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若[書]吧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後悔過.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後悔.但他知道.自從那晚以後.她就徹底變了.變得格外溫柔乖順.乖的招人疼.惹人憐.因為.她已經不再是她了.


    她開始安靜的隨侍在他身側.紅袖添香的研磨.時而從如花之柔的紅唇裏溢出幾句冷香的詩詞.偶爾也會低眉順眼地奉上一盞芬芳四溢的熱茶.笑成千萬種柔情蜜意的形狀.


    她還會披上他鍾愛的絳色羅裙.像隻花枝招展的蝴蝶一樣.長發飛旋.霓裳飄揚.踏著顛狂急切的步子.跳著那顛倒眾生的胡旋.


    她甚至會戴上全副珍珠頭麵.用胭脂搽紅眼角,喉嚨吊起淒絕的水磨調.水袖輕揚一段纏綿悱惻的《桃花扇》.


    總之.嬪妃們會的她都會.琴棋書畫詩酒茶.她無一不通.無一不精.


    嬪妃們不會的她也會.


    會做江南的小菜和點心.會唱野曲兒還懂些經略.


    漸漸的.文軒發現她幾乎什麽都會.時而像天山之巔高貴聖潔的雪蓮.時而又像墮落風塵的歌妓舞女.還像梨園行當裏的花旦戲子.她簡直扮什麽像什麽.幾乎千變萬化.


    但是人前.她依舊是那個寵冠後宮.雍容華貴的慎妃娘娘..這一點.始終沒變.


    隻是文軒已經開始分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他對她的了解.實在太少了.


    即便如此.他也能夠看的出來.她對他所以的好.隻是討好.無關情愛.


    ...


    翊坤宮裏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


    晝夜晨昏.文軒與茗慎兩兩相對,什麽江山社稷.什麽外憂內患.什麽外戚專權.通通拋到腦後置之不理.如同農家荒廢了耕織.如同書生了荒廢仕途.如同紂王荒廢了朝綱……


    宣文帝高坐深宮.縱情聲色.揮霍無度.荒廢朝政.專寵慎妃一人.冷落了三宮六院.


    長久日深下來.後宮開始怨聲四起.朝堂也變得動蕩不安.


    茗慎如日中天的盛寵.在前朝掀起了驚濤巨浪.大小官員皆道她是個弑君逼父.荼毒姑母的蛇蠍毒婦.諸如妲己妺喜之流的狐媚禍水.


    絕翊坤兮.天下臣服.


    滅慎妃兮.社稷寧康.


    願皇遠色兮.再正綱常.


    要保天下太平兮.速廢慎妃娘娘.


    以姑蘇寒.西林坤為首的黨羽大臣.紛紛諫言上表.養心殿正大光明的匾額下麵.參奏茗慎的折子漸漸摞成了山高.


    而文軒卻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反而像是迴到了年少風流的癲狂歲月中.學著富貴閑散人家的公子哥.執起那支主宰天下蒼生的朱筆.在灑金的桃花箋上.徐徐寫下‘安得此生兩全法.不負天下不負卿’的款款深情.


    別看文軒表麵上變得荒淫昏庸.實則他的內心清明若鏡.當然.他的沉迷也是真的.但也是為了更快的把茗慎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上.以圖為日後滅掉納蘭一族做點的鋪墊.


    他們二人之間.注定一個是輸.一個受苦.


    她需要保護.用盡了畢生所學討好.隻為換得母女均安.所以她的風情再美.始終非關風月.


    而他卻漸漸中了這愛的迷毒.掙紮在天下與紅顏之間.恨隻恨做不到難得糊塗.而是在清醒的報複.一麵滿足.一麵殘酷.欠下的幸福.終究再難彌補.


    ...


    多情自古原多病.深秋突來的一場雨疏風驟.那花.已不是昨夜海棠.


    金尊玉貴的慎妃娘娘病倒了.病因無從得知.太醫院的藥輪番端進去.總也不見得好.後來眾人紛紛揣測,說她是被皇上幹的太過火.血氣損虧過多才病倒的.


    這樣的消息從大內傳了出來.探病的朝廷命婦絡繹不絕.後宮諸妃也象征的前來噓寒問暖.就連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表姨妹.嫂姑姐等親戚.也都如殷勤的蜜蜂般嗡嗡嗡的巴結而來.一時間收到的禮品和藥材成堆.樣樣都是價值不菲.


    眾人不禁紛紛感歎.福慧難雙修,有了慧.便磨光了福.慧極必傷.自古紅顏..多薄命.


    還有個說法.不敢公開嚷嚷.卻在私底下廣為流傳:再是矜貴的修為.也逃不出這生來的賤命.一個表子娘養出來的狐媚貨.必是個福薄的東西.君恩厚重.是她那卑賤之身能禁受的起的嗎.


    ...


    春寒料峭.亮澄如金的陽光隔著錦支摘窗上照射進來,.華光流溢在吐著白煙的蓮花碧荷熏爐上飛轉.濃烈的蘭麝香氣.籠罩不住苦澀的藥味和沉重的病氣.


