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旭鬆揣著銀子包在聖城裏到處溜達,方才已經去過茶樓了,茶樓老板娘說在聖上下令全城禁響器的當天,她就給了秋棠一筆錢,讓秋棠離開了,具體去哪兒了,她也不知道。曆旭鬆沒辦法,隻得在街上到處溜達,希望能在街頭偶遇。


    “曆公公,您忙著呢?”外出采購的玉鸞看到了在街頭四處張望的曆旭鬆,進宮給太後賀壽的時候見過,知道是太子身邊的大太監。


    “你是……”曆旭鬆抬頭,看見一翩翩少年,眼熟,卻叫不上名字。


    “小生玉鸞,是顧老板的大徒弟。”玉鸞報上了名號。


    “哦哦哦,是了,是說瞧著眼熟。”曆旭鬆點點頭,“你這是幹嘛去?”


    “哦,我師父喊我出來買點糧食。曆公公今日怎麽得閑了?”


    “哦,我替太子出來辦點事。”邊說邊繼續四處張望。


    見曆旭鬆無心攀談,玉鸞也不便再打擾:“既然公公有事在身,那小生就不打擾公公了。”說吧躬身離開。


    麵對玉鸞的離開,曆旭鬆隻是微微點頭,這種下九流的戲子在他眼裏若不是頂著個玉字,連跟他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這讓我上哪兒找去啊……曆旭鬆心裏發著牢騷,邁著兩條腿在城裏到處轉悠。溜溜轉了一天,直到太陽西落,也沒看見那個姑娘。曆旭鬆心裏甚是煩躁,人沒找到,迴去怎麽交差啊。曆旭鬆歎了口氣,硬著頭皮迴了太子府。


    “聖上!聖上!”尤德興慌亂的聲音衝出了禦書房,慕蹇煜原本在禦書房好端端的批著折子,可不知為什麽,突然一頭栽倒在書桌上,任憑尤德興怎麽喊叫,都不見醒來,“快去傳太醫!!!”


    尤德興招唿小太監們一同將慕蹇煜抬到了內閣軟塌之上,慕蹇煜緊閉雙眼,唿吸微弱,手腳冰涼,渾身發抖。尤德興為慕蹇煜掖好被角,一遍又一遍的催促著小太監們去請太醫。


    “娘娘,聖上身邊的小太監來報,說聖上剛剛突然暈過去了。”青杏喚醒了剛剛睡下的章婉。如今王後已經不在了,後宮上下隻有蕭貴妃位份最高,慕蹇煜抱恙,自然是要來通知這位蕭貴妃娘娘的。


    “暈過去了?”章婉起身,在青杏的幫助下穿衣梳妝,“召太醫了麽?”


    “聽說已經去請了。”青杏為章婉扣好最後一顆盤扣。


    “走吧,去看看。”對於慕蹇煜的暈倒,章婉並不很在意,去看看,也隻不過是作為貴妃要走的一個過場罷了。在她受到姐姐章柔的牽連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即便自己的脾氣秉性再像雲妃,慕蹇煜也不會將自己視為雲妃,更何況她進宮本就是為著謀奪皇位來的,與慕蹇煜談不上半分情愫。


    “娘娘,聖上暈倒了。”知佩攏了攏佛龕前的燭火輕聲道。


    “知道了。”安婕妤的聲音波瀾不驚,聽不出任何感情。


    “你去一趟祁合殿,叫宏兒這幾日多留意一下那些進城的外鄉人。”沉默片刻,安婕妤停下了手中的念珠。


    “外鄉人?”知佩不明所以。


    “原話告訴宏兒,他會明白的。”安婕妤並不做任何解釋。


    “是。”知佩躬身告退。


    秋棠坐在床邊,為徐媽媽捏揉著雙腿,黎太醫說除了喝藥,每天給徐媽媽捏捏胳膊,捏捏腿,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秋棠,歇會兒吧。”徐媽媽拍了拍秋棠的手。


    “沒事兒,夫人,不累。”秋棠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勉強打起精神。


    “去睡吧,天兒不早了。”徐媽媽伸手捋了捋秋棠耳邊的碎發,她原本是對秋棠有怨言的,很多事情,她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陵城被屠城前秋棠的反常舉動她都看在眼裏,要說陵城被屠城跟秋棠一點關係沒有,她是不信的。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再怨恨秋棠,失去的也再也迴不來了。自己說不能說,做不能做的日子裏,頭腦一日比一日清醒,看著秋棠忙前忙後的照顧自己,又看見珍珠拿了所有的錢離開,徐媽媽再硬的心腸,也被秋棠揉成了一汪春水。


    “那夫人也早些休息吧。”看看天色確實晚了,秋棠將徐媽媽扶著躺好,又幫她蓋好了被子,才熄滅燭火關上了門。


    迴到西廂房的秋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進城已經有些日子了,一直都因為徐媽媽的身體而忙碌著,現在徐媽媽身體日漸好轉,自己心底的那一些舊賬像沾了水的種子,一點一點的長大,發芽,抽出一根又一根長長的藤蔓,裹在心上,讓人喘不上氣。秋棠摸索著穿好衣裳,又聽了聽徐媽媽安穩的唿吸聲,這才翻牆溜了出去。


