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自以為即將得手,大事將成,沈墨魚扔毫無反應,難免心中大喜,便隨手摘下樹脂貼臉麵具,露出那熟悉的姣好麵容。這假扮白星淚之人,正是赤燕穀穀主,安寧兒。


    自竊取了那《雪中遺卷》後,安寧兒又扯住沈墨魚左臂,將他強行拉了起來,又一掌打在其左肩,使沈墨魚轉過身來,脊背朝向安寧兒,用雙手鎖住其肩胛骨,按住肩膀大穴,向後一扯,緊緊扣住沈墨魚手腕。手指連連點出,封住沈墨魚的奇經八脈,將周身內力盡皆逼入其丹田。


    安寧兒所修的歸墟神功,乃是一種能將他人內力汲取而出,化入自己體內,為我所用的玄妙武功。怎奈她初練此功,尚未大成,且修行歸墟神功需要修行者本身具有極為深厚的內力,否則非但難以練成,反而會被心法反噬,走火入魔。


    安寧兒如今的內力與修行的時間都不足以使出十成功力的歸墟神功,隻能將汲取出的內力暫存體內。倘若三個時辰內未將化來的內力排出或是化為己用,便會遭其反噬,傷及性命。


    時不我待,安寧兒不敢怠慢,加之若逗留太久,恐被人發現,故而便飛身而起,落在沈墨魚身前,盤腿坐下,輕喝一聲,兩掌齊出,又將沈墨魚調轉方向,麵朝自己。


    左掌貼在沈墨魚丹田處,右手按住其天靈,徐徐收迴雙臂,交疊一處,再度打開,繞圈畫圓,逆行真氣,顛倒周天,陰風迴旋,幻影相連,安寧兒麵沉似水,雙眸微閉,調整著唿吸與內力。


    左臂卡在右臂腋下,徐/徐/向前撥動推出,右手手掌化指,先放出一縷自己的內力,以做牽引,在沈墨魚額頭輕輕一點,注入其體內,又瞬間變指為掌,轉動手腕,五指微曲,逐漸向後拖拽,欲一氣嗬成,將沈墨魚全身內力,盡皆吸出。


    誰知剛一接觸沈墨魚的內力,原先還有些欣喜,小心翼翼的安寧兒刹那間變了臉色,猛然睜開雙眼,目光閃動,滿麵駭然。急忙欲抽出自家內力,收手作罷,誰知又被沈墨魚的內力纏住,難以抽身。


    安寧兒大驚失色,手足無措,隻得舍棄了那幾縷內力,不想被沈墨魚周身放出的幽幽藍光所傷,但聽聞一聲悶響,驚竟將距離沈墨魚不足一尺的安寧兒彈開七八尺遠,不及反應便跌坐在地,雙手已然失去知覺,微微顫抖著,驚疑不定。


    方才那一震,看似平淡,但威力不小,顫顫巍巍抬起雙掌,方知虎口處已被震裂,流下兩行溫熱殷紅的鮮血,安寧兒麵如土色,好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搖頭歎息道:“定是那刀雪客高瞻遠矚,早料到今日之事。今日我非敗在沈墨魚之手,而是敗於那風雪孤俠!”


    原來果真如這安寧兒所料想的那般,早在刀雪客將其內力傳授於沈墨魚之時,便已然料到,恐將來有一日,沈墨魚因勢單力薄為奸人所害,定有精通邪門武功的歹人覬覦其深厚內力,故而在雪中遺卷的每一章心法都添了一句,使沈墨魚無論是否大成,都能練成一套恪守心神,保全自身的心法。


    此套心法須在奇經八脈被鎖或是周身穴道被封之時方能顯出其厲害所在。但凡欲圖他人內力者,須扼其經絡,鎖其穴道,封其經脈,將周身真氣與內力逼入丹田匯聚,方能占為己有。刀雪客此舉正是要趁那覬覦內力之人,自以為將要得手,洋洋得意,放鬆警惕之時,出其不意,趁其不備,聚奇經之能,合八脈之力,調動丹田內力,充盈周身七百二十處穴位,瞬間釋放而出,重創歹人。


    若非安寧兒本身功力不弱,隻怕她早已死在方才那幽幽藍光之下。


    正當安寧兒支撐著羸弱的軀殼,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之時,驚覺那複又倒在床榻上的沈墨魚,問聽動靜,竟有所反應,更為驚詫,心想道:“怎會如此?我分明封住了他的穴道,莫非他又解穴之法?可我也與他打過交道,從未聽他提及此事。更何況,他方才分明還在酣睡......”