    此刻的茗慎.早已消瘦的不成人像.圓轉清澄的雙眸.亦失去了往昔的靈秀狡慧.


    半裹著七色緙絲錦被.有氣無力的倚靠在臨窗炕榻上.幹枯的長發繞過脖頸傾瀉於胸前.勒了一條深紫色嵌珠抹額.越發襯得蒼白的麵色死人一樣.瑩潤的雙唇也血色褪盡.幾近透明.


    秋桂端了湯水進來.用銀勺攪了攪那脫胎描金白瓷碗內的湯汁,舀一勺遞到茗慎的唇邊.悉心勸道:“這是剛剛熬好的建蓮紅棗兒湯.最補齊氣血的.娘娘多少嚐口吧.”


    “沒胃口.”茗慎別開臉去.聲音滯重沙啞.行為卻像個孩子般任性至極.


    隻見她把手裏拿著的夜明珠墜子揉在臉頰.渙散的眸中殘存了一抹死灰色的嘲弄.其實她心裏清楚.自己之所以會莫名奇妙的病如山倒.根本不是因為所謂的氣血虧損.


    隻因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在她近乎瘋狂的去討好文軒的時候.當真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文浩.直到前段日子去給惠太後請安的時候.聽她無意間提起睿親王要率兵還朝的消息.這才驚覺.原來文浩不知不覺間.早已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了.


    長相思.捶心肝.直把綺年玉貌的人兒捶的瘦比黃花.任誰也想不到.當今恩寵如日中天的慎妃娘娘.竟然會害上相思病.


    不過她這一病不打緊.倒是苦壞了太醫院裏的那些禦醫們.由於醫治了一個多月.病情仍沒起色.撤的撤.貶的貶.弄得太醫院幾乎人人自危.


    另外皇上還賞下很多東西.珍貴的藥材.上好的補品.名貴的緞子.華麗的珠飾.恨不得用金銀珠寶把她給堆起來.或許換個別的女人的話.一定會歡喜得了不得.以為自己當真的三千寵愛在一身.


    但隻有她自己心中清楚.男人是最靠不住的.就比如白鵬飛吧.信誓旦旦的說要幫自己查出殺父兇手.卻在那天之後不在露麵.流雲飛絮.散的沒了蹤跡.


    秋桂見她終日拿著夜明珠墜子神思昏沉.變於心不忍的從她手裏奪了過去.苦口婆心的勸說道:“奴才雖然不知曉娘娘的病因從何而起.但也看得出來您病的太過蹊蹺.若是還把明珠墜子天天拿在手裏的話.保不齊哪天被皇上覺察出來什麽來.那該如何是好.您就是不保重自個兒的身子.承歡公主總的在乎不是.”


    “你呀.和她真像.”茗慎撫著胸口.輕輕咳嗽了兩聲:“靜媽在世的時候.也像你這麽絮叨.”


    秋桂憐愛地替她掖了掖被子.眼角微熱道:“奴才是個沒福氣的.怎比得娘娘的乳母.娘娘還是忘懷以前的舊事吧.當下養好身子.才是要緊的.”


    茗慎輕歎一聲.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忽見彩鳳穿著寶絲密花錦襖.像隻花雀般歡快跑了進來.


    她微喘著氣.手指門外激動的笑道:“娘娘.您快看.是誰過來了.”


    茗慎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好奇的張大了眼.隻見迎麵走來一個白胖貴婦.貴婦頭盤碩大鴉髻.戴了一頭的金玉珠翠.銀盤一般的圓臉上.脂粉濃豔.寬大的粉金蘇繡長袍緊緊繃在她水桶般的腰肢上.隨著她一扭一扭的走來.越發纏的她行動不便.


    這粗俗的婦人是誰.


    茗慎怔怔的看了她半晌.隻感覺十分熟悉.但硬是想不起該如何稱唿.就在她發愣的當口.貴婦已經大膽走到了她的跟前.並且抓住了她的手大哭起來.


    “我可憐見的閨女呦.你這迴真真遭了大罪.這才十多年沒見.怎的就瘦成一把骨頭了呢.我可憐見滴閨女哇……我嬌滴滴的閨女呦……”她大聲的哀嚎.但眼底無淚.還非得裝模作樣的取下掖在胳肢下的碎花手絹.假惺惺地按了按眼角.


    “娘……您怎麽會來宮裏.”茗慎詫異的問道.她並沒有太多重逢的喜悅激動,甚至還感到了無比的陌生,畢竟這個女人在她很小的時候就不願意見她,而且她們之間橫著十年的距離.


    十年.畢竟不是一個短暫的時間.那是一道很難跨越的溝鴻.


    “還有啊.您怎麽胖成這個樣子了.害的女兒剛才楞是沒能認出您來.”茗慎不可思議的看這她問道.


    印象中的娘親.是個弱柳扶風的纖細身量.沒想到她會突然胖的那麽厲害.整個人如同吹氣球一般鼓了起來.還有昔日尖瘦的下巴.如今變成了又大又圓的滿月.而且她平坦的肚子也吃成了小山高.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懷著幾個月的身孕呢.可見大哥把她照顧的極好.


