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淚也覺得此人絕不是一般的道士,自己竟然有些懼怕那道士散發的氣場,即便她不願承認自己心生怯意,但卻是不爭的事實。


    隻有那沈墨魚還在東瞧瞧,細看看,眼神在百姓們熱切的目光和激動的神情間流轉,自己則是滿臉不屑的冷哼一聲道:“甚麽妖道。”那一行隊伍浩浩蕩蕩的走過大街,百姓們紛紛朝拜,滿臉虔誠,此時此刻,就宛若皇帝出巡一般。


    “若天下真有這等人物,哪裏還有這許多災禍。”白星淚也低聲嗤笑道。沈墨魚扭頭問道:“你不信嘛?”“我不信?那你信麽?”“我說我信,你信麽?”“胡扯!”白星淚暗罵一聲,知道這小子就沒幾天正經樣,便不理他,依舊抬頭去看那道士的陣仗架勢。


    仔細端詳,那道士並非紋絲不動,左手衣袖中還藏著一隻金鈴,時不時的晃動著,隻是那金鈴清脆的聲響被那百姓的朝拜聲和嘈雜的鑼鼓聲淹沒,那道人又將手裏的拂塵棄了,從懷中扯出幾張符紙來,在麵前的香爐前輕輕一點,點燃一角,隨手向空中拋去。


    杏黃的符紙在半空中被冷風一吹,徹底點燃,綻開一朵朵絢麗的赤炎色的花,隨風飄動,曇花一現,眨眼間又化為灰燼,落在街道之上。百姓們如豺狼惡虎般爭相上前,去搶那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的灰燼,若是搶到零星半點,便歡天喜地的捧在手中,擠出人群,高喊著奔迴家中,供奉起來,祈求平安。


    他們相信,這燒成了灰燼的平安符,一定能給他們帶來平安。


    望著那漸行漸遠的所謂的天師駕臨,望著那欣喜若狂,近似瘋癲,宛如野獸一般,哄搶著符紙的百姓們,沈墨魚三人站起身來,麵麵相覷,輕歎一口氣,原本的興致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怪象打亂。“奇怪,很奇怪。”沈墨魚自言自語道。


    裴鏡年聞言,迴頭微笑著問道:“哦?那沈公子覺得,哪裏奇怪?”沈墨魚便如實答道:“我覺得他們根本不像是真正的道士。”白星淚聞言也冷笑一聲道:“裝神弄鬼,愚弄百姓,故弄玄虛,分明是別有所圖。”


    “二位說的都有道理,隻是有一點,尚不明確。”裴鏡年淡淡的說道。沈墨魚與白星淚不解其意,小聲問道:“此言何意?”裴鏡年望著那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的說道:“目的。他們的目的,究竟是甚麽。六個月過去,他們如果真的別有所圖,為何還不動手?就連官府都和他們有所牽連,他們還在顧慮甚麽?究竟是為了斂財,還是權勢......”


    白星淚緊了緊手中的白澤劍說道:“管他們目的是甚麽,我偏偏不讓他們得手!無論是出於江湖道義,還是別的。”沈墨魚眼前一亮,忽然說道:“你的意思是,他們這夥人,很可能和那光王寺的和尚有關?”裴鏡年並未接話,而白星淚則是雙目含笑,湊到他跟前說道:“你想想,若果真是那陳大人不願徹查前任被謀殺一案,嫁禍給了光王寺的和尚。如今又光明正大的放任這道士在中天府愚弄百姓,興風作浪,保不齊這道士就和劉大人被害,光王寺老和尚被殺一案有牽連,或許,根本就是他們私下勾結!”


    這想法雖然大膽,但卻不無可能,裴鏡年也不敢輕斷,隻是作為可能的結果之一。如果真是現任府尹合謀妖道嫁禍光王寺的和尚,那就意味著劉大人的死也脫不了幹係。可令人不解的是,即便劉大人死了,也不一定是陳大人接任,他苦心謀劃許久,受益者卻不一定是自己,那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麽?


    既然如此,他是怎麽提前謀劃這場駭人聽聞的驚天大案,又是如何料定,必是由自己接任他的職位呢?他的目的究竟是甚麽?這也正是裴鏡年最難想通的地方,此事依舊毫無頭緒,隻有零星半點雜亂的想法,看似合理,卻不過是無稽之談。而此時的裴鏡年已然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這場漫漫江湖行之中,將沈墨魚等人當做是自己的好友,從而忘卻了晏節交代他的任務。


    而遠在安淮府的晏節卻依舊沒有收到有關裴鏡年的任何消息,原以為自驛站一事後,等裴鏡年到了煙州府,就會設法盡快通知安淮府方麵,可晏節每日不得安枕,徹夜難眠,心驚膽戰,每每閉上眼,總是看到那赤燕穀穀主逼自己交出《雪中遺卷》,隨後便會從夢中驚醒,發現身下早已汗濕一片。


