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男人點了點頭,旋即又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兩手輕輕捧住她精致的臉蛋道:“鴻豐可以給你,但是你,是我的!”


    盡管他語氣灼熱,堅定,霸道中不失深情,但茗慎還是如五雷轟頂般的怔住了。


    “你休想,我是你不管多少錢都買不到的!”茗慎憤怒的瞪了他一眼,而後如一片旋轉在秋風裏的枯葉般飛出了雅閣。


    臨出門時,剛巧看見一個唇紅齒白的紫衣少年,滿臉春風的迎麵進來,茗慎隻覺得胃裏一陣惡心,胸口的隱痛更加強烈了。


    這個男人,果然是個有斷袖之癖的死變態!


    ———


    茗慎和金萬傳立下了契約之後,金萬傳便巴巴地將五萬兩黃金交給了她,又見她似乎很中意紫玉,便將紫玉贖身送給了她,以示友好。


    茗慎在金碧寺藏身自然不能暴露行蹤,故而將紫玉暫時安置在哥哥的外宅居住,又命杜雲帆也搬過去潛伏起來,順便監視著紫玉,防止她外出給金萬傳通風報信。


    榮祿則利用職權之便,連夜掩護著揚州商行的人偷偷將黃金送出了京都,從此‘鴻豐’的人像在人間蒸發了一般,消聲覓跡,十天之後,傳出了金家變賣假貨,資金周轉不開而導致破產的消息。


    ———


    漏屋偏逢連夜雨,金家破產之後,又被人一本參上了朝堂,把他這些年勾結親貴,賄賂朝臣,逼良為娼,倒賣人口等等一百多條罪行公諸於世,宣德帝一怒之下將金家滿門腰斬於市,由於金顏嬌已經嫁進王府,所以幸免於難。


    但是文軒卻沒那麽幸運,他和金家官商勾結,與朝臣結黨營私被人告發,不但被宣德帝褫奪了“和碩”的尊榮打迴原型,並且今後不得在染指政事,隻得乖乖的閑賦在家,閉門謝客。


    端親王府受到牽連這件事,在茗慎和榮祿的意料之外,不過毫不費力的就把金家連根拔起,倒也當真痛快,不過茗慎想到金家莫名被參一事,總覺得跟那個斷袖之癖的恐怖男人有關。


    還真希望不是他幫了自己,因為她這個輩子,不!是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想在見到那個欺負過她的可惡禽獸!


    但緣分這個東西往往非常奇妙,似乎你越害怕什麽?它就偏偏給你來什麽!


    於是乎,在某個月朗星疏,雲淡風輕的夜晚,那個她最不想見到的男人,翻牆越宅地和她來了出‘張生月下會鶯鶯’的戲碼。


    ———


    新年的除夕夜,是個合家團圓的日子。


    白鵬飛迴提督府吃年夜飯,空曠的寺廟隻剩下少數的侍衛把守,幾朵零碎的煙花劈啪劈啪地炸開寂寥的黑夜,猶如一陣陣刺耳歡聲笑語,在空落落的禪院迴蕩。


    月光如一汪冰冷的清水灑在人間,淋濕了落紅繽紛的梅花樹。


    凜凜寒風中,茗慎披了件月白刻絲雲紋小襖,抱著古琴坐在樹下,淩亂孤獨的影子倒映在青磚上,似有千百種說不出的孤獨與憂傷。


    每逢佳節倍思親,尤其是在這萬家團圓的除夕夜,對親人的牽心和思念會變得百倍劇增,使得她不知不覺的迴憶起舊日的時光。


    年幼的她,總是不遺餘力的去博取父親和娘親的關注和寵愛,哪怕一句好聽的話,一記誇讚的眼神,都能令她開心好多天,可最後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和算計!


    曾經的她,每年的除夕夜,都會窩在奶娘散發母愛芳香的溫暖臂彎裏,仰望漫天萬紫千紅的火花,渴望著哪一天,父親或者娘親,能夠記起今天是她的生辰,為她擺上宴席慶生,再請來德明戲班的花旦唱上一出?麻姑獻壽?,可是這出戲,總是在五天以後,茗婉妹妹的慶生宴上才會吹響。


    迴想當初種種,茗慎悔恨難當,以往受人欺負的時候,她隻會一味隱忍,就算備受算計,也隻圖個自保足矣,不予還擊。


    就是這樣一個謹慎隱忍的性格,才使得奶娘慘死在了那些人的棍棒之下,多少個輾轉反側的深夜,她每每一閉眼,腦海裏就會浮現出靜媽倒在血泊雨水裏的畫麵、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


    “人生長恨水長東!”


    茗慎曲撥宮商,闔眸清唱,眼瞼下的熱淚兇悍的噴湧而出,順著素麗美豔的臉龐瀝瀝唰下,一滴一滴淌落在琴弦,手背冰涼一片。


    “曲裏愁雲慘霧,似有綿綿不絕的恨意,金家已經滿門抄斬,難道還不能泄你心頭之恨嗎?”


    一道低啞的聲音從後背襲來,茗慎脊背一僵,整個身心似被鋪天蓋地的冷意席卷。


    這個聲音她到死也不會忘記——是那個有著斷袖之癖的男人!


