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沈墨魚反駁,公孫忘景遂站出身來擋在公孫無求身前,一是防止沈墨魚激怒公孫無求橫生枝節,二來是阻止公孫無求繼續惹是生非,激起矛盾,同時迴首瞪了一眼公孫無求,示意他住口。公孫無求冷哼一聲,卻不再多言。


    沈墨魚剛想開口,卓一平卻搶先一步,麵如靜水,撫須徐徐說道:“這似乎不大合規矩罷。沈少俠,晴玉畢竟是我氤氳山莊的丫鬟,今日不幸死在莊中,自然應當由我莊中之人負責調查,豈能交予外人?”


    “那個所言不錯!”公孫無求不顧公孫忘景接連以眼神相勸,最終還是昂著頭嚷道,“難道我氤氳山莊無人可用麽?隻不過死了一個丫鬟,依我看,不消三日便可破案!”


    “哦?四弟為何如此巨果決?莫非你有甚麽線索麽?”卓一平迴首問道。公孫無求不假思索,便迴答道:“大哥,我氤氳山莊名震江湖,且戒備森嚴,尋常宵小,聞風喪膽,哪個有本事在我莊中行兇殺人?故而依小弟看來,此事定是那祝溪虎所為!”


    卓一平聞言點了點頭,道:“四弟此言,倒也不無道理。那祝溪虎修煉邪門武功,須以人血及五髒六腑為引子,我莊中已有二十三名弟子遭他毒手,隻不過,這下人被殺,還是頭一次發生。”話音剛落,一旁的裴鏡年卻斷然否決道:“絕非如此!”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卓一平尚未開口,公孫無求搶先怒斥道:“丫頭,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卓一平卻抬手將公孫無求攔住,嚴肅地問道:“裴姑娘何出此言?莫非你早已看出其中端倪?”


    “迴稟卓莊主,晚輩尚未檢查過案發現場及屍首,但根據二位莊主方才所言,在下幾乎能斷定,絕非四莊主所說那般簡單。”裴鏡年不卑不亢的拱手說道。而公孫無求見被一個小輩如此反駁,自然氣急敗壞,正欲破口大罵,卻被公孫忘景攔住,公孫忘景聞言便湊到卓一平耳畔,輕聲說道:“兄長,前日那位明覺小師父曾說過,這位裴姑娘出身府衙,尤擅查案,不如就讓她徹查此事,也要還晴玉一個交代。此事非同小可,還望兄長切莫輕視。”


    卓一平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深表同意,若是將晴玉之死置之不顧,倒顯得這氤氳山莊先前所做的諸多俠義,全都是狗屁了。可卓一平尚有些猶豫,總覺得要將外人扯入氤氳山莊的事物之中總有些不妥,但裴鏡年卻機靈的說道:“請莊主允許晚輩協助氤氳山莊偵破此案。”


    這協助二字看似平平無奇,卻將自己的地位放低,至少在台麵上,依舊是客隨主便,即便傳揚出去,名聲也好聽些。聞聽此言,卓一平大喜,先前的猶豫與顧慮一掃而空,當即便坦然應道:“好,裴姑娘既有如此信息,那便請裴姑娘進屋,查看現場及屍首!”


    說罷,卓一平便踏入屋中,其後緊跟著公孫忘景,公孫無求,沈墨魚,裴鏡年,明覺五人,其餘弟子皆在門外把手,不準任何人靠近打擾。


    房門緊閉,眾人圍成一個弧形,將晴玉的屍首圍住,退開四五尺的距離。除了那沈墨魚還麵帶悲愴,其餘人皆是麵色平靜。似乎是早已司空見慣如此場麵。卓一平抬手請道:“裴姑娘,盡管查驗罷。”裴鏡年遂緩步走到晴玉屍首前,蹲下身來,先是細細端詳了一番膚色,後又探出兩指,擺在其脖頸及胸前心髒處,心跳與脈搏早已停止,屍體也冰涼如霜,且開始僵硬,瞳孔渙散,毫無生氣。裴鏡年遂說道:“從屍體的僵硬程度來看,死亡的時辰,大概是四更天左右,距離現在,月末有三個時辰。”


    “嘁,不過如此。我也能看出來。”公孫無求隨手將拐杖擱在一旁,轉身坐在茶幾邊,一個人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喝了起來,還不忘譏諷裴鏡年。


    “四弟休要胡鬧。”公孫忘景喝止道,又轉頭說道,“四更天時分,理應尚有守衛弟子,為何無一人目睹晴玉被殺?”公孫忘景頗感奇怪,當即將房門推開,對著門口的弟子吩咐道:“汝等速去查明清楚,昨夜負責後院把守的弟子是哪幾個人,從速來報。”弟子們領命而去,公孫忘景複又將房門關閉,此時裴鏡年又撥開了晴玉屍首的眼皮與雙唇,查看了身體四肢,調轉過身來,摸了一陣脊背。


    公孫忘景遂問道:“裴姑娘可有其他發現?”


