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僅讓金雲鏢局得到了周轉,生意從此蒸蒸日上,走上了正軌,更是讓金雲鏢局在江湖上名聲大噪,單憑馮天鶴金刀大俠的名號本就能造出不小的聲勢,如今加上各大門派的支持,人皆以為金雲鏢局背後的勢力極大,故而自以為知曉內情的江湖宵小不敢得罪金雲鏢局。


    生活就是這樣,有時先甜後苦,有時苦盡甘來,有時甘苦並至。但有能力者獨缺時機,逢好時機者,無能力也難成事。正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馮天鶴與馮夫人相互扶持,操持著這偌大的家業,二人本就是能吃苦的勤勞之人,幾年下來,將這金雲鏢局經營的有模有樣,雖說生意日漸不如剛開始那般興隆,但也算過得去。金雲鏢局的規模也在一點點擴大,似乎所有人都認為這平淡恬靜的日子能一直延續下去。


    強則必辱,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平凡且平安的一生,是多麽的珍貴且奢侈。


    果不其然,好日子還沒能享受多久,金雲鏢局就險些陰溝裏翻船。本以為如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百姓們極為敬重的馮天鶴,無論黑白兩道都不敢招惹,就連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幾家大鏢局都要給金雲鏢局幾分臉麵,卻還有那不要死的醃臢宵小敢在金雲鏢局的貨物上動心思。


    近些年來,當地潑皮無賴組建的惡犬幫一直在天休府附近為非作歹,做些偷雞摸狗打家劫舍的勾當。但馮天鶴已然退出江湖,雖說心中厭惡無比,但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也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避免結下梁子,不好走動。但卻未能想到,不知死活的惡犬幫竟然主動找上了金雲鏢局的麻煩。


    前日裏金雲鏢局剛接了一單一年以來最大的生意,價值三千兩的金銀珠寶藏在掏空的倭瓜之中,裝了滿滿一大車。這一趟金雲鏢局刨去成本,裏外裏也能掙到三百多兩銀子。從外表上看來,這批貨物隱藏的甚好,本無多顯眼,加上金雲鏢局派出的人手不少,便要將這批貨物押運到八百裏外的白君山。或許是因為過於自信,又或許是疏於防備,金雲鏢局的人馬剛一出城便遭遇了埋伏。


    本以為沒有人敢劫金雲鏢局的鏢,鏢師多少也有些放鬆警惕,未曾想到這一放鬆,便叫他人有機可乘,陰溝裏翻了船,栽在了那下三濫的手段裏。所有鏢師都被惡犬幫事先埋下的陷阱當中散出的迷藥麻翻,幸得這群惡賊隻是圖財,未有害命,不然恐怕連送信的人都沒有,也不會有後來馬標帶著一幹人等去奪迴鏢銀的事了。


    因為此事,一直恩愛,相敬如賓的馮天鶴夫婦竟然大吵起來,兩人本都是好脾氣,但若是這批貨物追不迴來,信譽掃地,傾家蕩產不說,多年來的努力將會功虧一簣,眼前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這叫二人如何不心急?更沒想到的是,這批鏢銀不僅完好無損的奪了迴來,甚至還叫馮天鶴結識了幾位年少有為的江湖少俠,他自然是萬分欣喜。


    但這一高興,便難免多喝兩杯。馮天鶴生性嗜酒,但平日裏一方麵是因為年事已高,一方麵是為了顧及妻兒及鏢局中的正事,馮天鶴強壓著性子,滴酒不沾,唯有借著這個由頭開懷暢飲,大醉一場,短暫的放空腦袋,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勞心傷神的事。但這一多喝,便勾出這麽多年積存在心底,難以言說的酸楚與壓力。


    他本可以向馮夫人傾訴,馮夫人也很願意傾聽,為他分擔壓力。但馮天鶴的自尊心與責任感極強,他身為金雲鏢局的當家,覺得自己理應獨自承擔下的責任與壓力,馮夫人平日裏忙活些家中的瑣屑事已然很不容易,又要照顧年紀尚小的孩子,他實在不忍心再因為鏢局中事讓她擔心,故而鏢局中但凡有甚麽勞神之事,首當其衝的還是馮天鶴一人。但他年事已高,依然感受到力不從心,幸好還有馬標輔佐,不然他恐怕早已倒下。


    故而今夜馮天鶴有些失態,希望沈墨魚四人能夠理解。


    “這便是當家的的過去與現在。”馬標麵色凝重的長舒一口氣,雙手交疊輕輕落在翹起的左腿膝蓋上,目光在眼前四人身上流轉,終於將所有的事都說個明白,但他同時又囑咐四人不要張揚出去,畢竟這在馮天鶴看來,並不是甚麽光彩的事。


