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若-書-吧雪花在風中淩亂地飛舞.天地間一片淒迷模糊.


    白鵬飛和江燕並肩而行.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走在白茫茫的長街.周遭寂靜的隻剩下“咯吱咯吱”的踩雪聲.那聲音聽起來像迸裂的琉璃一般.支離破碎.


    忽然.江燕腳下一滑.踉蹌欲要摔倒.好在白鵬飛眼疾手快.立刻穩穩地拖住了她的胳膊.


    隻見她發髻散亂.麵帶細細的刮痕.美豔的麵孔被打的紅紅腫腫.像是一幅被蟲蛀成千瘡百孔的仕女圖一般.白鵬飛不禁微怔.沒來由的心生憐憫.


    江燕遭遇到他眼中的異樣.慌忙側過了臉.伸手抿了抿鬢角的亂發.隻要一想到剛剛自己被辱打的一幕.已經全然落入了他的眼中.就更加覺得羞愧難堪.


    白鵬飛似乎看穿了她的心境.清了清嗓子.出聲寬慰道:“貴嬪千萬別想不開.後宮裏麵的女人.哪個沒受過委屈.所以.沒有人會笑話你的.”


    “你可知道.我寧願讓皇上看見我的狼狽模樣.也不想是白大哥看到了我受人欺淩的樣子.”江燕癡癡的望著他俊美異常的麵孔.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


    曾經.他對她那麽的好.眼裏心裏裝的全都是她.可惜當時的她.還不知道真情可貴.隻一門心思的想要攀龍附鳳.直到如今.親眼看到了他對慎貴人那樣的體貼認真.這才知道.自己曾經失去過什麽.


    被她的目光癡纏了許久.白鵬飛感覺很不自在.視線躲閃.尷尬的笑了笑:“也是.倘若皇上看見了.一定會為貴嬪做主報仇.而且還會憐惜動情.可惜偏偏叫末將給撞上.既幫不了貴嬪娘娘.反倒害的娘娘故人傷情了.”


    “我竟不知.原來在白大哥的心裏.燕子還算是位故人.隻當你眼裏如今就剩下慎貴人一個了呢.”江燕自嘲的冷笑.眸中霧氣彌漫.泛起一片酸楚的朦朧.


    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就說出了這種類似吃醋的話來.她明明是愛著她愛著皇上的.又為何看見白大哥和慎貴人在一起的時候.心裏那樣的嫉妒與憤怒呢.


    見她此狀.白鵬飛倒是當場一愣.覺得她現在的樣子.像是對自己還有舊情.不由胸口沉悶起來.歎息道:“當初貴嬪不讓鵬飛阻礙您的錦繡路.鵬飛在割舍不下.到底還是做到了.如今鵬飛找到了可以共度人生的知己.也請貴嬪娘娘莫要在拘泥於前塵舊事.還是專心應對後宮的爾虞我詐為上.省的日後再度吃虧.”


    這話讓江燕心生悲悵.嗓子眼兒裏像被什麽東西塞住了一樣.無比的酸澀難過.在也難以自抑.哽咽著道:“沒錯.這條宮闈求榮之路.是我自己要走的.可是這條孤獨的路上我已經走的太辛苦了.既得不到皇上的愛撫.又得在皇後的鳳威之下小心翼翼存活.如今連剛剛冒出頭的婕妤都敢當眾辱我.真真悔不當初.怎就被一時的虛榮迷了心竅.走上了這樣一條備受煎熬的不歸路.”


    白鵬飛淡淡睨了她一眼.心悲涼.感慨道:“開弓沒有迴頭箭.娘娘既然邁上了這條路.隻能勇敢的走下去.其實所有人的路都是一樣的坎坷.就比如慎兒.在這深宮裏又何嚐不是如履薄冰.步步艱辛.”


    江燕目光突然變得森冷銳利.譏笑道:“嗬.‘慎兒’白大哥如今一口一聲的叫著.當真親熱啊.難道你還真打算為她以身犯險不成.”


    白鵬飛微揚唇角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白鵬飛向來說到做到.從不失信於人.為了她能幸福.就算讓我粉碎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江燕越聽越氣.死命的忍住眼底噙滿的淚水.憤憤不已道:“她到底有什麽好.為什麽你們男人隻要一見到她.個個都被迷惑的神魂顛倒的.論及相貌我也不比她差.才情更是勝她許多.可是皇上從不拿正眼看我.反倒是為她如癡如狂如醉.連白大哥也輕易的忘卻了我們之間的過去.甘心情願地去為她去出生入死.真不知道.她在你們身上都使了什麽手段.”