    裴鏡年沉吟片刻,麵色凝重,眸露疑惑,柳眉緊蹙,似在迴答公孫忘景的問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好生奇怪,據我看來,晴玉姑娘的脊背被人一掌打斷,脊柱斷裂,這才是致死的原因。且兇手出手極重,根本沒想留活口,故而一出掌便是必死一擊,怎會又留下如此痕跡?”


    “甚麽痕跡?”除公孫無求還在悠然自得地喝著茶,其餘眾人急忙問道。


    “晴玉姑娘的齒間與唇間殘有血跡,卻並非被打斷脊柱吐血所致,這唇上斑點的血跡加上右手食指處的細小傷痕,似乎是因咬破手指所留下的痕跡。可照理來說,那致命的一掌落下的一刻,晴玉便已然沒了命,又如何能殘存下一口氣,咬破自己的手指,她如此做,又是為了甚麽?”裴鏡年抬起晴玉的右手,若有所思的咬著下唇嘟囔道。


    明覺細想一陣,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阿彌陀佛,有沒有可能是在晴玉姑娘被殺害前,自己咬破的手指?”裴鏡年卻搖頭否決道:“不大可能。你們且看,兇手出手果決且致命,定是習武之人,且武功不低。而晴玉姑娘手無縛雞之力,倘若是習武之人要殺她,定然不費吹灰之力,且不會被她發現,故而屋中並未留下甚麽掙紮的痕跡。既然晴玉並沒有發現兇手的蹤跡,也沒能料到自己丟了性命,怎會在如此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之前,刻意咬破自己的手指,所為何故?這根本解釋不同。”


    “她咬破手指,莫非是要留下甚麽痕跡,好讓我等查出兇手?”公孫忘景忽然說道。


    裴鏡年聞聽此言,當即在屍體周圍搜索起來。果不其然,就在晴玉屍首右手原來擺的位置,被裙裾遮去了一小塊痕跡,故而裴鏡年方才未有注意到。可當她撥開裙裾,看清那痕跡之時,卻又變了臉色,似乎有些驚恐,急忙將裙裾蓋了迴去,喘著粗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眾人見她神色慌張,表情古怪,急忙問道:“可曾找到甚麽?”


    “這......”裴鏡年徐徐直起身來,卻是眼神閃躲,支支吾吾,不肯迴答。可看她先前的舉動,分明是找到了甚麽。沈墨魚已然按捺不住,早已想揭開兇手的麵紗,便不言不發的邁步走向晴玉,不顧裴鏡年的阻攔,撥開被裴鏡年刻意擋住的痕跡,待看清了那還差一筆,尚未寫完的“白”字,怒目瞪圓,攥著衣角的手愈發的緊,卻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更是五味雜陳,煎熬無比。


    見裴鏡年與沈墨魚一個個看了那痕跡後神態反常,卓一平,公孫忘景與明覺便也湊上前來,待看見了那“白”字後,也是萬分震驚,麵麵相覷,無話可說。沈墨魚顫抖的手放下晴玉的裙裾,麵色煞白,頭重腳輕,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卻險些栽倒在地。幸得裴鏡年急忙將他扶住,安慰他道:“沈公子你休要多想,一個字代表不了甚麽!”


    “裴姑娘......你說,這個血字,是否是晴玉臨死前,咬破手指拚命留下的線索......”沈墨魚虛弱的聲音卻穿透了每個人的心,隻見他眼角泛紅,淚光閃動,可想而知,在他心中,已然聯想到了一個人。一個他方才想起的,昨夜見到的熟悉背影。可他仍然不敢相信,是白星淚害了晴玉的性命。


    “這......”裴鏡年不知該如何迴答,倒是那一直在喝茶的公孫無求拄著拐杖起身大笑道:“哈哈,這還用說?依我看,定是晴玉熟識之人殺了晴玉,故而令她毫無防備,慘遭毒手。卻在彌留之際,奄奄一息之時,拚死留下了這兇手的名號!”說罷便也湊上前去掃了一眼,見用鮮血所寫的,乃是一個“白”字,便冷哼兩聲,竊笑不已。


    沈墨魚掙脫裴鏡年的攙扶,用那木劍支撐著身子,淚眼朦朧,抬起頭來直視著卓一平,問道:“卓莊主......敢問莊中可有姓白的弟子......”卓一平稍猶豫了一陣,還是如實答道:“不瞞沈少俠,說來也巧,我氤氳山莊共有弟子三百一十二人,下人四百餘名,卻無一人,是白姓。”


    “這麽說來,整個氤氳山莊之中,隻有一人姓白......”沈墨魚悲極生喜,竟苦笑起來,隻是那淚流滿麵的痛心模樣,令眾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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