛紛倒地痛唿,統領們大驚,沒想到這個送信人竟然是個深藏不漏的高手,鏘鏘鏘,兵器出鞘之音響起在廳中,雙方對峙起來,氣氛十分凝重。


    寒鴉沒有繼續出手,望著趙楷,反而是不合時宜地作了一揖,鄭重說道:“參見殿下,卑職這就殺了刺客,帶您迴去。”


    眼見對方就要出手,趙楷急促地說道:“等等,寒鴉舅舅,他們沒有惡意,事情說來話長不能一一解釋,總之我現在還不能迴皇宮。”


    寒鴉眉頭皺的更深,殺氣四溢,顯然是不信這話,認為趙楷受了他人蠱惑。


    隻聽得一聲大喝,拿著宣花板斧的黑麵煞星高幹便朝寒鴉衝了過來,同時喊道“按照之前的計劃,楊逍你們快走,我就不信寨子裏的這麽多兄弟還拿不下他。”


    寒鴉也不廢話,雙手向下一斜,兩柄墨綠色的匕首帶著勁風旋轉一周,氣機鎖定高幹,鬼魅般的身影施展開來,迎向高幹的板斧。


    楊逍拉起趙楷的手,又是一聲大喝:“走。”除了四人,還有三位統領也一齊出了聚義廳,按照剛剛商議好的計劃去安排人手幫助四人逃脫。


    廳內如今已是天翻地覆,桌椅板凳、瓷器碎片散落一地。近十位統領如今正在圍殺寒鴉一人,但是不可思議的是這場打鬥比眾人預想的要險惡萬分,對麵一人絲毫不落下風,那兩柄看起來精致小巧的墨綠匕首舞動起來卻是無軌跡可查,招招直逼要害,杜英也已加入戰場,他使得是雌雄雙股劍,左手雌劍,右手雄劍,一紅一青抖出絢麗的劍花。打鬥激烈異常,隨著時間流逝,寒鴉也是漸漸地急躁起來,看著周邊趙楷的身影消失,想要快速地脫離困境,然而對麵眾人步步緊逼,周邊還有一圈一圈的嘍囉們圍上來,隻能是硬著頭皮繼續過招,等待著對麵露出破綻。


    杜嫣然已經跟著不通武功的吳川多脫離了戰圈,外邊兵甲圍城,身邊還有高手出現與統領們纏鬥,這與半月前的平靜生活已大不相同,在得知了真相後,她也並沒有去怪趙楷,因為對方也不是有意的,她練的是勇往直前的劍,從不走彎路,所以她才會在當初的月夜裏拉著趙楷爬上房頂談心,那對她來說就是水到渠成的,該去做的一件事。還是星夜璀璨,還是月牙彎彎,她看著手上的六隻竹蜻蜓,雖然兩人相處日子不多,但是在那個不愛說話的小男孩走後,不知為何她的心裏還是很失落的。


    黑角寨西,細水一帶蘆葦蕩裏。


    一聲尖銳的哨音響起之後,一艘小船從蘆葦蕩中劃出。隻見一個上身赤裸步滿紋身,卻身材矮小的漢子駕著小船蕩起水中漣漪,靠近岸邊哨音響起的地方。


    岸上站著三個人,其中兩人赫然便是王琦和趙楷,另一人叫做夜雲端,擅長輕功,也是一位排名靠前的統領。他看著小船滑行速度越來越慢,不由得氣笑了,道:“你個花貓,來正事了,還不快點。”


    “什麽事呀,這邊的官兵都不敢進咱這蘆葦蕩,慫滴很。”


    “別打岔,這兩位兄弟,你應該也見過,給送出去,盡量往北邊送。”


    漢子略顯狐疑的看著夜雲端,疑惑地說道:“什麽跟什麽呀,雖然官兵是不敢進,但是咱們也出不去呀。”他又看了看王琦和趙楷,嗯,確實見過。這使得他更疑惑了,“杜英大哥決定了?不是誆我的吧。”


    夜雲端顯然是被這話給噎住了,氣得不輕,“我夜雲端還不屑於騙你這隻小花貓,就是剛剛在聚義廳商議過的,數十位統領都在,現在那邊出了一些事情,必須趕緊送走他們。”


    花貓重吳鍾錄擅長潛藏刺殺,雖然實力比不得羅網頂級殺手,不過各種刺殺技巧卻是耍的神乎其神,可以媲美天字科殺手。


    又看了一會,發現夜雲端顯然是動了真火,知道事情不可能有假了,他不再廢話,讓趙楷與王琦上了船,之後這艘小船便以與來時截然相反的速度重新潛入黑夜,不見了蹤跡。


    黑角寨南邊緊靠天山,連綿起伏,地勢不定,建有多個隱秘的哨所與臨時兵營,用以應對突發情況。過了天山便是廣陵道了,既不能強攻又缺乏兵力,所以韓瑾才會在此處露出缺口,隻是讓廣陵道戰兵於山地中設伏,又在更遠處聚集兵力,形成四麵合圍之勢造成壓力。


    已是深夜,就連白天死戰不休的其他三處都已沒了動靜,這邊一直在山地駐紮的廣陵道戰兵,也在幾日的空閑之下徹底放鬆了緊繃的心弦。然而他們不會想到的是,就在這後半夜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有一支千人精銳正在伸出觸手,緩緩扼向他們的咽喉。


    聚義廳的打鬥已經停止,寒鴉算是以手臂劃傷為代價,賣了個破綻逃脫了。但是他已經不知道去哪再找趙楷,隻得先迴水軍大營從長計議。他飛奔在屋瓦之上,不斷變換身形,身影融入了黑夜裏,看不清蹤跡,隻有唿嘯的長風始終相隨。


    此時他的腦海裏沒有在迴憶之前打鬥的情景,也沒有思考之後如何尋找趙楷,隻是出現了一幅血腥與溫馨交織的圖畫,畫麵裏,屋外一地鮮血,透過正門望向屋內,一個身著宮裝還很年輕的女子正彎著腰與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說著話,“你叫什麽名字?”“寒天宇。”“你的族人已經因為鮮卑族和羌族的恩怨而付出了生命,你是否願意和我走。”小男孩噙著眼淚看著這位剛剛認識的姐姐,哽咽著點了點頭。之後數年,那位姐姐命人傳授他武功,教授他中原文化,待他極好,幫他走出陰影,而他也不負所望成為了大內六位高手之一的寒鴉。


    一晃十年過去,當時的豆蔻少女已為人婦,也生下了如今的三皇子趙楷,他不敢忘恩,成為了她的親信,在三皇子小的時候常常前來探望,而趙楷一口一個舅舅的叫著,便也讓他發自內心地親近這個伶俐的孩子。如今趙楷被擄,珍妃悲傷欲絕,他哪怕是為了那聲舅舅,也定要接迴趙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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