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年,丙子月,戌寅日,大雪,忌嫁娶。


    兩界,十裏紅妝,大紅色的喜字貼在門窗上,喜花掛滿了所行之處,冥河兩岸的魔琰花開的正豔,暗紅色的花朵,形成一片花海,像極了血一樣的顏色。


    灰色的天空陰沉沉的,逐漸起了霧,越來越濃,竟下起了雪,白色的雪花落到魔琰花海中,紅白相接,互相低語,像情人之間的呢喃。


    “什麽嘛!好好的天氣怎麽就突然下起雪來了?!”正在梳妝的我聽到羽翎的抱怨,不禁笑出了聲,我提筆畫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好啦,不要抱怨啦,天氣這種事情本來就誰也說不準,誰知道四季神哪下不高興就下場大雨。”


    “我不是在抱怨,你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終於要修成正果了,卻遇到這麽個破天氣!”羽翎走過來幫我綰發,我抓過她的手,握在手裏,“羽翎,我心慌,我總覺得,今天這親,結不成。”我皺眉望著她,羽翎惡狠狠的瞪我一眼,“呸呸呸,亂說話,大喜的日子,什麽都說,”說著話鋒一轉,眼珠在漂亮的鳳眸中轉了又轉,然後不懷好意的看著我,“嘿嘿嘿,我看你不是心慌,是緊張吧!誒,你看藺華年身材多好啊!是不是!”


    我羞紅著臉將她推開,作勢要打,我看著她嬉笑著跑開,“臭丫頭,早晚把你嫁出去!”


    我看著羽翎跑遠了,坐迴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頭淡棕色的長發高高盤起,上了淡淡的脂粉,紅色的薄唇恰到好處。


    眼角的餘光掃到了掛在旁邊的喜服,一眼望去,交領上衣的領口繡滿了金絲圖騰,袖口銀絲滾邊,下裙金線滿繡大朵魔琰花,廣袖罩衫後麵滿繡金色的鳳凰,袖口銀絲滾邊,袖子上金色的魔琰花開的正旺。


    血一樣的紅色,看得我愈發心慌,有腳步聲傳來,似乎很是急切,待腳步聲漸近,那人也開了口,“你穿好喜服了沒啊?神界的花轎都到了,整整二十六抬,太壯觀太漂亮了!”


    羽翎走近,見我還坐在梳妝台前,喜服在一旁掛著,立馬大叫了起來,“藍錦瑟,你傻掉了吧?你怎麽還沒穿喜服?藺華年都到了!你不嫁人啦?!”


    我瞪她一眼,起身穿衣,喜服一件件的穿在身上,大喜的日子,我卻高興不起來,心慌的要命。


    羽翎幫我穿好喜服,雙手捧著鳳冠戴在我的頭上,“真漂亮,我要是男的,肯定把你娶迴家。”


    我輕笑,看著她將繡著魔琰花的蓋頭覆在我頭上。


    紅蓋頭遮住了我的視線,我便由羽翎攙扶著行走,一路上,口哨聲歡唿聲一聲高過一聲,我開心的不得了,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我應該高興才對,想到這裏,蓋頭下的我笑的越發燦爛。


    羽翎扶著我上了花轎,外麵響起了嗩呐的聲音,我笑著,心道,‘原來我說的話,華年都記得。’


    還記得那是一千八百年前,我與藺華年剛在一起的時候,我們曾經一起去人間遊玩,剛好遇見襄陽城城主的兒子娶妻,聲勢浩大,滿城風雨,我當時和藺華年開玩笑說,“若是以後我們成親了,我要比這樣的場麵還要盛大,我的花轎要比他的大,還要有他那樣的樂隊。”藺華年笑著用手指刮了下我的鼻尖,滿臉寵溺,“羞不羞,哪有姑娘家家天天想著如何把自己嫁出去的。”我一臉認真,“才不是羞恥的事情,我魔界民風開放,不成親便有了孩子都不算什麽,我堂堂魔尊,怎麽就不能想著謀劃自己的婚事了,再說,你我二人,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討論嫁娶之事,此乃正常之舉,有何羞恥?”


    我記得那天的落日特別美,藺華年笑的那麽爽朗,甚至連空氣都異常清新,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再次見過藺華年那天的笑容了。


    花轎外麵的喧鬧拉迴了我的思緒,似乎是有什麽人攔住了花轎的去路,我看不見,但是我聽見了羽翎嚴肅的聲音,“確定嗎?”那人答,“屬下所言屬實。”


    過了一會,嗩呐聲再次響起,羽翎走到花轎旁邊,用傳音跟我說著剛才的事情,“錦瑟,我可能知道你為什麽會心慌了。”


    我聽聞心下一緊,“發生什麽事了?”


