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懷純百感交集,一時語塞,並非她無情無義,不願如此,卻是左右為難。劍書眉卻並不怪她,反而理解。可徐樓雨見衛懷純如此為難,心頭酸楚無法言說,兩眼一閉便靜靜等死,衛懷純柔弱的聲音卻突然在耳畔響起:“滿樓花影獨搖曳,山雨未來空無人......”


    徐樓雨臨死前得此一句,已是心滿意足,潸然淚下,強提著最後一口氣,嘴角顫抖著綻開一個令人心酸的笑容,不禁感歎道:“我徐樓雨......枉稱天下第一盜......我縱能偷得天下至寶,卻,卻偷不走你的心,哈哈哈......”徐樓雨忽地大笑起來,三笑之後,便氣絕身亡。


    徐樓雨的身子一點點失去溫度,衛懷純垂下頭無聲的哭泣著,劍書眉見此一幕,雙眸也有些模糊。沈墨魚與白星淚更是又驚詫又心酸,對徐樓雨平添幾分感激與敬佩,怎奈斯人已逝,徒留遺憾。對穆引寒的憎恨,愈發的深。而在那裴鏡年被徐樓雨推開的一瞬間,明覺眼疾手快,飛身躍起,便將她接住,抱在懷中,轉身落下,又為裴鏡年解了穴道。


    裴鏡年宛若受驚的兔子,露出極少在外人麵前顯現的柔弱一麵,麵紅耳赤的從明覺懷中彈開,怎奈長時間的點穴導致雙腿發麻,就要向前栽倒,又一把被明覺抱住了腰,慌亂之間,明覺迅速合上雙眼,怎奈那柔軟纖細的腰肢的觸感與溫度是雨水掩蓋不了的,明覺的耳朵發紅,急忙說道:“裴姑娘,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裴鏡年紅著臉將他的手撥開,轉身拱手道:“多謝明覺小師父。”裴鏡年又轉頭望向沈墨魚二人,忙問道:“為何不為他二人解穴?”明覺一麵扶起裴鏡年,一麵將方才之事告知與她,裴鏡年聽罷輕歎一口氣,轉身將二人穴道解開,明覺並不阻止。四人匆匆上前,兩女扶起衛懷純,兩男扶起劍書眉,並肩而立,共同麵對那穆引寒。


    穆引寒橫刀在側,不屑一顧的嘲諷道:“來一個老夫殺一個,來兩個老夫斬一雙!縱使你人多勢眾,在老夫眼中,不過若螻蟻一般!”劍書眉苦笑著望著沈墨魚的,無奈搖頭,徐徐說道:“你啊你啊,還真是不令人省心......我已不是你心中的大俠,你又何必如此?”說起此事,沈墨魚心中不悅便一並湧出,他雖然埋怨劍書眉欺騙了自己,但卻不能否認他救過自己的事實,遂說道:“縱然你是天下第一大惡人,但對我們也屢施恩惠,做人焉能背信棄義,忘恩負義?今日我們從這老惡賊手中救你一命,也算是報答你的恩情了。從今以後,我們便分道揚鑣,不再相見。”


    劍書眉微笑著點點頭:“罷了罷了......恩怨分明,也不失為一條好漢......”說罷眼神又轉向滿臉殺氣的穆引寒,輕笑一聲,問道,“那你打算,如何勝他?”沈墨魚聞聽此言,默不作聲,錯開眼神,無奈的垂下頭去,不知所措,無言以對。劍書眉便叫他扶著自己,緩步向前,當在眾人身前,與穆引寒對峙。


    “放過他們,我任由你處置......”劍書眉平淡的說道。


    穆引寒卻冷笑起來,笑得渾身發抖,涎水亂流,宛若個滿頭白毛的老怪物,指著劍書眉又癲狂的笑了起來,此時的他已是一陣清醒,一陣瘋癲:“你憑甚麽和老夫談條件,你們皆是必死無疑!”劍書眉卻甩手挽了個劍花,強裝鎮定,卻已是色厲內荏,再無氣力大戰一場,縱使體內劇痛,卻仍強心穩定心神,輕咳一聲說道:“若我放手一搏,你未必......未必能全身而退,到頭來不過兩敗俱傷,這難道是你希望的麽?”


