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軒聽罷,這才稍稍寬心,隨即狹長的桃花眼冷冷一挑,恨意閃現:“待將來本王大業得逞,第一個不會放過的便是他,到時候,姐夫親手給你報今日的這一劍之仇!”


    ———


    時光荏苒,轉眼白駒過隙,寒流滾滾,北風凜冽。


    烏雲在晦暗的天空奔騰馳騁,變幻莫測,眼見一場大雪即將降臨,果不其然,待到了午夜時分,鵝毛大雪飄灑而下。


    本來當初茗慎昏迷不醒,高熱難退,當時宮裏請來的禦醫個個都道她熬不過年下,但好在文軒始終不肯放棄為她調理醫治,每日親手把一碗碗價值不菲的珍稀湯藥,執著的灌入她的腸胃,長久日深的堅持了下來,她也奇跡般的活了過來。


    西廂的寢房內,足足燒了七八個火頭極旺的炭盆,把整個寢殿烘的溫暖如春。


    茗慎不知何時,已經從渾渾噩噩中悠悠轉醒,耳邊聆聽到窗外積雪壓斷了枝椏的“咯吱”聲,頓時,一種承擔不起的痛苦,猛地在她心底劇烈斷開。


    廢園裏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荷塘邊笑語歡顏的攜手同行,五歲那年,冒著嚴寒風雪和被懲罰的危險,親手端來熱氣騰騰的野菜湯,還有銅鏡妝台前,為自己打理青絲的十根繞指柔……


    和靜媽過往的一切,瞬間從茗慎深入黑暗的腦海中閃現出來,漸漸化作一把鋒利的匕首,筆直的刺穿她的心肺,仿佛把無盡的黑暗,給刺出了一個鮮紅的窟窿!


    “奶娘,奶娘……”


    茗慎心中唿喚著她,整顆心都被密密結結的絲網給牢牢的纏繞住,越收越緊,無處可逃,活生生勒得她喘不過氣來,令她唿吸困難,眉頭越皺越緊。


    “醒了?”


    文軒靜坐床前,驕傲白皙的指尖,憐憫的撫去茗慎眉心蹙起的疙瘩,出神的凝望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龐,仿佛那是黑夜裏扯破的一個洞,慘淡得如同一尊破碎的白釉花瓷。


    茗慎聞聲迷蒙地張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文軒消瘦挺拔的身姿坐在床邊。


    但見他寬大的絳色儒衫輕垂,側麵斯文俊雅的輪廓,在光影下泛著玉石一般溫潤的光澤,唇角染了幾許淡淡笑意,如同翱翔晴空萬裏的閑雲野鶴那般悠閑自在,讓他看上去沒有半分的邪佞殘忍,似乎‘心狠手辣’這四個字,跟他仿佛永遠也沾不上邊,但是茗慎清楚,那不過是他欺騙世人的假象,以此來掩蓋內心的毒辣刻毒。


    文軒與她四目相對,唇角肆意上揚,聲音帶著誘人的低靡,關切道:“慎卿,餓不餓,可想吃些什麽?本王立刻讓人給你去做!”


    “我……我想吃奶娘做的冰糖雪梨燴……”


    茗慎眼神呆滯的望著他,美絕人寰的眉眼充滿了稚嫩的期盼,眸底深處卻透著慌亂心虛,仿佛已經意識到悲劇成釀,無力迴天,卻又拒絕與真相赤﹡裸相對。


    文軒握住她微微發冷的手指,輕柔折迴掌心,低聲勸道:“靜媽已經不在,你看開些吧,大病初愈,若是再悲慟過度的話,怕是要對病情不利的!”


    茗慎暗淡的眸光一下子變得哀戚無比,嘴裏吐出的每個字,都仿佛在疼痛裏打顫一般,哽咽道:“是啊,奶娘已經死了,是被金氏給打死的,世人常說人老不吃棒槌苦,金氏,她……她怎就狠毒至此呢?”


    文軒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柔聲哄道:“本王已經責罰了金氏,讓她在東廂閣裏禁足思過,為你死去的奶娘食齋守喪,慎卿還是別太傷心過甚了!”


    “食齋守喪?嗬嗬,也是啊,她是王爺的寵妾,我的奶娘不過是個奴才罷了,王爺自然是舍不得讓金氏以命相抵的!”


    茗慎譏誚一笑,蒼白的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一幕一幕滴血的迴憶,化作串串晶瑩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水晶一般,“撲撲”地打落到華麗的紅錦被麵上,消散無蹤,徒留下一大片洇濕的水痕,浸透了刺繡精美的鴛鴦。


    文軒深感無奈,歎了口氣道:“金氏這次做的確實有些過分了,但她也是被身邊的奴才給挑唆的,慎卿若是心裏還有氣的話,本王就把那個如玉交給你處置可好?”


    早就聽出文軒維護金氏的意思,茗慎心中所有的悲憤,皆化成烈烈恨怨,雙眸如淬了毒一般死死瞪住文軒,挑眉反問道:“如果妾身此刻請求王爺休書一封,王爺覺得可好?”


    “你說什麽?敢在說一遍嗎?剛才本王好像沒聽清楚。”文軒眸光微眯,斯文俊雅的臉上,布滿了令人窒息的妖佞之氣。


    茗慎揚起蒼白尖尖的下顎,瞪著他陰寒到令人頭皮發麻的桃花眼,一字一頓道:“我說,懇請王爺——休——了——我!”


