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起身來,就要往門外走,衛懷純一直怯生生的望著徐樓雨的背影,目送著他離開。誰知徐樓雨走到門前,忽地又停下腳步,思索片刻,便從腰間解下一塊價值不菲的玲瓏血環佩,此環狀玉佩乃是寒山美玉精雕細琢而成,雪白通透的玉石之中卻暗含一縷血一般的鮮紅,透出一股略帶寒意的少有的絕美,巧奪天工,外襯以鏤空金飾,包裹住了一半,以取猶抱琵琶半遮麵之意。下綴金黃的穗子與幾小顆明珠。


    徐樓雨將玉佩捧在手中,帶著微笑反向衛懷純走去。衛懷純不知其所為何意,忙問道:“公子為何還不離開?”徐樓雨彬彬有禮的頷首說道:“正所謂美玉贈美人,姑娘其人,正如這玉佩一般,今特將此物,贈予姑娘,也算得上,為它找一個配得上它的主人。”此時的徐樓雨全然忘記,劍書眉方才說有一位相好在此屋中,滿心皆是衛懷純。


    可衛懷純怎會貿貿然收下他人禮物,再者二人萍水相逢,並不認識,第一次見麵就送如此大禮,衛懷純雖是青樓女子,卻不是個輕浮之人,便委婉迴絕道:“奴家與公子萍水相逢,怎好收下如此大禮?還望公子將此物收好,待來日遇見佳人,再托付不遲。”


    徐樓雨剛想辯解,房門卻被推開,兩人循聲望去,隻見劍書眉負劍歸來,隻見徐樓雨竟未離開,反而將衛懷純逼入角落,隻當他是要輕薄衛懷純。劍書眉一向是個瀟灑不羈,大度之人,可衛懷純卻是他心底不可觸碰的底線,衛懷純也一直為他守身,今見此狀,不由分說,怒從心起,拔劍直指徐樓雨,朗聲斥道:“徐樓雨,你為何還不離開!難道你定要逼我出手麽!”


    衛懷純見劍書眉歸來,先前滿臉的無奈與驚恐霎時間便煙消雲散,急忙快步跑到他身旁,倚在身邊,輕聲喚道:“書眉......”而劍書眉也望了一眼衛懷純,四目相對,怒氣消去大半。徐樓雨先是被盛怒之下的劍書眉震懾,又見二人如此親昵,方才知曉,眼前這位傾城佳人,乃是劍書眉口中的相好,心頭一冷,竟有些苦澀,笑容也僵在了臉上,緊緊攥著手中的玉佩,不知該說些甚麽。


    對峙許久,徐樓雨徐徐說道;"原來如此,我想劍管事是誤會了......小可並無惡意,隻是想將此玉佩贈予姑娘,以表心意。"劍書眉卻不屑一顧的冷笑著說道:“哼,你休要拿你偷來的東西,來玷汙純兒!收起你的心意罷,徐公子!”


    衛懷純聞言大為不解,便小聲問道:“此話何意?”劍書眉便高聲說道:“這位衣著華貴,出手闊綽的徐公子,乃是聞名江湖的天下第一大盜徐樓雨!”衛懷純驚訝的捂住了嘴,難以置信的望向那一表人才的徐樓雨,眼神閃動,似乎將徐樓雨洞穿。


    在佳人身前被戳穿身份,麵子上自然掛不住,徐樓雨稍顯難堪,無奈的垂下頭去,沉吟片刻,複又抬起頭來,輕咳一聲便說道:“不錯!我徐樓雨雖不是甚麽正人君子,但我自詡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我敢對天起誓,小可此生偷盜無數,卻有五件事不做。一是不傷人害命,二是不糟踐姑娘,三是不取紅白之物,四是不偷窮人,五不偷救命的錢財。不僅如此,我還偶爾做些劫富濟貧之事。而這塊玉佩,乃是我徐家家傳之物,並非從別處偷來。姑娘美玉無瑕,我怎會以贓物玷汙?”


    “正因你並非大奸大惡之徒,我才三番兩次的放過你。沒有趕盡殺絕。徐公子,前日裏在太白樓我已然放了你一馬,今日玉台求凰我再留你一條命,正所謂事不過三,若下次再讓我見到你為非作歹,休怪我劍下無情!”劍書眉將衛懷純護在身後,將軟劍斜插在身前,那不容置疑的氣勢叫徐樓雨一震,後撤半步,劍眉微蹙,抿了抿嘴唇,輕歎一口氣,便要離開。


    “徐公子且慢。”衛懷純忽然開口,將他喊住。劍書眉頗為意外,但並未插手打斷,徐樓雨更是心中大喜,急忙又行禮道:“姑娘有何吩咐,小可一定照辦!”衛懷純略帶歉意的望了一眼劍書眉,便走出他的保護,站在徐樓雨身前,柔聲說道:“徐公子,你雖是大盜,但我看你一表人才,文質彬彬,秉性不壞,為何不棄惡從善,做個堂堂正正的人呢?”