    深夜的聖城不如陵城熱鬧,沒有喝酒賭錢的賭坊,鳳棲閣也因為禁了響器,變得安靜了許多。秋棠繞過打更的更夫,傳過印象中的小街小巷,終於來到了陳國師府門前。


    依舊是朱漆的大門,依舊是雕梁畫棟的門廊,依舊是斑斑駁駁的上馬石,除了石頭縫裏叢生的雜草和房梁間的蛛網,一切都與自己五歲離家時一模一樣。秋棠站在門前的石獅子旁,撫摸著兒時最喜歡的石獅子,無盡的悲涼在心底蔓延。門上的門環和門釘已經有了斑斑鏽跡,雙開的大門上交叉著貼了一對封條,封條上的字已經模糊不清,可依舊牢牢貼在上麵,沒有人敢揭開。秋棠想了想,繞過了前門,順著牆根往後麵溜去,後麵有一個花園,因為裏麵種了不少帶刺的植物,所以那邊的圍牆稍稍低一些,秋棠憑著記憶找到了那一處稍低一些的圍牆,圍牆裏原本鬱鬱蔥蔥的植物已經不見了,秋棠看看周圍,一個翻身,翻進了院子。


    借著月光,秋棠看到了院子裏的滿目淒涼,到處可見被火焚燒過的痕跡,還有飛濺出的血跡,和斑駁的刀痕。秋棠抑製住胸口撕裂一般的疼痛,借著月光穿過花園,往後宅走去。後宅便是那年自己與父母分別的地方,也是自己被陳忠陳孝帶走的地方,多少個日夜過去了,秋棠總覺得後宅藏著她不知道的,但很重要的一些秘密。


    順著長滿青苔的台階,秋棠輕輕推開了掛滿了蛛網的門,吱呀一聲,驚飛了院子裏藏身的野鳥,秋棠摸黑進了屋子,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到。秋棠剛想點燃桌上的蠟燭,一個黑影從門口跑過,驚得秋棠出了一身汗:“誰?!”秋棠低聲喝道。


    院子裏靜悄悄的,根本不像有人的樣子,秋棠走出門,小心翼翼的向四周張望,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可剛才背後有人的感覺卻那麽真實。秋棠不敢久留,重新掩好屋門,匆匆翻牆離開了。


    迴到家的秋棠胸口還在撲通撲通亂跳,那個黑影失蹤盤踞在秋棠心口,那種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感覺讓秋棠摸不著頭腦。


    也許是跑的太急,也許是受到了驚嚇,總之,秋棠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怎麽樣了?”月淑梅團坐在軟塌上,把玩著手裏的如意,雙眼輕閉。


    “聽裏麵傳來的消息,他已經暈過去了。”柯夏在一旁伺候著。


    “嗬,當初我還真是小瞧了月嬋,沒想到辦事倒還真利落。”月淑梅睜開眼嗬嗬的笑道。


    “月嬋姑娘的父親是族裏數一數二的暗殺高手,月嬋姑娘自然不會太過於廢物。夫人,咱們什麽時候動手?”


    “不急,”月淑梅換了個靠的更舒服的姿勢,“那個祁親王,我總覺得會有動作,再等等。”


    “是。”


    “那個廢物太子最近在幹什麽?”


    “聽說他被慕蹇煜下令不得隨意出太子府,所以他每日就是在太子府裏逗鳥養蟲。不過前幾日好像聽說他讓身邊的太監曆旭鬆偷偷出府了一趟,說是找一個什麽人,不過聽說沒找到。”


    “找人?什麽人?”


    “聽說是個女人。”


    “女人?嗬嗬,這個廢物太子還真的是廢物,除了逗鳥養蟲就是找女人。罷了,由他去吧,反正也不指望他能做點什麽。”月淑梅冷笑道。


    “夫人,這是湯藥,我給您煨在爐子上了,我要出去一趟,您可以自己喝麽?”一大早,秋棠就將小爐子搬到了徐媽媽床邊。


    “你去哪兒?”徐媽媽拉住了秋棠的袖子,滿眼的不舍。


    “夫人放心,我不過是出去做點活計,換點錢,中午我就會迴來的。”秋棠感受到了徐媽媽的擔憂,她怕自己也像珍珠一樣,走了就再也不迴來了。


    “那你去吧。辛苦你了。”徐媽媽鬆開了手,“藥我會自己喝的,你放心。唉,我拖累你了。”


    “夫人別這麽說。”秋棠拉起徐媽媽的手,“當年若不是徐媽媽將我從人牙子手裏買下,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這麽大。照顧您都是應該的。”


    “去吧,別太累了。”徐媽媽心裏暖暖的,或許當初買下秋棠,是她做過最明智的事。當初瞞下秋棠是官府要找的人,也是最明智的一絲善念。


    秋棠安撫好徐媽媽,出了門,她沒有去鳳棲閣,而是溜溜達達繞過所有熱鬧的街,七拐八拐再次迴到了陳國師府的舊宅子。昨晚的夜太深,她什麽都沒看見,她決定白天翻進去好好看看,即便是有什麽危險,也要再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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