    尤其是那創辦鏢局的本金,馮天鶴好麵子,他沒有張開口找江湖上的朋友借,而是憑空變了出來。沒有人問過那筆資金的來曆,無論是馮夫人,還是馬標。甚至在平時的閑談之中,都心照不宣的避開那個難以啟齒的話題。馮天鶴也一直平靜的對待著生活中的起伏,沒有甚麽異樣。金雲鏢局的生意一如平常,馮天鶴夫婦也依舊相敬如賓,相濡以沫。


    但沈墨魚四人,尤其是較為敏感的裴鏡年,總覺得有甚麽異常,似乎還是不願意完全相信馬標,甚至馮天鶴,下意識的對其他人提起了防備之心。照理來說,同樣敏感的白星淚應該能察覺到相同之處,隻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自己父親與馮天鶴的交情注定了白星淚難以將馮天鶴擺在惡劣的境地去想象,聽罷故事後也隻是搖頭歎息,不禁感歎道:“哎,未曾想到馮伯伯還有如此一段往事,真是不容易呐。”


    “所以還請四位少俠多多包涵,今夜當家的難得放縱一迴。”馬標歎息連連,滿臉寫著擔心。眾人沒想到,這看上去粗手大腳,心直口快的漢子,竟如此細心體貼。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無妨,無妨。”沈墨魚已然吃飽喝足,輕輕拍了拍肚子,不顧一旁白星淚白眼已然快翻上天,抹了抹嘴邊油光便笑著衝馬標抱拳拜道。馬標尷尬的咧開了嘴,似乎想要說些甚麽,猶豫了許久還是沒能開口,隻得徐徐站起身來,雙手在腰間輕輕掃了一掃。為表示尊重,四人也趕忙起身。馬標拱手對四人言道:“四位少俠慢用,恕老夫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不能陪諸位少俠用飯了。”


    四人齊聲拜道:“恭送馬總鏢頭。”馬標微笑著點了點頭,行禮後正要離開,可一隻腳剛剛邁出大門,卻又縮了迴來,轉過身來,麵對著表情木訥的四人。屋內昏黃的燭火難以照亮馬標全部麵容,大半個身子籠罩在陰影之下,顯得十分詭異駭人,白星淚與沈墨魚相視一眼,滿頭霧水,又轉頭問道:“馬鏢頭還有甚麽事要吩咐麽?但說無妨。”


    可馬標猶豫片刻,忽然輕笑一聲,擺手說道:“哦,也不是甚麽要緊事。隻是想和諸位說一聲。我們這做鏢局行的,罪孽不小,殺氣太重。這一入了夜啊,陰寒至極,難免會出來些甚麽髒東西,不幹淨。雖說並無大礙,但是髒了諸位少俠的眼到也不好,這......”


    四人越聽越覺得馬標是在找甚麽借口,拐彎抹角,好不爽利,與白日那個豪爽大氣的總鏢頭簡直判若兩人。本都是習武之人,何苦用那牛鬼蛇神之說來恐嚇四人,其目的究竟是為何?四人相視一眼,心底難免有些顧忌,白星淚皺了皺眉頭,直截了當的說道:“馬鏢頭,你究竟想要說些甚麽......”


    馬標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慌忙改口,尷尬的幹笑兩聲,解釋道:“老夫的意思是,四位少俠用過飯後,還是盡早迴去休息罷,廂房已經為各位準備妥當。如果有甚麽要求,盡管來找老夫。若是老夫解決不了的,便隻有待明日我們當家的酒醒後解決了。老夫,先走一步......”說罷,馬標便快步離去,隻給四人留下一個匆匆的背影。


    這下不僅是白星淚,就連一向遲鈍的沈墨魚都有所察覺,但礙於白星淚的顏麵,不好直說,猶豫之下,才小心翼翼的嘀咕道:“小橘子,你說這馬鏢頭是不是有些反常?”白星淚冷笑一聲,白了他一眼,咧著嘴說道:“何止是反常?我看他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目光閃躲,言語不接,鬼鬼祟祟,不安好心。分明是有所企圖。我看他定是背著馮伯伯幹下了甚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說罷,白星淚轉頭看向身旁表情複雜的裴鏡年,裴鏡年的直覺一向最為準確,人也處變不驚,極為冷靜,白星淚便詢問她的意見:“我欲調查調查這個來曆不明的馬標,裴姑娘,你意下如何?”裴鏡年沉默片刻,捏著下巴思考了一陣,才長歎一口氣說道:“我總覺得此事另有隱情,恐怕不如我們看到的那樣。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為好,免得打草驚蛇,走漏了風聲。到那時再想調查真相,便是難上加難了。”


    大多數情況下,白星淚還是能接受他人意見的。聞聽此言,頗為讚同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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