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休要無禮。”卓一平並無責怪之意,微笑著對蕭衍說道。蕭衍的反應嚇得沈墨魚魂飛魄散,兩腿發軟,連連擺手拒絕。


    公孫忘景遂爽朗的笑了兩聲,眯著眼睛忙打圓場道:“蕭兄弟,你就別為難沈少俠了。他一行人風塵仆仆來我山莊做客,此非待客之道。即便是要切磋切磋,也該等他們休息一夜。若你真的按捺不住,不如我倆比一場。”


    聞聽此言,蕭衍的興致消減大半,長歎一口氣,搖晃著手指指著公孫忘景笑罵道:“忘景兄啊忘景兄,你這張嘴啊,真是叫人佩服。比你的劍還有利三分。也罷也罷,今日不比,日後再提。隻是可惜,若是不能與這位沈兄弟好好切磋一番,著實叫人技癢難耐啊!”說罷又轉身拍了拍沈墨魚的肩膀,沈墨魚滿臉堆笑,卻是脊背發涼。


    待公孫忘景領著沈墨魚四人出了殿門,卓一平與蕭衍兩兄弟又麵對麵坐了,攀談起來。卓一平將茶盞退到他麵前,淡淡的說道:“三弟,來者皆是客,你怎能與客人切磋比武?實在不符合規矩啊。日後可莫要再胡來,免得壞了我氤氳山莊的臉麵,落個待客不周的名聲。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蕭衍咧著嘴幹笑兩聲,將盞中茶水一飲而盡,又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拍著大腿笑道:“大哥,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一遇到高手,就忍不住和他過上兩招。那位沈墨魚兄弟雖然年紀不大,但內功著實深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如此年紀便有如此功力,不是練武奇才,就是武功定有玄機。若非交手,實在不知。大哥,你亦是習武之人,難道不想見識見識?”


    卓一平微微一愣,沉吟片刻,終究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負手而立,緩步走下台階:“不錯,老夫對那孩子的武功也非常好奇,也罷,此事日後再提,未為晚矣。隻不過我氤氳山莊之所以能在短短數十年間名震江湖,後來居上,正是憑借仁義二字立足武林,如今氤氳山莊的處境並不樂觀,爬得越高,無數人的眼睛盯著你,做錯一步,都會跌入深淵。正是多事之秋,還須小心從事,步步為營,高處不勝寒呐。”


    蕭衍聞言又打趣道:“大哥你總是如此憂心忡忡,真是杞人憂天。”


    “小心為上嘛。”卓一平微微一笑,並不放在心上,眼神忽變,轉頭問道,“四弟呢,為何不見他?”蕭衍木訥的搖了搖頭,並不知曉。提起這影劍藏花公孫無求,卓一平便氣不打一處來,一口氣悶在胸口,徐徐吐出,歎聲說道:“真是太不像話了。這公孫無求毫無規矩,不聽調遣不說,做事亦無分寸,行事不端,總愛耍小聰明,遲早有一天,氤氳山莊的名聲會敗在他的手裏!若不是因為二弟,老夫早就......”


    卓一平還是沒能將後半句話坦然說出,礙於公孫忘景的顏麵,他也一直沒有和公孫無求翻臉,貌合神離,卓一平打心底是不願和此等人為伍,稱兄道弟的。蕭衍幹咳兩聲,也附和道:“大哥,都是兄弟,明麵上不說,可我們心底都清楚。但凡莊中要事,皆由你我與忘景兄商量,我們兄弟三人齊心協力,從不經那公孫無求之手,他又如何從中作梗?大哥不必太過擔心。”


    “話雖說是如此,可四兄弟之中若是公然排擠老四,難免會落人口實,叫武林中人嘲笑。到那時我氤氳山莊名聲掃地,還不是功敗垂成。”卓一平對公孫無求實在是束手無策,攤開手掌長歎一口氣,邁步走出了大殿。蕭衍也急忙起身,緊跟其後。


    再說那公孫忘景領著沈墨魚四人,在山莊中遊覽一番。沿途諸多弟子向公孫忘景行禮,公孫忘景毫無架子,俱都迴應。走到庭院正中,公孫忘景轉身向四人介紹道:“我氤氳山莊足有八百餘畝,建造於鶴林崖之上,背倚二百八十裏青屏山,主峰喚作歸棠峰,高約五百丈,極為險峻。山上乃是我氤氳山莊的禁地,非重罪受罰或是莊主允許者不可入內,通常乃是我兄弟四人靜心修行之所在。”


    “此處乃是整座山莊的中心所在。正對著坐北朝南的正殿便是俠隱殿,往東乃是膳房及內院,往西乃是弟子及下人的居所。俠隱殿後乃是我兄弟四人的下榻之處。俠隱殿西北便是望花樓,高三十丈,通常是用來舉辦宴會,招待貴客之地,此時節於樓上俯瞰,便可望見花隱穀百花盛開,絢麗奪目。望花樓之北乃叫聽風台,氤氳山莊向來以研習傳承劍法為主,故而這聽風台乃是鑄劍重地,有弟子日夜看守。俠隱殿東北乃是濁清閣,用於收藏各處經典,秘籍。亦有弟子看守。濁清閣之北,叫做尋棠小築,乃是一處亭台,台中有一株巨大的海棠樹,你們也是趕得巧了,不出三日,那海棠花定然盛放,其風景堪稱天下一絕,若有閑時,在此地休憩觀賞,亦是一種享受。”


