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立新的爹以為苗夫人肯定會高興的答應,她有這樣的身世,現在又無家可歸,拖著一個才滿月的兒子,牛立新雖然窮些,但畢竟是個沒有婚娶過的小夥子。看到了她的搖頭,牛爹說:“你也看到了,我們也不是趁你之危,住的地方就這點大,你們要是成家了,天好時可以將我放到外麵曬曬太陽,給你們留下火炕。牛立新勤快一些,你說可以幫他,生活也許能將就下去,現在你不答應,可不能怨我們狠心,明早你就另找地方。”


    牛爹的話是苗夫人意料之中的,她也不想在這種兩個男人的地方呆太久,她知道,不要說平白無故,就是她的親哥,不也是眼看她出來,沒有阻攔嗎。牛立新說:“爹,你現在趕她們,就是讓她上絕路,苗夫人,我爹病的時間長,他一擔心我的婚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現在出去,看看能不能找點野食給你補補身子。”他說著,不顧天快黑、雪正大,出去了。


    看著冰冷的灶台,瞅瞅可以數出粒數的糧缸,苗夫人精心做了兩碗稀粥,她給牛爹端了一碗。不知道是女人的手,還是手藝真的不同,同樣的稀粥,苗夫人端來就是上口,牛爹喝後向苗夫人看看,他更想讓她留下。他說:“你這位夫人,我家是個大小夥子,從來沒有和女人說過多少話,他媽生下他就死了,也是可憐人一個。他十二歲時我病成現在這樣子,在他記憶中,見過的人都可數出來,你如果沒有去處,在這裏我們各夥過日子,將你的小孩養大,以後有可能幫我們家續個後,我過去也好向他媽交差了。”


    苗夫人說:“這位大叔,好女不嫁二夫,我現在沒有辦法才出來拋頭露麵。我答應過我家主人,他一輩子沒中秀才,空有一肚學問,我從娘家冒雪出來,就是想給小孩找一個將來好讀書、識字的地方,在你們這裏,我小孩長大以後最多也是打獵,你過去可以向你老婆交差了,等我過去,就沒法向我家的那位交代了。”


    牛立新的爹說:“在這裏想活下去,隻有打獵,我們不是你以前的讀書人家。但是你小孩要想識字,我倒是可以教,隻是他現在小,等他能學了,不知道我那時還在不在。”苗夫人坐下來問道:“你認識字?讀過書?”她向四周看看,真的發現有些和獵戶不相匹配的書籍。


    牛爹說:“我也快不行了,事情也過二十多年了,你也不象壞人,我就告訴你實話吧。我本是一官宦人家,少年得誌,高中進士後到外地補缺,不想我家老爺得罪奸臣,落一滿門抄斬。我的真姓己經鎖在櫃子裏,等我死後你們再打開,幸好父親的同僚安排人千裏奔襲報信,在殺我的聖旨到了之前我得以一個人逃命。本想在有生之年報血海深仇,可天下之大,找不到立足之地,為了躲避除根的殺手,我跑到了這裏。遇到了牛立新媽,他們知道我是孤兒後,收留了我,我改姓他們家的姓,在這裏苟且,眼看牛立新快大了,我也在準備複仇計劃,卻在一次打獵中摔下了山崖。”


    苗夫人沒有想到在這樣的山野村落還有這種事情,她本以為自己己經是最不幸的,天下還有比自己還不幸的,她擦了一下眼淚說:“失敬,牛大叔,你有這樣大的學問我就不走了,等牛立新迴來我再和他商量,請他收留。你隻是摔傷,隻要我和他用心照料,保命應當沒有問題。不管怎樣,我是不能嫁他的,以後有合適的,我幫他介紹一個好的,一定滿足你的願望,我隻想帶大兒子,別的做不到。”


    牛立新沒有打到大的野味,隻是帶迴來兩隻山雀,他準備燒熟時讓苗夫人阻止了,她將山雀小心用雪水清理幹淨,從家裏找了一些草藥放進去,慢慢小夥燉了起來,不久,香味出來了。牛爹聞到了這種香味,想到自己年少時的生活,二十多年了,他隻顧著溫飽,幾乎忘記了以前的生活。


    苗夫人將燒好的湯分裝三份,她自己碗裏沒放一點肉,她說:“牛立新,剛才牛叔和我說了,我真的不能做你的媳婦,以後有合適的我幫你介紹。如果能收留我,天晴時,你幫我一起另搭一個屋子,我可以幫你們做飯、洗衣、紡紗,采藥幫牛叔治腿。”