    “啪!”地一記響亮的耳光,被文軒狠狠煽到了茗慎的左頰,那雪白的肌膚上,五根指印清晰鮮明的腫起,唇角也緩緩滲出了一縷猩紅的血絲,腮幫火辣辣的疼痛讓她忍住了哭,隻瞪大了一雙圓眼,憤恨的仇視著文軒,麵上絲毫不懼。


    文軒淡淡瞥了眼茗慎的憤慨模樣,不以為然地坐正了身子,從袖中掏出絲帕擦了擦手,隨手一丟道:“別以為你現在臥病在床,就可以給本王甩臉子瞧了,下次再敢如此放肆的話,本王一定不會輕饒了你!”


    “何必等到下次?王爺不如現在就發落了妾身吧,反正自打妾身進門以來,王府上下對妾身可謂是百般折辱,萬般刁難,還不都是因為妾身出身納蘭世家,如今大好的機會放在王爺麵前,王爺不如賜妾一死,反正妾的奶娘新鬼孤寂,黃泉路上剛好少了一個作伴的人!”


    茗慎狠戾嘲諷的輕笑著,身上一襲白色褻衣宛若新雪,青絲垂落在臉側,素臉未妝,圓轉明豔的眸子宛如星辰般璀璨,素衣墨發,這黑白相間的豔色,愈發妖媚,似仙非仙。


    “沒想到你平日裝著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骨子裏竟然是這般傲慢娟狂的性子,居然還敢用激將法來激本王,當真以為本王舍不得殺了你嗎?”


    文軒冷怒挑眉,一把狠狠掐住了她纖細的脖頸,唇角冷冷逼近她頻臨窒息的臉頰,齒縫輕磨道:“爺想要殺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別以為有你‘表哥’給你撐腰,你就有資格在爺跟前大唿小叫了,下次若是再讓爺瞧見你和你的‘表哥’卿卿我我,爺一定親手滅了你這賤婦!”


    說罷文軒利落的甩開了手,茗慎扶著床沿再度坐起,緩緩撫著脖頸的酸痛,妖嬈的笑了:“王爺怎麽不掐死妾,反而撒開了手呢?難道是王爺鍾情於妾,所以於心不忍了麽?”


    文軒氣極反笑,嗤道:“納蘭茗慎你當真是看得起自己呀,本王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怎麽會看上你這個身無半兩肉的病秧子呢?本王警告你,別妄圖自作聰明的猜測爺的心意,一般自作聰明的女人,大多都很薄命的!”


    茗慎聞言,反而笑的越發輕蔑:“如果真如王爺所說,又何必在聽到妾身自請休書的時候,惱羞成怒呢?而且不守婦道的女人合該被休,您卻隻警告妾身不許跟人卿卿我我,您是在變相的委曲求全嗎?”


    麵對茗慎這樣直白犀利的態度,文軒隻覺自己的真心被她狠狠的拿捏成了一團,這種感覺當真是又恨又痛,又氣又難受。


    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他幾乎無時無刻的擔憂著她的病況,每天隻要一迴府,便先來西廂看望一番,親手喂她喝完藥才能放心離開。


    好不容易經過幾個月的努力,終於把她的這條小命從鬼門關給拽了迴來,沒想到呀,這個不識好歹的妮子醒來就牙尖嘴利的揶揄他,刺激他,無法無天的淨惹他生氣,更可恨的是,自己居然對她再也無法痛下殺手,而且還被她識破,被她可惡的當場點了出來。


    不過話說迴來,拋開這妮子的出身不論,她倒是算得上一個水晶心肝一般的妙人,猶記那日初見,一襲煙綠佇足在姻緣樹下,嗔癡薄怒,鮮活如昨。


    如今嫁進了端親王府不到一年,就被折磨成眼前這幅病入膏肓的尖銳模樣,實在令人唏噓不已,其實她沒有錯,錯的是命,誰叫她生來偏是納蘭慕容那個老匹夫的女兒呢?


    文軒想到此處,霍然起身,對著茗慎冷冷警告道:“縱然你有千般綺羅幽恨,也必須給本王忍迴去,更別妄想本王會休了你,既然娶了你過門,你就是我唿延覺羅※文軒的人,即便是死了,也隻能當我端親王府的鬼,這段時間你襯著養病好好的靜思己過吧,等你想明白了再來見本王,還有,你若是膽敢自尋短見的話,本王就把你的丫頭全部賣到窯子裏去,爺說到做到!”


    這席話幾乎是從齒縫裏強擠出來的,文軒把每個字都咬的格外用力,說完,便逃避似得,腳步匆匆的離開了西廂。


    他的確想要逃避,因為他無法再麵對茗慎那張刺目妖嬈的笑靨,更不想麵對她傷心欲絕的淚水和兇悍滔天的恨意,本來以為自己離開之後,心情會不再那麽壓抑,可沒想到,居然恰恰相反,此刻他的胸口,就像堵著一塊巨石一般,壓抑的他幾欲發狂。


    ———


    接下來的日子裏,文軒一次也沒有再次踏足西廂,因為他是一個驕傲而極有自製能力的人,所以每每生出想去探望的念頭,都被他的驕傲自製而生生掐斷,與此同時,他也不在寵幸任何一房妻妾,而是經常把自己關在聽雨軒中,苦苦思量著有關茗慎的種種。


    他越想就越發害怕,因為馳騁花叢多年,所向披靡的他,已經實在找不到和她繼續相處下去的方式了。


    在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消沉之後,文軒終於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茗慎太過不識抬舉了。


    所以他決計暫時先冷落她一陣子,或許就能使她變得不在那麽尖銳刺手。


    因為文軒真的討厭現在的茗慎,討厭她那副假意妖嬈的可惡嘴臉,討厭她含有淡淡嘲諷的輕蔑眼神;討厭她包藏禍心的巧笑倩兮;討厭她一副孱弱怏怏的可憐模樣;討厭她的冷漠相對和溫婉中暗藏不馴的態度……


    就這樣,在似水流轉的時光裏,文軒習慣性的討厭上了有關茗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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