    白鵬飛皺了皺眉.低下眼道:“燕子.時至今日.你難道還不明白嗎.男人喜歡一個女人.並非在於手段.也不是隻看重女人的樣貌和才情.而是更加看重其內在與風骨.就像你我皆喜歡梅花.但你喜歡的是梅花的“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而我所欣賞的是“若非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總之蘭有秀.菊有芳.各花入各眼罷了.”


    江燕嗤笑道:“隻怕你是枉費一番寒徹骨.也難得那梅花撲鼻的香.白大哥你別再執迷不悟了.慎貴人不是真心喜歡你的.她隻不過是眼看著在宮裏沒了指望.才肯委身依靠你的.倘若皇上重新寵幸了她的話.燕子敢保證.她一定撇不下榮華富貴.很快就會把你拋之腦後的.”


    白鵬飛眉眼一暗.從容笑道:“人說情到深無怨尤.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其實慎兒對於我來說.一直就像浩月裏的嫦娥一樣.有時候明明知道她將來有可能不會屬於我.但是我還是甘心情願的做她的“吳剛”.希望能時時刻刻守護著她!”


    “她是你的月中仙.你是她的蟾宮客.那我們之間又算什麽.”江燕眼圈泛起紅意.兩行滾燙的熱淚.從美麗無神的眼睛裏滾落下來.


    見她吧嗒吧嗒的掉淚.白鵬飛的心揪的有些緊.別過臉去.硬起心腸道:“我們之間不早就過去了嗎.娘娘有娘娘的陽關道要走.末將有末將的獨木橋要過.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望娘娘早些看開.”


    說完.白鵬飛眼看快到寒雪殿的宮門口了.便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江燕心有不甘的站在原地.流著眼淚看著他一步一步遠離她的視線.直到他白色的身影融入蒼茫的雪色中消失不見.這才感覺到.原來冰冷與孤寂.早已把她深深的包圍.無可救贖.


    ...


    夜幕襲來.整個天地都溶入進一汪濃稠的墨色裏.鵝毛般的大雪直如扯絮一般瀌瀌地下著.空氣中到處都膨脹著寒冷和幹燥的氣息.


    茗慎嬌弱的身影跪在雪中.發髻散落.亂發披了一臉.


    她的雙膝半埋在濕冷的雪地裏.侵骨的寒意從膝蓋蔓延至全身.冷得她牙齒不住地打著寒顫.身上的衣裳早已被雪水浸透.再加上腹中饑餓.體力不支.隻覺得整個人快要死在這無休無止的冰冷裏.


    過了三更以後.唿嘯的疾風狂躁地卷著冰冷洶湧的刮來.


    茗慎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縮了縮脖子.想伸手去緊一緊結了冰淩的衣領.卻發現凍傷的小手幾乎僵硬的無法彎曲.又麻又癢有如千萬隻蟲蟻在噬咬一般.


    緊接著.連心尖也開始跟著打顫.透支的心力漸漸讓她昏沉.體溫正在一點一滴的冷卻.


    這種寒徹骨髓的罪.她早在五歲那年就已經親身體會過一迴了.若不是奶娘偷偷給她送來一碗野菜湯的話.她怕是早就凍死在當年.


    如今情景再現.新傷舊傷.就這樣一起被掀起.像是揭開一塊鮮血淋淋的瘡痂.還會有誰頂風冒雪地前來.贈她一寸溫熱呢.


    饑餓.幹渴.寒冷.無助.悲傷.寂寞.一時間.百種情緒盤繞在她的心頭.交織成一卷淒涼慘然的畫麵.


    隻見茗慎整個身子都匍匐到了雪地裏.由於嗓子眼幹的快要冒火.便也在顧不得許多.輕抿焦渴的嘴唇.伸出哆嗦僵麻的手.抓起地上幹淨的雪.一口一口往嘴裏吃著.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她的意識開始輕飄.眼皮仿佛重的再也抬不起來.耳邊依稀仿佛聽到來自身後的皮靴踩雪之聲.那“咯吱咯吱”地聲音由遠及近傳來.一聲清晰過一聲.正步伐緩慢且沉重地朝她逼近.


    是他嗎.


    他到底還是來了.


    茗慎心頭一動.顫抖的睫毛下.滾落一串凝露般晶瑩的珠淚.


    大概是自己燒的糊塗了.他怎麽可能會來呢.


    她記得.他早已和她恩愛泯滅.義斷情絕了.


    此刻的他.應該是在關雎宮的暖帳芙蓉被裏.百般憐愛著那一位年輕貌美的蘭婕妤.而那位萬千寵愛在身的蘭婕妤.不知該是展露何等嬌羞情態.去承載著他厚重如山的恩寵.......應該不會像她這般不識抬舉.隻會惹他生氣.


