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罷心願,又極為虔誠的磕了三個響頭,似乎是覺得那微薄的貢品神明看不上眼,方才還不願嚐試的沈墨魚竟頗為大方的又取出一錠銀子埋於樹下,諸事完畢後便心安理得的站起身來,十分暢快。迴頭再看那白星淚,依舊是滿臉狐疑,不願相信。


    且看白星淚手提寶劍,比劃了幾下,眾人還未及阻攔,她便大喝一聲,連出數劍,在粗糙的樹幹上留下數道頗深的劍痕,除此之外並未有甚麽異樣發生。白星淚嗤笑一聲,不屑一顧的收迴寶劍,又抬頭望了望那樹冠茂密。處,隻見樹葉微微顫動著,似乎有一個黑影在其中挪動。


    “小橘子!”沈墨魚快步走向白星淚,拉住她的手腕說道,“休要再胡鬧了。此樹有如此神力,定是成了氣候,你若再如此,莫要怪神靈降罪!”


    白星淚卻甩開他的手,始終抬頭望著樹冠深處,似乎是在迴答沈墨魚的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神樹?我看也沒甚麽神奇的麽,不過,我倒是有別的發現......”說罷,便後撤七八步,隨即向那棵古槐衝去,踩住樹幹徑直而上,很快,她的身影便隱沒在樹影茂密之處。


    其餘三人在樹下滿頭霧水,皆仰著腦袋尋找著白星淚的蹤跡。少頃,竟聞聽樹上一陣打鬥聲傳來,但聞白星淚輕喝幾聲,劍光相接,斬斷不少枯枝黃葉,紛紛揚揚的落下來,眾人大驚,正欲去助白星淚一臂之力。忽見樹頂一個黑影沿著樹幹墜落在底,驚得三人後退半步,又湧上前細看。


    原來自那古槐樹上滾下的黑影乃是一個人:隻見此人身高不足五尺,瘦小的身子拖著碩大的腦袋,顯得極不協調。身著粗麻短衣,用布巾裹著頭,隻露出一對驚魂未定的雙眼和半張臉粗糙如樹皮般的皮膚。三寸丁,穀樹皮,矮小醜陋,一言難盡。但令人驚奇的是,這侏儒的左眼竟是重瞳。正當眾人看著那撫著胸口喘著粗氣的侏儒疑惑之時,白星淚便輕身從樹下躍下,嬉笑著拍了拍滿手的灰塵。


    沈墨魚關切的上前問道:“小橘子你沒事罷?”白星淚卻翻了個白眼說道:“廢話,本女俠怎會有事?”說罷又轉身看了一眼那侏儒,壞笑著上前揪住他的後脖領,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我就說是有人在裝神弄鬼罷?老實交代,你是誰,為何在這樹上故弄玄虛,有甚麽目的,快快招來!”


    那侏儒方才與白星淚交手之時便知自己不是其對手,見白星淚如此,更是懼怕萬分,故而連忙示弱央求道:“女俠饒命,女俠饒命,我招,我都招啊!”裴鏡年也上前問道:“果真是你在這古槐樹上故弄玄虛,叫往來之人都認定你這乃是古槐成精,神鬼顯靈?”


    侏儒點頭如搗蒜,急忙解釋,若竹筒倒豆子般,將此時的來龍去脈盡皆說出:“不瞞諸位大俠,小的名叫仇龍象,隻因會些不尋常功夫,故而得了個諢號,喚作刨地鼠。乃是這亂葬崗下蓮花村人士。祖上世居於此,乃是這蓮花村的守門人。方才便是小的為諸位驅散迷霧,也正是小的在樹上故弄玄虛,不過這都為了混口飯吃,還望諸位大小繞我一命,繞我一命......”


    仇龍象的聲音有些沙啞,聽上去年紀已然不小,竟跪倒在四人身前,諂媚獻笑,連連叩頭,拱手作揖,卑微至極。白星淚本就沒想害他,故而站起身來,環抱著雙臂問他道:“不必拜了。我等又不是甚麽兇神惡煞,自然不會害你性命。我且問你,這迷霧是如何形成,你又為何在此假借古槐顯靈之名斂財?”