    “你難道當真以為,老夫殺不了你?”穆引寒的雙眼眯成一道縫,表情怪異,低聲問道。劍書眉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冷笑一聲又將軟劍一揮,劃開一道劍氣:“你大可來試試。”兩人再度劍拔弩張,似乎又要激戰一場,可穆引寒卻突然說道:“老夫說過,要讓你死在你自己的幻想之中。”


    “癡人說夢......”劍書眉話還未說完,刹那間臉色驟變,嘴角顫抖,牙縫間又滲出鮮血,布滿血絲的雙眸瞪得滾圓,沈墨魚等人也都愣在原地,待白星淚反應過來,急忙一掌抬起,將衛懷純打開,衛懷純手中短刃還留在劍書眉體內,鮮血順著短刃柄末一滴滴落下,衛懷純一個踉蹌便翻身而起,空翻一個筋鬥落在穆引寒身旁,先前的愁容滿麵早已不複存在,依稀淚痕也被雨水衝刷殆盡,其身手雖不算高手,但亦是習武多年。


    衛懷純揭下臉皮,顯現出本來麵目,這麽多年全靠易容術遮蓋本來的麵目,讓她越來越不了解自己,躬身一拜,語氣中不帶一絲情感:“屬下唐鎖兒向門主交令,叛徒......已除。”穆引寒聞言大笑:“小子,你一生因女人放蕩不羈,最終卻死在女人手裏,這是何等的諷刺?”沈墨魚急忙抽出帶血的短刃,可劍書眉已是命懸一線,迴天無力。


    沈墨魚萬分心焦,四人將劍書眉擁簇在當中,一麵提防穆引寒偷襲,一麵連聲唿喚道:“兄長,兄長!”劍書眉卻合上了眼,聞聽穆引寒此言,並不驚訝,他早料到會由此一天,終日為此提心吊膽,這一天還是來了。劍書眉躺在沈墨魚懷中,低聲嘟囔:“鎖兒......鎖兒......”唐鎖兒聞聽公子喚她,眼神慌亂,下意識的抬頭望了一眼,眼中映出那奄奄一息的劍書眉,心頭百感交集,又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劍書眉卻徐徐睜開雙眼,望向唐鎖兒,熟悉的麵容令他莫名的安心,迷離之際,仍麵帶微笑:“鎖兒......這麽多年來,我一直知道......你在我身邊......我以為,我以為你會喜歡上這種生活,這種遠離暗門七殺的生活......走罷,走罷,別再,別再......”話未說完,口中又噴出一口鮮血,便永遠的合上了眼。沈墨魚四人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的場麵,一時間不知該做些甚麽。


    而那目睹劍書眉咽氣的穆引寒竟並無自己想象的那般心滿意足,一陣狂笑之後竟無聲的滴下兩滴淚,落寞的佝僂著身子,搖搖晃晃的拖著刀轉身,與唐鎖兒對視一眼,輕笑一聲,用沙啞滄桑的嗓音說道:“此事皆是你的功勞,老夫必定賞你,必定賞你......”穆引寒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就要轉身離開。可唐鎖兒卻直起了身子,徐徐抬起手,袖中又落下一柄短刀,電光火石之間便向穆引寒刺去。


    隻一刀,便貫穿了穆引寒的小腹,穆引寒慘白若雪,皺巴巴的臉頰不斷地顫抖著,雙眉一橫,便極快的轉身將唐鎖兒一掌打開,正打中胸口要害處,震斷其心脈,自己卻捂著小腹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咬緊牙關質問道:“你,你膽敢背叛我......”口含鮮血的唐鎖兒展露微笑,迴首望了一眼怒目瞪圓的沈墨魚與早已離去的劍書眉,徐徐說道:“方才那一刀,是唐鎖兒為了完成命令而刺......這一刀,是衛懷純,為了......為了劍書眉所刺......何談背叛?”說罷,便仰麵倒下。


    穆引寒聞言氣血攻心,仰天噴出一口鮮血,兩腿一蹬,也栽倒下去,隻是雙眼不合,死不瞑目。手中還攥著那把令他笑傲江湖的大刀,嘴巴微張,鮮血從小腹滲出,隨著雨水,浸透軟沙。


    沈墨魚四人就靜靜在雨中望著滿地的屍首,縱使那一向向往江湖的白星淚也難免捫心自問:“這,便是江湖麽?”正當眾人欲為劍書眉收屍之時,忽聽聞雨聲漸小,風停雲收,眼看著天色將變,又有一人踏風而來,連翻數個筋鬥,落在不遠處群星寒潭中最高的一塊石頭上。眾人急忙警惕起來,向來者望去。隻見此人邁步而出,腳尖在潭中一點,連一片漣漪也為未留下,便踏著潭水,如履平地,緩步走到案邊。


    望著滿地屍首,來人長歎一口氣,竟說道:“緊趕慢趕,還是來遲了一步。”沈墨魚四人循聲望去,隻見那人身周浮現出一層薄薄的銀光,竟將似花針般的細雨盡皆撥開,以致衣衫不濕。白星淚一眼便望見那人手中攥著的寶劍,長約三尺七,寬不過兩指,通體白玉鑿,暗紋雲錦綴,金片折鬆柳,紫玉刻流水,叫白星淚這喜愛寶劍之人不禁讚歎道:“好劍!”


    四人見來者並無惡意,相視一眼,便並肩向前。來者對四人的靠近亦無防備,白星淚上前一步抱拳拱手道:“敢問尊駕何人,為何要來此處?”那人輕笑一聲,也拱手還禮道:“氤氳山莊,公孫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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