    “非我誇口,山莊之大,廣納天下風光,一時難以說盡。”公孫忘景頗為驕傲的介紹道,聽的沈墨魚四人雲裏霧裏。白星淚強笑著說道:“氤氳山莊果然是鍾靈毓秀,人傑地靈,不僅山清水秀,更有像前輩這樣的人傑,真不愧是後來居上的江湖名門。”


    公孫忘景略微拱手,微笑道:“白姑娘過獎了。”說罷,又領著眾人在莊內閑逛,不知走了多久,那疲倦的太陽也沉入西山,將最後一絲霞光也收迴天際。偌大的山莊便隱入夜幕之中,收起了白日裏的雄壯,更添幾分猶抱琵琶半遮麵的典雅,直到飛簷之下懸起燈籠,整座山莊便又被照亮。


    沈墨魚四人已然走的倦乏,卻又不敢明說。可公孫忘景看在眼中,自然是明白在心,微笑著將眾人領到尋棠小築休息,又命仆從捧來香茶,供眾人解乏。四人坐在那尋棠小築的亭台之下,放鬆的捶打著大腿膝蓋,耳畔清風徐徐,鼻尖花香縈繞,沁人心脾,不禁讓四人昏昏欲睡。見送來茶水,白星淚,明覺與裴鏡年皆是道一聲謝,便接過茶盞,小口的泯著,倒是沈墨魚,滿臉苦笑,推辭不受。


    坐在石桌旁的公孫忘景見狀,遂笑著說道:“沈公子大可放心,此茶乃是普通的香茶,並非苦鬆香茶,乃是用山中泉水衝泡,十分甘冽,但喝無妨。”沈墨魚尷尬的接過茶盞,小心翼翼的湊到嘴邊,探出舌尖,小小的舔了一口,並未品出味道,稍過一陣,一股清香與甘甜便從舌尖綻放,擴散開來,沈墨魚這才放心的大口大口的喝著茶水,當茶水滾入肚中的一刹那,一天的乏累似乎都被驅散的一幹二淨。


    喝罷沈墨魚也不由得的讚歎道:“好茶!”又轉身對公孫忘景笑了笑,撓了撓後腦,小聲說道:“叫公孫前輩見笑了。”公孫忘景亦微笑著迴答道:“沈少俠不愛喝苦鬆香茶,又不敢在我兄長麵前明說。日後在下一定注意,給沈少俠的茶都是普通的茶,少俠不必為難。”沈墨魚聞言,急忙起身一拜。


    距離宴會開始還有一陣,五人便坐在亭台之下閑談寒暄,聊得越多,越覺得公孫忘景和藹可親,對他既敬重又仰慕。公孫忘景博學多識,能言善辯,無論是與白星淚談起江湖中事,還是與裴鏡年交流陳年奇案,又或是與明覺探討佛法,都能對答如流,平靜如常,更令眾人敬佩萬分。


    而沈墨魚則是在白星淚三人與公孫忘景聊的興起之時,晃著腦袋,在尋棠小築的迴廊與亭台之中四處亂逛,東看看西瞅瞅,湊到那株還未開花的海棠樹前嗅一嗅,哼著小曲看著風景,忽見那燈籠光照不到的黑暗之處透出一雙滿是殺氣,異常兇狠的眼眸,驚得沈墨魚後退三步,又迴頭望了望不遠處的公孫忘景等人,壯起膽子,邁步上前察看一番。


    誰知那雙眼睛不進反退,緊逼上前,還伴隨著低沉的篤篤聲,沈墨魚徹底慌了神,迴身便走,卻被一個沙啞的嗓音喊住:“小子,站住!你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氤氳山莊之中?”沈墨魚不敢迴頭,亦不敢迴應,匆匆忙忙跑迴公孫忘景身旁,白星淚三人便問他為何如此,沈墨魚卻喘著粗氣連連擺手,說不出話。公孫忘景見他魂不守舍,如此慌亂,遂起身探頭,正巧與那黑暗中的雙眸相視一眼。


    “四弟,休要胡鬧。”公孫忘景眉頭一皺,淡淡的說道。


    那黑暗之中的身影便顯現在燈火之下,此人雖身著一領華貴的絲質白袍,卻披頭散發,垂在臉前的大半頭發將右半張臉盡皆遮住,可暴露在外的左半張臉卻是鼻歪眼斜,上揚的嘴角不時抽搐兩下,露出尖尖的虎牙,臉頰邊還有一塊刺目的斑點狀胎記,令人見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此人不僅醜陋異常,雙腿還有殘疾,隻憑兩根拐棍吃力地支撐著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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