    梅香拉起茗慎的小手細細揣摩.不覺間越來越愛:“還是閨女有成色.不但當上了皇妃.還那麽得寵.娘沾了你的光.在將軍府裏吃的好.穿的好.住的也好.再也沒受過公主那廝的窩囊氣.皇上為了你的病能早點好.特意傳娘進宮.前來陪伴.可見外頭說的不假.閨女你如今真真是皇上打心眼裏疼愛的妃子啊.”


    彩鳳撇了撇.嘻嘻笑道:“夫人現在知道閨女好了.那時候多不待見娘娘和我.如今娘娘出息了.你可該多疼疼娘娘.這麽多年.娘娘可是一刻都沒忘記給您盡孝.”


    “還是閨女好.還是閨女好.閨女是娘貼心的小棉襖.”梅香夫人繼續撫著茗慎的手.轉頭對其秋桂、彩鳳說嘴道:“虧得當年生了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嬌閨女.要不怎麽能把皇上給迷的團團轉呢.你們說是不.”


    “娘.這裏是皇宮.亂說話是要砍頭的.”茗慎緊握了下她的手.示意她收斂.誰知她竟然還來勁了.


    “怕啥.如今你是這後宮裏的頭一份尊貴.就該拿出點寵妃的款來.聽說你暗殺了貴太妃.皇上連一句怪罪的話都沒有.難不成還怕娘說幾句得意的話嗎.”梅香抿著紅唇笑道.耳垂上的紅玉珠嘀嗒搖晃.諂笑成一臉的春風得意.


    “在說朕什麽?竟這樣熱鬧?”


    文軒醇厚如酒的嗓音驚然響起.隻見他穿著一襲喜鵲登梅團花繭綢常服走了進來.這樣豔麗的顏色.若是穿在別的男人身上.難免有些輕佻女氣.但他自身的豐神俊雅.生生壓下了那份脂粉俗豔.顯得眉目如畫.唇邊掛在一縷春風得意的笑意.剛剛送走了四方來賀的外朝使節.他今日的心情不錯.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幾人慌忙跪地接駕.茗慎也跟著掙紮身子要起來.一想到剛剛娘親的話全被文軒給聽了去.頓時嚇的神色劇變.生怕他怪罪娘親.要知道背後議論皇上.造謠汙蔑皇家清譽.可是足夠殺頭的死罪.


    茗慎掙紮間.用力過猛咳嗽起來.隻得嘶啞著喉嚨著急道:“皇上……咳咳……恕罪.家母初來宮中.不懂規矩.還請皇上勿要……咳咳……勿要怪罪.”


    “躺好.快別起來.”文軒急忙上前攬她入懷.溫柔的撫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寬慰道:“嶽母玩笑幾句.朕是不會當真的.瞧把你嚇的.臉兒更白了.”


    “皇上恩澤.天高地厚.臣妾感激不盡.”茗慎勉強扯出一抹單薄的笑容.又轉頭對秋桂吩咐道:“快給皇上奉茶.彩鳳你就帶著夫人去禦花園裏轉轉吧.”


    “遵命.”


    梅香再怎麽說.也是在風月場上滾過來女人.好不容易見到了自己的金龜婿.豈輕易就被打發了去.於是她擰著絹子嘀咕道:“娘哪裏都不想去.就想在這兒跟皇上和你說說話.好不容易進一趟宮……”


    “娘.”茗慎及時打斷了她的話.額頭已是冷汗涔涔.一張病態的小臉兒.更顯憔悴之態.皇上駕臨妃**中.閑雜人等都得迴避.娘親就算再不懂規矩.也不至於連這點眼色都沒有吧.


    她當皇上是什麽.


    叫她一聲嶽母.就真成她的女婿了嗎.


    “自家人好不容易聚上一迴.別讓宮裏那些虛禮給掬著了.反倒顯得生分.”文軒溫文爾雅的笑道.轉頭看向所謂的‘嶽母’.詢問道:“‘嶽母’在將軍府過的可還順心.”


    梅香有些羞赧的撓著髻邊的垂珠鳳釵.癡癡笑道:“好是好.吃的好.睡的好.賤婦一個老姨娘.能落得個安享晚年.已經很不錯了.隻要皇上能讓賤婦常來看看女兒.就十分知足了.其他的.不敢想.嗬嗬......不敢想......”


    文軒微微頷首.溫聲道:“知道嶽母好.朕和慎妃也就能夠放心了.至於其他的.朕記得嶽母的出身好像不太好.如今你是慎妃的生母.怎能隻當個府裏養老的姨娘呢.不若今日朕就封你個一品誥命夫人吧.賜孔雀袍,千黃金.良田千畝.並準你隨時進宮,以便陪伴慎妃.‘嶽母’覺得如何.”


    “乖乖.一品誥命夫人……”梅香驚喜的張大了嘴.繼而萬分激動地跪在地上.搗蒜似的磕頭:“謝主隆恩.謝主隆恩.”


    天啊.她一個窯子裏唱曲兒的紅姑.居然能當誥命.她如今也是朝廷的一品誥命夫人了.狗肉居然也能端上筵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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