    “半夜三更學人竊聽牆角,看來尊駕也不過是個雞鳴狗盜之輩。”


    茗慎睜開雙眼,清澄的眼眸裏蕩漾著嘲弄的光彩,起身迴首,果然正是個那個變態的男人。


    “揚州商行的少東家,就是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恩公的嗎?”


    男人頎長的身材立在寒風中,還是戴著金色麵罩,黑色暗紋貂毛大氅時而被風揚起,張狂霸氣又帶著幾分冷厲。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茗慎翻了一記白眼給他,清冷如梅,一臉淡然。


    但是她的內心卻早已驚駭到毛骨悚然,這個男人那天百般輕薄與她,怕是早就識穿了她的女兒身,又能了如指掌揚州商行的內幕和暗語,還能找到這裏來,怕是連她是端王側妃的身份,也瞞不住了吧。


    這個男人是何來曆?接近她有何目的?這些茗慎還一無所知,可人家呢?早已摸清了她的底細找上們來,而且他動不動就欺負人,不是她孤身一個女子能夠應對的,心中焉能不怕?


    男人薄唇微勾,饒有興致地觀看她臉上變幻莫測的慌亂模樣,步步緊逼過去,含笑威脅道:“‘豐少’確定不認識我了嗎?要不要我來幫你迴憶迴憶?”


    茗慎心中一慌,濃密卷翹的睫毛忐忑不安地顫抖成雙翼翩躚的蝴蝶:“你這個恩公我不承認,你收集了那麽多金家犯罪的證據,可見絕非一兩日的功夫,所以金家倒台也是你樂意看見的,我並不欠你什麽?還請尊駕高抬貴手,莫要為難與我一個弱女子!”


    “弱女子?在哪呢?”男人偏頭端詳了茗慎半晌,忽的笑了:“慎側妃不但把揚州商行經營的有聲有色,還打著我鴻豐的名號,將金萬傳那隻老狐狸唬得一愣一愣的,如此巾幗不讓須眉,又怎麽會是個‘弱女子’呢?”


    “你到底想要怎樣才肯放過我?”茗慎手足無措,目露恐慌,身子陡然開始不安分的掙紮起來。


    “安分點,小東西,要不仔細我現在就……”男人壓抑而危險的聲音戛然而止,伸手將她緊緊箍在懷裏,那狠勁,似乎要將她揉碎在心頭似得。


    “你……”茗慎不敢妄動,氣得鼻翼微微煽動。


    男人唇角劃出一抹得逞:“怎麽?”


    茗慎咬牙,一字一頓道:“不要欺人太甚!”


    “就欺負!”男人有點任性和負氣。


    茗慎心中七上八下的狂跳一通,貝齒緊咬嫣唇:“尊駕何必如此刁難我一個小女子,傳出去沒得讓人笑話,有什麽事情咱們可以慢慢商量,還望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那你彈曲兒給我聽!”


    男人雙目流連於她眉眼間,低聲呢喃,此景,此情,月下花前,軟玉溫香,煙花漫天,他多希望時光能夠停留在這個除夕夜裏,停留在心貼著心一起悸動的韻律中。


    “隻要你不在動手動腳的,小女子就恭敬不如從命!”茗慎狠狠白了他一眼,嗔道。


    男人得寸進尺,低笑:“那我要聽女子仰慕男子時,傾述愛意的曲子!”


    茗慎虛眯著眼仰頭望著他:“你不太過分了!”


    “這就算過分了,我還有更過分的,你想不想試試?”男人惡狠狠的威脅威嚴,粗糙的手指揉搓上她豐軟如花之柔的唇瓣,像個鬧氣使壞的孩子一般。


    “放開我,我唱,唱還不行嗎?”


    形勢逼人,茗慎隻能順著他了,以前隻知道有難纏的女子,沒想到男人一旦耍起無賴來,足以令天下女人束手無策。


    被人硬逼作樂妓取樂,茗慎心中自然不太樂意,不過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竟然讓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文浩,內心掀起一片黯然,五指緩緩挑動了琴弦。


    縷縷琴聲,悠悠揚揚,在月下花前的情韻裏,奏出一曲蕩氣迴腸的樂章,滿腔的相思之情也隨著這樣的韻律綿綿而升,隻聽她輕軟婉轉的唱道: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年華似水去不返,隻怕是春盡花殘徒惘然。”


    “任你把十二亭台都賞遍,情懷難遣添幽怨。”


    “池中魚兒廊下燕,任憑暢遊任飛旋。”


    “我似籠中金絲鳥,有翅難展向雲天。”


    “怨,父母教嚴。”


    “恨,名門深院。”


    “歎,青春虛度。”


    “惜,窈窕嬋娟。”


    “悲,春光如許。”


    “痛,難覓良緣。”


    文浩目光癡迷的望著月下彈琴的茗慎,隻見她白衣墨發,朱唇微啟,旖旎悠長的水磨調從她喉嚨裏源源滾出,宛如春蠶吐絲一般絲絲入扣,纏綿入耳,甚至把他的心都緊緊包裹其間,勒得他胸口悶痛,幾乎窒息。


    “別唱了!”


    男人驟然抓住了茗慎彈琴的手,嚇得茗慎猶如被劍刺到心髒一般,身子驀然一震。


    “你到底要鬧哪樣?”茗慎揪著雙眉,慍怒質問。


    “其實,我是來給你送生辰禮物的!”男人低啞的說道,放在一個小小的方形錦盒在琴旁,神態寥落地消失在濃墨一般的夜幕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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