    “迴這位女俠話,這霧並非小的所為,而是天然形成。祖上說蓮花村這塊地是受了上天神明護佑著的。百年前先人為躲避戰亂,率族人藏身於此,不想亂軍殺入,將全村百姓屠戮殆盡,隻留下三男七女僥幸留下一命,在此地繁衍生息。而當亂軍將此地洗劫一空之時,本欲原路返迴,不想天降大霧,揮之不去,亂軍被困其中,至死未能走出。先人感念上蒼憐憫之餘,又在每年大霧散去的三日內設下這無數陷阱,用於保護蓮花村。”仇龍象說的有鼻子有眼,雖說此事仍難以置信,但他卻沒有半點撒謊的模樣。


    見眾人都不言語,仇龍象便接著說道:“先祖自給自足,繁衍至今已然過了三十八代,生生世世,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蓮花村內,沒有一人出去過那亂葬崗。老人們都覺得,若是出了崗,便是必死無疑。除了那生有重瞳子的一脈人,村裏稱之為鼠家。鼠家傳人世代相傳一種武功,能驅散這迷霧,故而由每一代鼠家人在此看守。”


    “我便是鼠家這一代的傳人,日夜在此守候,過了三更天才迴家休息三個時辰,便又要迴到此處。”說到此處,仇龍象還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們鼠家原本的職責是看守這蓮花村如今的唯一的出入口,保護村民的安全。但我們鼠家卻是唯一走出過蓮花村的人,我們知道外邊的世界有多好,外麵的人都使一種叫銀子的東西,我們家便借此機會,假借古槐樹顯靈之說,一來可指引來往過路人,二來也能討些銀錢,來換酒吃。”


    仇龍象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還極為嚴肅的強調道:“這外麵的酒可比我們村裏的好多了!這十兩銀子,我能喝上好久呢!”


    裴鏡年聞言雖大為驚奇,但仍心存疑惑,故而發問道:“可若是有圖謀不軌之人埋銀後入村行不軌之事,又當如何?”仇龍象遂答道:“從未給有過如此情況。我們這村子荒僻,知者甚少,雖偶爾有些許江湖人來到村中借宿,但都是第二日便離開。今日頭一次撞見像這位女俠這般人物,識破的小的的偽裝。”


    說罷,那仇龍象還畢恭畢敬的向白星淚鞠躬作揖。白星淚擺了擺手,冷笑著說道:“休要如此討好諂媚,我不吃你那一套。不過看在你並無害人之心的份上,今日便暫且饒過你。快快在前引路,我們要去蓮花村借住一夜。”仇龍象嬉皮笑臉的搓著手,聞言向崗下一指便說道:“不消引路,下崗便是蓮花村,夜色昏黑,諸位小心陷阱。小的先走一步,告辭!”


    說罷,轉身就要離開。白星淚見他要逃,正要上前將他捉住,不想四人身前竟騰起一陣煙塵,啥時間沙土衝天,嗆得四人睜不開眼,連連咳嗽。待煙塵平息,身前早已沒了仇龍象的蹤跡。隻剩下幾個頭顱大小的坑洞,可一堆被翻出在外的泥土沙石。


    “這是甚麽武功......咳咳......”白星淚嗆得淚流滿麵,急忙捂住口鼻,心裏恨透了那仇龍象,過了許久,才撣去滿身塵泥,沒好氣的說道:“該死的仇龍象,竟敢捉弄我們。武功不高,逃跑倒是一絕。等待會兒到了蓮花村子裏,定要叫他好看!”


    可裴鏡年的注意力卻都在那幾個並不算大的坑洞上,明覺見狀,心中頗為不安,故而問道:“裴姑娘,莫非這仇龍象有甚麽蹊蹺之處麽?”裴鏡年咬著指尖,凝神靜思一陣,眉頭不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徐徐說道:“我也說不清楚。這仇龍象說的話是真是假,尚難有定論。但這幾個洞卻不是尋常之物。依我所見,這些乃是盜墓才會留下的盜洞,這仇龍象的逃跑之法,與盜墓賊的鑽地縮骨功倒是極像。”


    “盜墓賊?”白星淚大為驚詫,“莫非那仇龍象乃是誆騙我們,其實他就是個盜墓賊?可他的目的究竟是甚麽?”眼前的迷霧雖然已經怯散,但此事卻越來越玄乎。疑雲重重,不知前路如何。正當白星淚,裴鏡年與明覺三人為此事發愁之時,一旁的沈墨魚卻仍跪在樹前,低著頭不知在做些甚麽。白星淚不耐煩的上前輕輕踢了踢他的腰,說道:“喂,傻子,都說了這棵樹沒那麽神了,你還拜甚麽呢?”


    沈墨魚徐徐轉過頭來,哭喪著一張臉說道:“我的銀子......沒了......那可有將近十兩呐!該死的賊人,騙誰不好,偏偏騙小爺,等小爺捉住了你,定要叫你好看!”白星淚見狀卻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捧著肚子笑道:“你可真是活該。”


    “仇龍象的話真假難辨,蓮花村隻怕是兇多吉少。我們是否還要去,表決一下罷。我不讚成冒險。”裴鏡年平複了一番心情,建議道。


    白星淚也站出身來表態道:“去,自然是要去!都已經走到此處了,豈可放棄?”沈墨魚難得大動肝火一迴,騙了他的錢財幾乎比砍他一刀還令他氣憤,故而沈墨魚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說道:“去,我必要找到那仇龍象,叫他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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