    徐樓雨聞言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倘若我不再行不義之事,姑娘可否正眼看我?”


    衛懷純嫣然一笑,絢麗耀眼,叫徐樓雨沉醉其中,無法自拔,點頭笑道:“倘若徐公子改邪歸正,日後再來玉台求凰,奴家定以朋友之禮相待。”徐樓雨眼神黯淡,有些失望,但還是朗聲大笑道:“好!好!好!從今日起,我便與姑娘是朋友了。我也當著姑娘和劍管事的麵發誓,江湖上再沒甚麽風花雪月無情手,神偷大盜徐樓雨,隻有堂堂正正的徐公子!”


    衛懷純大喜,迴頭與劍書眉相視一眼,劍書眉也頗為滿意的點頭微笑。


    徐樓雨見氣氛正好,又將那塊玉佩奉上:“既然我們已是朋友,小可便以朋友的身份,請姑娘收下此物!”衛懷純仍推脫不受:“此事卻是萬萬不可,還望徐公子休要再執著。”徐樓雨見她實在不願收下玉佩,便不再強求:“罷了罷了,姑娘與劍管事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我若再多執著,隻怕劍管事又要拔劍相向了。”


    說罷,三人相視一笑。


    “還未得知姑娘芳名?”臨行前徐樓雨忽然問道。衛懷純欠身行禮道:“衛懷純。”徐樓雨連連點頭,拱手拜別:“好名字,好名字!衛姑娘,後會有期!”劍衛二人亦行禮作別,待送出徐樓雨,複將房門關上。徐樓雨並未離開,而是在門前逗留了一陣,隻聽見屋內衛懷純的聲音複又響起:“若非命運所迫,又何以逼得人走上絕路?我投身青樓乃是迫不得已,他走上歪路亦是如此。奴家能在風月之地保全自身,他亦能在紙醉金迷之時保持清醒,留下一絲底線,自然要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徐樓雨心頭一暖,喜上眉梢,眼前也蒙上了一層霧,揉了揉酸澀的眼角,無奈的搖頭苦笑,迴頭望了一眼,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玉台求凰,風月之地,還有如此佳人。劍書眉,你好大的福氣啊。我徐樓雨一生沒羨慕過別人,如今卻......罷了,罷了,衛姑娘,他日重逢,我定不辜負你一番苦心。”低頭看了看掌心冰涼的玉佩,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徐樓雨背著雙手,哼著小曲兒,快步出門之時,忽見一行人急急忙忙跌跌撞撞衝了進來,與他擦肩而過。心覺有些眼熟,迴頭去看,乃是沈墨魚一行人,迴想起那夜在太白樓前,劍書眉還有幾個身手不錯的幫手,正是這幾個人。但徐樓雨並未在意,稍作停頓,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隻是從此以後,徐樓雨便多了個小習慣。每當他走街串巷之時,總會在一些小攤前逗留,若是尋得一兩件稀奇古怪的寶貝,他便會想,衛姑娘會不會喜歡,想的頭皮都快抓破了,最後還是一股腦的買了下來。結果卻沒有勇氣再送出去,隻得一直帶在身邊。


    且說那沈墨魚一行人才迴來的路上,順路也找了好幾個郎中,可他們皆說安寧兒身體無恙,乃是急火攻心才致昏厥,稍作休息便無大礙。至於白星淚,他們不僅束手無策,就連中的甚麽毒都說不清楚。沈墨魚這才知曉,事到如今,恐怕隻有他的義兄劍書眉,和那位見多識廣的衛姑娘,才能救白星淚一命了。


    於是沈墨魚便在前開路,不顧百姓的抱怨和異樣的目光,將人群驅散,抱著白星淚一路狂奔,顧不上大汗淋漓,汗流浹背,一口氣跑迴了玉台求凰。老鴇見沈墨魚眾人折返,笑盈盈的上前歡迎道:“喲,這不是劍管事的朋友麽,劍管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來人呐,快來招唿幾位貴賓!”


    可沈墨魚此時心急如焚,顧不得許多,一腳踹開老鴇,抱著白星淚便奔上了樓,硬生生撞開房門,衝入了劍書眉房中。裴鏡年將懷中安寧兒放在一旁休息,與明覺一同上前將目瞪口呆的老鴇扶起,明覺為了救人,也顧不得甚麽清規戒律,隻得入了這玉台求凰。兩人替沈墨魚致歉,又說明情況,呐老鴇嘟囔幾聲,不大情願的搖了搖扇子,擺出一副難看的嘴臉,直到裴鏡年往她手中塞了一小錠銀子,這才又扭著水蛇腰,笑盈盈的去招唿其他客人了。


    裴鏡年與明覺又求老鴇安排了一間空房,將安寧兒安置其中,便趕到衛懷純房中,與沈墨魚迴合。二人一走,那躺在船上的安寧兒也就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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