    聽說可以治腿,加上牛立新也一直希望能多個人說話,他向父親看看後,將碗裏的肉夾給了苗夫人,讓她補補身子,小孩還要喂。牛立新說:“這樣的天氣,這樣的世道,你一個女人家哪也不好去,我以後在外多呆一會,一定能打到更多。以前隻是不想多打,我喜歡那些小動物,隻僅僅保證維持兩個人的生活,爹,你不要再勉強人家,你不是一直教育我要積德行善嗎,到家了的好事為何不做,總之我同意她們留下。”


    牛立新的爹本姓梅,是前朝的頂尖權臣,他自己叫梅堯明,他喝著當年在家作為輔食的湯,那種味道一下挑起他對親人的念想,兩行熱淚下來了。牛立新說:“你哭啥?好好的,要是你不想收留她們,我給她重新找個地方,也可以先到後麵的山洞裏住幾天,那裏也有幹糧,是我躲雨時的臨時住所,等天好了再說。”


    梅堯明說:“我將你一直想知道的我的身世都告訴她了,就是不想讓她走的,是這湯的味道讓我想起了當年。那時我和你現在的年齡相仿,可我當時己經做大事了,不僅天天有這樣的湯,遇到苗夫人這樣的事我不是和你似的出去打獵幫忙,早就為她伸張了,有這能力。好漢不提當年,我的事你知道都在箱子裏,生前還能喝到這樣的湯,我己經慶幸了。”梅堯又嗅嗅湯的味道,如同夢境,己經在這裏苟且太長時間了,不想讓兒子冒險,複仇的想法都有點淡淡了。


    牛立新說:“雖然你不教我識字,但我知道你是讀書人,身世是過去的事了,這麽多年,我也沒看過你出門,也沒有人來訪你。以前的我也不想知道,我隻想將麵前的日子過好,苗夫人要是不走,我就幫她一起帶著這小孩,也算是我的伴。”他看著炕上的父親,等著他的表態。


    梅堯明說:“我日子可能不多了,外麵的雪大,苗夫人既然不準備走,立新又願意收留,我就將我的後世先交代一下,萬一以後….也不留下遺憾。”他沒有等他們的迴應,自己把箱子打開,拿出一把玉笛說:“這是我的傳家寶,現在我交給你,記住,不能在外麵展露,這是我以前為什麽一直不教你的原因,它是殺身的招牌。不教你習字也是一個道理,學成了你總要考試的,我怕你不小心讓人認出來。”


    接著梅堯明簡單地將自己的身世講了一下,牛立新問道:“害我們家的人是誰?我去殺了他們。”梅堯明說:“這是我一直想的,可你去殺他們,要是出事了我怎麽辦?到這裏之後,我一直和你外公學狩獵的本領,體質好了後本想找機會親手去剝了他們,可天不成全我,讓我成了現在的樣子。那時我對自己製定的目標是等你成家,我再無掛念時就去以死相搏,後來到集市上聽說,對方現在不要說殺他,接近他都不易,我不能讓你白白送死。那樣,我們梅家不要說報仇,連個祭祀的後人都沒有。我死之後,你一定要有了後人,記住姓梅,到時從這個箱子中能找到我們的仇人,千萬不能連累到家人。”


    牛立新點了頭後看著虛弱的父親說:“我記住了。”苗夫人說:“梅先生,你的病沒到快死的地步,不要這樣悲觀,你的兒子這樣仁厚,一定能找個好媳婦。天晴以後,我去給你找草藥,說不定能好起來,我的兒子還指望你教識字呢。”牛立新說:“對,笛子我也不會吹,等餘啟大了後,你一起全教他,到時我有小孩,他在教我小孩,作個伴不是很好?等我小孩懂事了,我一定去為你報仇,你要堅持到那天,我要讓你看到我們家仇人在我的刀下。”


    梅堯明說:“時間長了,我己經沒有那樣多的殺氣,你也不要有,我承認,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我觀察你多年,舍不得讓你去送命。現在告訴你,是因為有苗夫人娘倆在,你答應照顧人家,就不能放下她倆不管,君子報仇,有的是時間。對了,天不早了,苗夫人你們睡裏麵,熱乎,我和立新睡外麵,放心,我們再窮也是良善人家,不會做你不同意的事。”


    苗夫人喂了一會小孩後就到裏麵睡下了,她和梅堯明間隔著她自己的兒子餘啟,她想著自己的遭遇,眼淚在這個雪光映眼的晚上掉了下來。身上的被子非常單薄,火炕應當也是他們自己土法造的,到了後半夜己經沒有了多少溫度,一個野戶人家,周圍是狂嘯的山風。為了不讓小孩受涼,她下半夜將兒子抱到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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