    “莊曉生死了,就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殺他的人,還在查,今天可能要有事情發生了。”羽翎語氣異常嚴肅,聞此,我隻得叫她提高警惕,定要保全自己,我的心中卻亂成一團。


    莊曉生被神秘人殺了,若不是我在莊曉生身邊放了眼線,可能根本不會知道這件事情。


    迎親隊伍突然停了下來,前麵傳來熟悉的聲音,“藍錦瑟,今天這親,你算是結不成了。”


    是雲帆的聲音!!


    我心中駭然,今早起來我就開始心慌,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事情,左思右想,千算萬算,想不到居然是他!!


    我苦笑不已,“雲帆,今天我嫁人,這大喜的日子,你在說什麽呢?”


    我與他隔著一個樂隊,一個花轎,卻依然感受得到雲帆身上的冰冷,仿佛,他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雲帆了。


    還記得初次相遇,這個少年模樣的老妖怪,是那麽開朗,日後相處之下,給人的感覺雖然有點不著調,但至少辦事靠譜,能讓人放心。


    可沒想到,這次相遇,雲帆仿佛變了個人,給人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


    “雲帆,我不是給你喜帖了嗎?你是在埋怨我,喜酒不好喝嗎?”我搖頭苦笑,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那樣,像以往那樣對他說著。


    雲帆沉默許久,聲音猶如一個冰冷的深淵,“難道你忘了禁止相戀這件事了嗎?”


    我心下大驚,為何他此時提起這個?接著他又說道,“千萬年前,輪迴盤預言不久之後將會出現一對戀人,而他們的後代,也就是相結合的後代,擁有能夠顛覆整個六界的力量,屆時,天下大亂,難道,你忘了嗎!?”


    迎親隊伍鴉雀無聲,我呆坐在花轎中,腦海裏不停的迴響著雲帆的話。


    這時,我突然感應到兩股熟悉的靈力波動,是藺華年和洛逸楓,他們兩個怎麽來了?


    “洛逸楓,你們兩個怎麽來了?”羽翎最先開口,問著洛逸楓,我像是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拚命的想要抓住,可我好像中了什麽法術,整個人動彈不得,也無法開口說話。


    “華年計算著時間,見你們已經晚了一個時辰還沒到,擔心有什麽事情,便拉著我來看看,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你們。你們怎麽不走了?停在這裏做什麽?那不是錦瑟的朋友嗎?為何堵住路了?”我看不見洛逸楓的表情,隻能聽得見他們的對話,我掙紮許久,心中駭然,不知是什麽法術如此厲害,我竟掙脫不開。


    “紗輪神,您老人家不在紗輪好好待著,怎麽有心情管起了六界之事?”藺華年一語激起千層浪,不止是我,我甚至聽到了羽翎和洛逸楓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雲帆居然是紗輪神,真正的紗輪神!我不禁嘲諷自己,竟然跟一個隻是想看著自己不要嫁給藺華年的人做了許久的朋友。


    “藺華年,你身為六界之首,卻率先違反規測,你枉為創世神!”雲帆的聲音洪亮空曠,仿佛來自虛空。


    “哦?違反規則?什麽規則?”藺華年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讓人聽不出一絲情緒。


    雲帆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語氣中多了些憤怒,“相戀乃是大忌,你身為創世神,卻帶頭犯錯,看來,你是覺得誅仙台是個擺設嗎!?”


    藺華年冷笑三聲,“規則是誰定的?”


    “天!”雲帆似乎在強壓怒火,整個字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藺華年笑笑,語氣異常堅定,“那我便逆了這天,破了這該死的規矩!!”


    前方響起了打鬥聲,慘叫聲,刀劍捅進身體裏的聲音,我聽的一清二楚,可我動不了,蓋頭遮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


    羽翎和洛逸楓也加入了戰局,靈力風暴摧毀了花轎,好巧不巧的吹走了我的紅蓋頭,我倒在地上,看著四周的情景。


    那是怎樣一種情景,屍橫遍野,整個迎親隊伍無一活口,冥河掀起滔天巨浪,兩岸的魔琰花宛若爛泥,像極了血肉堆成的沼澤。


    遠處的打鬥還未停止,雖是三打一,但很明顯的是,紗輪神雲帆依舊處於上風,並沒有因為一對三而亂了陣腳。


    我拚盡力氣,吐出一大口鮮血,終於破了這該死的禁咒,我剛剛費力站起,便看到羽翎和洛逸楓倒飛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昏死過去,雲帆正舉劍意圖刺向藺華年的胸口,我瞪大了雙眼,腦海中一片空白,調動了全身真元,幾乎是一瞬間來到藺華年身前,為他擋下了那致命一擊。


    好疼,原來刀子刺進身體是這樣的感覺,我低頭,看著貫穿了自己胸腔的長劍,胸口的血跡越來越多,跟大紅色的喜服一同映在眼裏,我抬頭看向雲帆,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我笑笑,想說點什麽,卻發現我已開口無聲。


    我落在地上,看著藺華年發了瘋一般將我抱進懷裏,我聽不到他在說什麽,我好困,好像就這樣睡去,可我不甘心,今天,不該是大喜的日子嗎?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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