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妖道果然有排場。昨夜那陣仗比起今日之盛景,便顯得小巫見大巫了。”沈墨魚不禁讚歎道。而此時身旁的白無壽不斷扭動著身子,似乎要掙脫繩索。裴鏡年急忙又點了他的穴道,以防萬一。老掌櫃輕歎一聲說道:“今日來的遲了,若是往年來得早,便能在靠河邊上好的位置看到那方天師施展神跡。”


    白星淚遂說道:“能在此處一睹天師風采,我等心願已足,多謝掌櫃的引路。”說罷,眾人便一齊行禮拜謝,老掌櫃道一聲不客氣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大典即將開始,百姓們各自後退幾步,讓開距離黃石河三尺的距離。


    沈墨魚便蹲在那石頭上,墊著腳仰著頭望著那波濤洶湧的黃石河麵,冷笑一聲說道:“我倒要看看,這妖道還有甚麽本事。”“若是他果真有本事,倒也罷了。若是他仍在蒙騙愚弄百姓,今日定叫他露出馬腳!”白星淚也默默攥緊了拳頭。


    懸在頭頂的太陽揮灑著星點般的日光,照在百姓們身上,倒也暖和,那黃石河四時不結冰,因河水呈黃褐色,多有泥沙土石,故而得名。且看那河麵,激浪若奔馬,咆哮若雄獅,驚濤拍岸,亂石穿空,攪得天昏地暗,天地震顫,其間有如龍吟虎嘯,翻飛徘徊,水珠似劍,連片若刀,驚濤駭浪,低則暗流奔湧,高則浪起千丈,有如驚雷炸裂,好似戰鼓隆隆,又隱藏著千軍萬馬,寒戈相碰,鐵騎嘶鳴。


    但凡初見此河者,無不為眼前這壯闊雄麗之景震撼。就連裴鏡年也不禁讚歎道:“這黃石河與安淮的秦陵河的嬌麗柔媚截然不同,已有幾分北方的豪情壯膽,這麽不愧是黃石一浪碎天地,風卷千尺蒼狼隱啊。”


    眾人正讚不絕口之時,忽見遠處駛來一頂車駕,極為華貴奢侈,兩馬並驅,侍衛數十,護著那車駕來到河邊,百姓們紛紛避讓。沈墨魚等人定睛細看,隻見那車上走下一人,身著猩紅的官袍,頂著烏紗帽,體型偏胖,滿臉橫肉,生的鼻歪眼斜,長著絡腮胡子,全然不像個科舉中第的一州之主,倒像是個山裏來的惡霸劫匪。


    裴鏡年便問身旁的挑夫說道:“小哥,我是從外鄉來的,敢問這從車上走下的人是誰?”那挑夫便迴答道:“哦,這便是我們中天府的府尹,陳廣瑞陳大人。”裴鏡年聞言,迴頭望了一眼沈墨魚四人。白星淚冷笑一聲,自顧自的說道:“生的這副模樣,依我看,肯定不是甚麽好人!”


    這話落在那挑夫耳中,忙迴身斥責道:“你這小丫頭,從何處來,怎地如此沒有教養,若是再敢誹謗我們陳大人,休怪我講你扭送衙門!我們陳大人可是為民做主,兩袖清風,不畏強權的好官呐!”白星淚剛想反駁,卻被沈墨魚攔住,迫於無奈,輕哼一聲,隻得閉了嘴。


    而裴鏡年便替白星淚道歉道:“小哥,方才我的朋友一時失言,多有得罪,還望小哥莫要見怪。”那挑夫倒也不掛心,隨口說道:“小丫頭不知輕重,我怎能與她計較?”裴鏡年接著問道:“敢問小哥,中天府半年之前,可曾有個劉大人?”


    小哥細想一陣,便迴答道:“哦,你說的是那半年前上任的中天府前府尹劉叢大人罷。”“正是此人。”裴鏡年想起那光王寺的老和尚所說之言,故意試探虛實道:“不知為何短短的半年之內,中天府換了兩任府尹?”


    “哎,此事說來倒也奇怪。你是外鄉之人,我本不該與你說。但有一事,我與你說了便罷,切莫不可外傳?”那小哥煞有介事的低聲說道。裴鏡年連連答應,挑夫小哥這才用手指了指上天,滿臉敬畏的解釋道:“那劉大人觸怒了上蒼神佛,遭了報應,天譴而死!”