    安寧兒尚在疑惑之中,沈墨魚卻扶著沉重的腦袋坐起身來,左手撐在身下,竟感覺周身骨骼宛若散架了一般,奇癢難忍,疼痛難耐,故而從睡夢中驚醒,卻對方才發生之事,渾然不知。而刀雪客在《雪中遺卷》中暗藏的那套心法,更是能在外放內力的同時,衝開被封鎖的所有穴道經脈。


    眼看著那沈墨魚即將睜開雙眼,安寧兒宛若受驚的野兔,飛快地拾起落在一旁的樹脂貼臉麵具,又撲向沈墨魚,未等他看清眼前情況,便劈下一記手刀,正落在沈墨魚脖頸之上。


    不知是下意識的控製力道,還是安寧兒有意為之,這一記手刀不重不輕,隻是將沈墨魚擊暈,昏睡過去。安寧兒見他倒下,再度合上雙眼,這才鬆了口氣,長歎一聲後怒上心頭,今夜非但未能成事,甚至還差點陰溝裏翻船,泄露了身份,自然令她怒不可遏。


    換做他人,安寧兒定會一招斃命,一了百了,可卻對沈墨魚屢次手下留情,此事為何?隻見安寧兒立於床榻之側,俯視著那昏睡的沈墨魚,劍眉倒立,冷笑一聲道:“換作他時,我必殺你。今夜不取你性命,是你還有些利用價值,沈墨魚,你我後會有期!”


    說罷便匆匆推門離開,可她沒有想到,在她推門離去的一刹那,身後躺倒在床榻上的沈墨魚竟徐徐睜開了雙眼,隻看見一個模糊卻熟悉的身影,有些像白星淚,未及細想,便又昏死過去,頓失知覺。


    而那安寧兒故意將那沾了晴玉血跡的,從白星淚房中偷來的衣衫又悄悄送了迴去,趁白星淚睡得香甜之時,藏在床榻之下,後又匆匆離去。


    站在氤氳山莊之外,安寧兒迴首忘了一眼那天邊的魚肚白,眼看天色將明,又迴想起在沈墨魚房中的驚險,摸了摸懷中的《雪中遺卷》,輕哼一聲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雖說未能將你的內力占為己有,幸得已然得到這江湖上人人覬覦的《雪中遺卷》,想必以我的功力及天賦,快則一年,慢則五年,大事可成矣!”


    話鋒一轉,安寧兒又搖頭冷笑道:“沈墨魚啊沈墨魚,一場好戲在等著你呐。事到如今,我看你如何解開這個迷局。隻是我卻不能在此看戲,好生可惜!”幸得安寧兒並未被傷及根基,說罷便縱身一躍,跳下鶴林崖,揚長而去,眨眼間變沒了蹤跡。


    且聽天際一聲雞鳴,刺破了漫漫長夜,隨之而來的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銅盆落地的悶響聲,與清水濺落聲,一齊而出,震動了整座氤氳山莊,也驚醒了昏死一夜的沈墨魚。沈墨魚猛然從床邊彈起,正疑惑呐慘叫聲從何而來,下一刻便望見了那跌坐在房門邊的小丫頭雪釵,身下皆是水漬,銅盆倒扣在身旁,雙目無神,麵色慘白,抖似篩糠。


    雪釵這副驚恐的模樣,沈墨魚分明見過,便是前日裏目睹了那搭在房梁之上被殘殺的氤氳山莊弟子屍首。隻是如今雪釵的驚慌無措,遠遠勝過那次。沈墨魚匆忙下床,一眼便望見了那同樣滿麵驚恐的晴玉,隻是相比雪釵,晴玉的臉色鐵青,且一動不動,完全看不出唿吸起伏,更令人駭然的是,晴玉瞳孔渙散,嘴角還殘留著一線早已幹涸的血跡。


    沈墨魚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強烈的不安,卻偏偏驅使著他緩步向晴玉的方向挪去,麵露惶恐,唇無血色,徐徐蹲下身子,顫顫巍巍的抬起右手,顫抖著伸向晴玉的鼻尖之下,卻感受不到任何的唿吸,宛若晴天霹靂,雙目圓睜,瞳孔收縮,向後一仰便跌坐在地,手足無措,沒了主意。


    片刻之後,聞聽雪釵驚叫的幾名弟子與裴鏡年,明覺二人便匆匆趕來,卻偏偏少了那白星淚。原來是白星淚昨夜合眼的晚,太過傷心加困乏,故而睡得沉了些,並未聽見窗外動靜,也無人喊她起身,故而並未到場。待明覺等人趕到沈墨魚房中後,裴鏡年忙開口問道:“沈公子,發生了何事?”


    沈墨魚呆滯的轉過頭來,雙目噙淚,眼角泛紅,一言不發的抬手指著那晴玉的屍首,眾人皆驚,眾弟子急忙欲上前將屍體抬出,卻被裴鏡年一力攔下。眾人皆疑,裴鏡年遂解釋道:“如此多人,隻恐破壞了現場,諸位聽我一言,皆退出房去,再由我來驗屍,在此之前,萬萬不可挪動屍首。”


    怎奈那弟子不知裴鏡年的身份,亦不知她有甚麽手段,領頭的弟子便昂著頭掐著腰說道:“裴姑娘,這我可做不了主。這晴玉丫頭怎麽說也是氤氳山莊的人,想必是昨夜又被那大惡人所害。如此大事,自然要稟報莊主,方可決斷。僅憑裴姑娘三言兩語,實在是很難叫人從命呐。”


    裴鏡年尚未開口,明覺竟躬身拜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既然如此還是快些去稟報卓莊主罷,免得耽擱了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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