    此時的晏節獨坐在內堂,氣急敗壞,暴跳如雷,心裏一橫,便要發布海捕文書,以通緝要犯之名請臨近州府協助搜尋追捕裴鏡年一行人的下落,將沈墨魚等人抓迴安淮府,直接大刑加身,逼迫他交出秘笈。這樣煎熬的日子,他一天都待不下去。


    可剛準備起身去草擬文書,雙腿一軟便跌坐在地,一股異香鑽入鼻中,令他頭暈目眩,渾身酸軟無力,正當他滿心疑惑,意欲掙紮之時,背後忽然傳來極為熟悉的聲音:“晏大人,好久不見。”晏節心裏咯噔一聲,顫顫巍巍的扭過頭去,見到那戴著純白麵具的赤燕穀穀主,此時已然換上了一身墨綠的粗布短衫,卷著袖口,露出兩截雪白的藕臂,頭上挽著一個發髻,斜插著一支碧玉簪子。


    “你......你怎麽又來了......”晏節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的問道。赤燕穀主輕笑一聲說道:“來看看晏大人是否安好,順帶,取迴我應得的東西。”晏節幹笑兩聲,明知故問道:“哦?不知是甚麽東西?”


    赤燕穀主微微一愣,她也曾和多人合作,可從未有一人像晏節這般囂張,便嚴肅的說道:“我和晏大人有約在前,按照約定,今日已是你替我取迴《雪中遺卷》的最後期限,我已然付了一半的酬金,想必晏大人,應該不會如此健忘罷?還是說,晏大人在和我開玩笑?”


    晏節心裏自然清楚,裴鏡年沒有傳迴任何消息,更別說是《雪中遺卷》的下落了,可他又不敢再欺瞞赤燕穀主,生怕再被她揭穿後的下場,就不會這麽簡單了。晏節垂下頭去,輕聲說道:“實不相瞞,《雪中遺卷》我還沒有拿到......不過我的屬下已經在全力以赴!你再給我些時間,再寬限寬限,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說到激動之處,晏節又抬起頭來,等著赤燕穀主,雙眸之中閃爍著淚光,臉上難得露出恐懼。可赤燕穀穀主卻輕歎一口,搖著頭邁著腳步來到那晏節身前,蹲下身子,平視著他,語重心長的說道:“隻可惜,我對晏大人的耐心已經耗盡了,我給了你太多的時間,可你,連一點點價值都不複存在。”


    說罷,她又輕笑著站起身來,俯視著那滿臉驚恐,抖似篩糠的晏節,這位叱吒風雲的朝廷命官此時在她眼中不過是奄奄一息的螻蟻罷了,她拍了拍晏節的冰涼的臉頰,可晏節卻連連閃躲,仿佛受到了甚麽刺激一般,用手肘撐著地瘋狂蠕動著,企圖向後爬去,可那緩慢的移動速度,卻不及赤燕穀主走一步。


    “晏大人,要往何處去?”赤燕穀主冰冷的聲音在晏節耳畔響起,晏節慌忙迴應,已然開始哽咽,仿佛下一刻便會哭出聲來:“你放過我罷!饒我一條性命!那些錢,你給我的那些錢,我都藏起來了,我沒有動!都還給你,都還給你!”


    可赤燕穀主卻搖頭說道:“不必了晏大人,那些錢還是你自己留著罷。可我們的約定卻到此為止了,因為,這場交易,談崩了!”說罷,一個箭步,閃身來到晏節身前,閃電般的出手,掐住了晏節的咽喉,令他想要唿救卻喊不出聲來。望著晏節逐漸突出的雙眼,漲紅的臉頰和爆出的青筋,赤燕穀穀主絲毫不動容。


    晏節還在掙紮,手腳不斷的撲騰著,晏節見狀,微微一笑:“既然晏大人如此痛苦,那我便不折磨你了,給你個痛快的死法,免得晏大人到了陰曹地府,向閻王告我一狀。晏大人,合作越快!”說罷,便將手腕一轉。隻聽聞哢噠一聲,輕而易舉的便將晏節的脖頸擰斷。


    待確認晏節已然斷氣後,赤燕穀主又將斷裂的脖頸接了迴去,恢複原樣,表麵看上去並為異常,將晏節拖迴木案前,雙腿盤起,靠在案邊,背對著大門,垂著頭坐著,外人看上去仿佛睡熟了一般。而赤燕穀主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找了這麽多人,每一個靠得住的。”


    說罷,聞聽屋外腳步聲,便知此地不宜久留,飛身而起,竄上了屋頂,又將搬開的瓦片合上,踏著屋頂揚長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此時的岑昏白無壽兩兄弟恰好也來到了中天府,白無壽不禁問道:“大哥,若是他們繞路來到中天府,又與我們撞見了,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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