    裴鏡年早知此事,卻故作震驚道:“天底下竟有這等奇事?勞煩小哥再說的詳細些。”挑夫輕歎一聲,接著說道:“此事在中天府乃是人盡皆知,你若是不信,大可去問別人。相信但凡肯告訴你之人,定與我言辭無二。那劉大人上任不過幾月,因打破了曆代府尹都要去城外的光王寺上香的規矩,還口出狂言,對神佛不敬。因而上天降罪,那劉大人竟離奇失蹤,後又因屍首出現在光王寺中,新上任的陳大人便斷定是那光王寺的和尚所為。”


    “可即便如此,我們還是願意相信,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乃是無辜的,劉叢大人乃是被神佛降罪,才離奇死去。”


    小哥所說之事,與那光王寺的老和尚基本吻合,裴鏡年這才斷定那老和尚並未說謊。隻有一點,裴鏡年親自檢查過那劉叢的屍首,一身關節經絡皆被人為打斷,五髒六腑具備內力所傷,一看便是遭武功高強之人暗殺,所謂神佛降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那陳大人的調查方向或許是對的,隻是過於心急,草草定案,以致於害了好人。


    “既然你們覺得那光王寺的和尚們乃是無辜之人,為何又說那斷了冤假錯案的陳大人乃是清官好官呢?”裴鏡年試探性的問道。


    挑夫小哥不屑一顧的擺手說道:“我雖是個挑夫,也讀過幾年書,知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就算是包龍圖也有打瞌睡的時候,更何況陳大人乃一介凡人,哪怕錯判了個案子,也是情有可原。隻是除了那光王寺和尚一案,其餘案件,陳大人從未錯判一樁。中天府的百姓蒙他庇佑,才有了公道。我們都願意稱他一聲陳青天呢!”


    裴鏡年微微點了點頭,思量片刻,便又問道:“我早有耳聞,那劉大人在任之時也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此事對否?”誰知挑夫聞聽此言,暗笑一聲,聳肩攤掌,無奈的說道:“此事便不好說了。那劉叢劉大人雖說是勤政愛民,但他手段太過狠辣。頗重刑法,甚是嚴苛。若是有小偷小摸者,亦要打一百殺威棒。押入大牢,關押一月,方可放出。幸好他斷案也算是公正,否則,我們中天府的百姓,就要遭殃咯。”


    看來在百姓心中,那劉大人的名聲還不如陳大人,這倒是裴鏡年未曾料想到的。將相似情況問個大概,道一聲謝,便迴到沈墨魚四人身旁,將方才那挑夫所言俱都說明,眾人也頗為驚訝。忽聞一陣嘈雜而熟悉的鑼鼓聲響起,眾人又向河對岸望去。但見那陳大人已然落座,對岸擺著一張木案,馬車停在不遠處,陳大坐在華蓋之下,身旁盡是帶刀護衛,頗為威風。


    而那鑼鼓之聲便是昨夜方天師遊行之時的陣仗架勢,浩浩蕩蕩來到河邊。河邊早已命人築起高壇,共有三層,每層高約三尺,其周圍有數十名道童,皆十一二歲模樣,身著皂衣,披頭散發,赤著雙腳,手執木劍拂塵,在高台上踱步,交錯著身位。高壇最頂上一層,又有一麵大鼓,鼓上畫的乃是傳說中這黃石河神的容貌,須發蒼蒼,身強體壯,頭生兩角,男人模樣。


    鼓前供奉著三清四帝的牌位,擺滿了香燭瓜果等貢品,周圍按照八卦方位,插著八麵顏色各異的皂旗,隨風飄動,頗為震撼。百姓們都屏住唿吸,抱拳在胸,眼神們匯聚一處,萬分敬仰的望著那徐徐走來的轎子,熟悉的麵孔盤腿端坐其上。


    旌旗招展冷風飄,殺意橫生惹人瞧。浪擊碎石騰泥沙,天邊紅雲似火燒。寒光飛揚鷹徘徊,天昏地暗狼哭嘯。道士一劍開天地,不見清濁見灰袍。轎子在高台前停下,侍立在兩旁的那小童與老書生攙扶著方神祭下了轎子。今日他亦披頭散發,不曾束冠,披著一領青黑的八卦道袍,腰間別著那鈴鐺,手裏提著桃木劍,也赤著雙腳。


    下了轎子後,那方神祭便轉向陳廣瑞的方向,拱手深鞠一躬,恭恭敬敬的拜到。而陳廣瑞也不敢怠慢,急忙起身,躬身迴禮,身為堂堂朝廷命官,一州之主,當著自己轄域內的百姓們眼前,絲毫不覺的羞愧,反倒贏得一片讚歎。


    待二人對拜之後,那陳廣瑞身旁的師爺便走到河岸邊,抬頭望了望天色,兩手聚攏在嘴邊,放聲喊道:“午時已到,大典即將開始,請天師登壇!”此言一出,兩岸烏央烏央的百姓竟一齊下跪,五體投地,齊聲高喊道:“請天師登壇!”眾人皆拜,唯獨沈墨魚眾人不躬身屈膝,好在他們站的靠後,並無人發現。


    可此時人群中的一個角落,岑昏正隨著百姓們伏地跪拜,可跪拜之時兩眼卻不斷的轉動著,環顧四周情形,忽見不遠處五人屹立不拜,一眼便看中了自己的兄弟白無壽,暗道一聲:“不好!果然被沈墨魚他們撞上!”料想以白無壽的武功,沈墨魚四人定奈他不得,一定是趁他昨夜醉酒才下的手。


    心裏便盤算著,設法救出白無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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