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不再多言,隻顧冒著風雪趕路,忽見前麵雲霧籠罩,風雪飄搖之處,雪樹銀花,峰巒怪石之間,隱約透著一座古刹,飛雲從中出,香煙四周起,徘徊十餘裏,不見一老僧。白星淚抬頭望了望天色,又搖指古刹說道:“看著天色,恐風雪將至,難以趕路,必然錯過宿頭,前麵有一座廟,不如前去暫住一夜,待明日聽了風雪再走。”


    三人點頭答應,遂一齊來到那古刹之前,但見青石綿延路,雜草寸步生,雪融黃泥土,殘木搖指路。鳥獸皆不近,人跡更罕有,青煙飄直上,鍾聲日平息。這寺廟看上去已有些年頭,雖說寺外鳥獸無蹤,雜草遍地,顯得頗為寂寥,但這寺院卻不殘破,也顯得幹淨。


    沈墨魚上前叩門,卻無人迴應。白星淚也上前用劍鞘敲了敲門,仍無動靜。眾人這才發現,這寺門乃是虛掩著的,沈墨魚便要推門而進,卻被明覺攔住:“若這樣貿然擅闖,是否有些失禮?”白星淚卻說道:“這山門古刹,佛門淨地,本就是可由香客隨意進出,佛祖乃是智者,豈會因此怪罪我們唐突?大不了留下些許香油錢,焚香祭拜,也算是賠禮了。否則若要在此處等到有人來開門,還不知要到幾時呢。”


    明覺啞口無言,四人便先後,進入寺院之中。仰頭隻見落雪紛飛,香煙陣陣,佛塔聳立,飛簷架梁,高山掩映,佛像巍峨,不想此絕境之處,焉有這等去處。眾人站在院中,地上已積下些許白雪。環顧四周,裴鏡年不禁讚歎道:“真不愧是佛門淨地。與白馬寺不相上下啊。”


    可明覺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小聲說道:“阿彌陀佛,雖說此處人跡罕至,但看這寺院卻不像是荒蕪廢棄之地,為何不聞鍾聲與誦經聲?”沈墨魚便揉著肚子說道:“或許是和尚們都在休息吃齋罷?話說我也有些餓了,本以為能吃上一桌婚宴,不想......哎......”


    “小僧覺得此地有些蹊蹺,諸位還是小心些罷。”明覺言盡於此,不再多言。沈墨魚卻笑他過於謹慎,神經兮兮。眾人在寺廟中遊覽一陣,確實不見一僧一侶,各處廂房幹幹淨淨,卻是空無一人,實在奇怪,休說是齋飯,就連活物都見不到一個,就連先前嘲笑明覺的沈墨魚都不禁覺得奇怪。


    “偌大的寺院,竟無一人?這也太詭異了。”沈墨魚不禁打了個寒噤。裴鏡年也沉下了臉色說道:“香還在燒,房間也很幹淨整齊,卻不見一人,實在可疑。”四人又來到那天王殿外,但見寬闊的大殿上還飄散出著幾縷香火氣,卻是漆黑一片,看不真切。隻能借著屋外反射的零星雪光,看清那四大天王的塑像。


    四尊天王像靜靜的立在殿中,腳踩供桌,頭頂房梁,頂天立地,頗有威嚴。四尊塑像分明工藝精美,可不知為何,卻都麵朝角落,背對著大門,大殿正中擺著一張供桌,其上擺滿了瓜果貢品,香爐中還插著三根香,三長兩短,頗不吉利。四人這才看清,那香桌的蒲團上跪著一人,紋絲不動,似乎在虔誠的祈禱。


    沈墨魚見了,先前的擔憂便煙消雲散,撫掌笑道:“終於看到活人了。你們看看,有甚麽好疑神疑鬼的,這不就有香客進香麽?待我去問一問那人。”四人遂結伴一同進那天王殿,可腳剛一邁入殿中,忽然從一旁閃出一身著灰布僧袍的老僧,那老僧胡須花白,滿臉溝壑,至少已有六十,神形枯槁,如同枯樹成精,顫顫巍巍的擋在眾人身前,雙手合十,行禮道:“阿彌陀佛,老和尚在此有禮了。”


    “迴老師父禮。”沈墨魚四人也各自行禮,又退出門外問道,“敢問師父,為何這偌大的寺廟之中,隻有你二人在此?其他僧侶呢?”那老和尚便迴答道:“實不相瞞,這寺院原叫光王寺,寺中曾有僧侶一百二十一人,也曾是香火鼎盛,供奉不絕。可忽又一日,香客減少,漸漸無人再來進香,寺中的和尚走的走,逃的逃,就剩下我一人啦。”


    白星淚又問道:“既然如此,他人都走,為何你不走?”老和尚卻幹笑著迴答道:“香火散了,人心也散了,可這偌大的寺廟總不能荒廢了罷?佛祖怪罪,又該如何是好?我自小在這光王寺中長大,這兒就是老僧唯一的棲身之處,即便是餓死老死,葉落歸根,也該圓寂在這寺中,焉能棄之不顧?每日打掃打掃,收拾收拾,那些年輕的小和尚都走了,總有人得留下來,留下來啊......”