    茗慎低著頭緊緊咬著下唇.眼中淚水再度狂湧.一顆心仿佛碎成了一片一片的流風飛雪.咋咋地在漆黑的寒夜訴著悲茄.


    就在她嚶嚶哭泣間.眼前空無一物的雪地上.忽掉下了一把青紙傘.


    茗慎驀然抬頭.吃力的撐開眼皮.隻見魂牽夢犖的心上人赫然就在眼前.依舊是冷峻如冰的容顏.英挺的濃眉深鎖.深邃的雙眸裏閃爍著憐愛.但他卻繃緊了薄唇.驕傲的不肯剖白.


    她的身子難以自持的巨顫.這相逢.唯恐身在夢中.心頭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可張開了嘴後卻又突然哽咽難言.隻好狠狠咬住青紫的唇瓣.強烈抵製眼底洶湧外冒的淚花.


    文浩目光深情的凝視著她.想起剛才她吃著白雪的那副淒慘模樣.別提有多痛側心扉了.而且此刻她的衣裳全被雨雪浸透.發髻散了下來.形容枯槁.憔悴且狼狽.不過才半年未見.慘白的臉竟然瘦的隻剩下一雙圓轉無光的大眼睛了……


    文浩心疼一把將他抱在懷裏.令她整個人都裹進自己溫暖的墨狐大氅下.冷峻的臉上沾染了風雪與薄怒.溫熱薄唇滾燙地貼合在她凍紅耳垂.痛恨難禁咬牙道:“為了一個白鵬飛.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


    茗慎綣在他懷中如一片顫抖如秋葉.委屈萬分的淚水隨著身體的顫動而簌簌落下.如同被風摧殘了一樹的梨花.灑滿了他的衣袖.可是.凍僵的嘴角卻仍在逞強:“士為知己者死.我願意.”


    “可是我不願意.”文浩憤怒的大聲嘶吼.震得茗慎耳朵一陣發麻.忽然見她抖得比風中柳條還劇烈.頓時驚得臉色刹白.忙將她從雪地裏橫抱而起.快步朝昭陽殿方向走去.


    “此情本是長相守.可你既然無情.那我便休.”茗慎糊裏糊塗的仰起小臉.視線朦朧的望著文浩布滿驚痛震怒的容顏.目中眯縫成一道熱烈並著痛苦的光線.


    “傻瓜.”文浩聲音沙啞的低歎.萬千憐惜之情湧上心頭.不由加快了前往昭陽殿去的腳步.


    因為茗慎此刻麵色早已發青.嘴唇凍的發紫.雙頰那不自然的紅.像兩片火燒雲燒到了她的臉上.


    而且她不是在顫抖.而是在痙攣.在抽筋.


    若不是今夜他顧及她身子畏寒.實在狠不下心來.最終情不自禁的過來找她的話.她非得凍死在這冰天雪地的深夜裏不可.


    何其幸哉.他到底來的還算及時.否則.可能真要抱憾終身了.


    ...


    文浩踩著厚厚的積雪.心憂如焚的來到了昭陽殿門口.抬腳重重的踹著厚厚垂花門.怒火衝天的喊道:“開門.人都死哪去了.快開門.......”


    “來了.來了.”秋桂一疊聲兒的應著.用手虛掩著半截蠟燭上的火苗兒.急步跑出來打開了大門.


    茗慎今天這麽晚都沒迴來.她本就擔心不已.此刻聽見了動靜.一顆懸掛的心總算踏實了幾分.可開門一看.沒想到來人竟然會是文浩.當場驚呆.連請安的禮數都忘了.


    隨後.一眼看見文浩奄奄一息躺在文浩臂彎裏的茗慎.隻見她長發鬆亂的垂下.額前一縷發絲則濕漉漉地糊在臉頰上.麵色逐漸青白僵硬.頓時慌的滿眼淚光.聲音抖索的問道:“皇上.我........我家主子她........”


    “別問了.快去燒壺烈酒拿來.”文浩皺著眉頭.沉聲命令.腳步匆忙地往殿內走去.


    “是.是.”秋桂點頭應著.小心翼翼地嗬護著手裏的燭火.一路照著亮兒.打開了珍珠簾子.陪同他一起轉入寢殿的重重碧色鮫紗帷帳之內.繞過窗前的四扇楠木雲母琉璃屏風.將茗慎放在了雕龍鳳呈祥紫檀大床上.


    雖然茗慎這半年過得缺吃少穿.形同冷宮生涯.但是昭陽殿內玉堂金馬的裝潢卻依舊華麗奢靡.沒有因為她的失寵.而失去原本的金碧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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