    四人聞言,有些心酸,但對這老和尚卻多了幾分敬重,獨自守著這麽大的寺院,苦修禪道,所謂的聖僧,也不過如此罷。沈墨魚又指著那跪在蒲團上的香客問道:“那這位是?”老和尚望了一眼,便解釋道:“哦,這位施主經常來到本寺進香,從未間斷,今日已是第一千日了。”


    “阿彌陀佛,功德無量啊。”明覺不禁讚歎道。老和尚掃了一眼四人,反問道:“不知諸位從何處來,又到何處去?”沈墨魚遂迴答道:“迴老師父,我們從安淮府來,要到中平府去。路過此處,特來借宿,多有叨擾,還望包涵。若有不便,我們即刻就走。”沈墨魚也學會了這一套官話,說的倒是有模有樣。


    老和尚聞言也沒猶豫,當即迴道:“寺中禪房倒是有許多,諸位要是不嫌棄,大可在此歇息。隻是這糧食,實在是沒有了......”明覺遂說道:“我們自帶幹糧,老師父不必操心。”老和尚便又行禮說道:“阿彌陀佛,既然如此,老僧這便去為諸位收拾廂房,請諸位稍歇。”


    說罷,便快步離了此處,健步如飛,全無先前老態,不像是六十多歲的模樣。裴鏡年看在眼中,心覺蹊蹺。白星淚探頭望了望那天王殿中,便說道:“既然來了,還是上一炷香罷。”沈墨魚也笑著點頭道:“那人跪了這許久,也不怕腿酸。”四人便邁步走入天王殿中,環顧四周,明覺忽然問道:“這四尊天王像為何麵朝牆壁背朝外?”


    沈墨魚聳了聳肩,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又上前拍了拍那跪在蒲團上的香客,後退半步,拱手說道:“這位兄台,你已然拜了許久,可否起身讓個位置,我等也好參拜參拜。”可說了一大堆,那人仍紋絲不動,沈墨魚望了一眼白星淚,又對著那人恭恭敬敬的說道:“這位兄台,可否讓一讓?”


    見仍無迴應,白星淚的脾氣上來,當即把住那人的肩膀,向後一掰,厲聲叱道:“你這廝好生無禮,我們恭恭敬敬的請你,你卻如此擺布,置若罔聞!”誰知那人被轉過來之時,四人看清其麵目皆被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沈墨魚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白星淚慌忙撤了手,後撤兩步。


    四人大驚失色,神情慌亂,原來那跪在香桌前許久的香客,竟是一具死屍。屍體還保留著死前的表情,滿臉驚恐,眼眶瞪裂,嘴巴張大,七竅之中皆流出鮮血,已然凝固成暗紅色,屍體之上已然出現屍斑,足見此人已死去多時,且死前極為痛苦恐懼。之所以沒能嗅出屍臭味兒,一是因為眾人被那老和尚蒙騙,放鬆了警惕,二是由於這寺廟中的香火氣味掩蓋住了屍臭,故而難以察覺。


    屍體先前一直保持著跪坐的姿勢,雙手交疊在身前,耷拉著腦袋,一看便是被人刻意擺成這副模樣,被白星淚這一拉扯,腦袋便上翻仰著,脖頸似乎已被人擰斷,整個身子一斜,便重重的栽倒在地,蕩起一陣煙塵。四人慌忙要出門,可天王殿的大門卻忽然關閉,將四人擋了迴去,屋中頓時漆黑一片。


    先前那老和尚的聲音複又在耳畔邊響起,一陣極其詭異,令人嗎,毛骨悚然的笑聲迴蕩在屋中:“哈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府無門你闖進來。本想著將那來搜查的官兵困在此處,不想先抓了你們幾個人。既然送上門來,就休怪老子心狠手辣了,誰讓你們手賤,擅闖天王殿,發現了這裏的秘密呢!今日你們誰都不能活著走出此地,都得死!”


    話音剛落,裴鏡年又說道:“傳音入密!大家沉著冷靜,小心應對!此人內功不俗,千萬別讓他得手!”正在此時,屋內四角都傳來窸窣動靜,先是一陣清脆的哢嚓聲,宛若齒輪轉動,又聽見“哢噠”一聲,隨後便是轟隆隆如同戰鼓一般的聲響,屋內的蠟燭忽然被一齊點上,昏黃的燈火映亮了四人的臉龐。


    四人也看清了屋內的變化,原先麵朝四角的四尊天王塑像全都轉了過來,麵朝四人,好似將他們包圍在了當中,天王雕塑目露兇光,一個個兇神惡煞,全然不像是那象征正道的天王,倒像是地府爬出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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