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魚平靜的說道:“原本想著學一身武功,也好行俠仗義,現在看來,我寧願甚麽也不會,繼續迴安淮府,做一個整日遊手好閑的富家公子,至少那樣,我爹我娘,整個沈家,都能平安無事。”裴鏡年微仰著頭,望著那灰蒙蒙的天,也歎口氣說道:“看來是那《雪中遺卷》害了你啊。”


    “哼,原來你還記得那玩意兒啊,裴捕頭。”沈墨魚微笑著迴頭問道。可裴鏡年聞言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忽然愣住,雙眸驚詫的盯著那臉上掛著若有若無微笑的沈墨魚,難以置信的徐徐說道:“你,叫我甚麽?”


    沈墨魚卻是毫不在意的幹笑兩聲,又轉過頭去望著前方的路:“或許在你們眼中,我始終是個紈絝子弟,可並不代表我傻,傻到看不出是晏節派你來伺機奪取那《雪中遺卷》的,傻到看不出你並未被革職。我說的對麽,裴捕頭。”


    “我......我不明白你是甚麽意思......再說了,那《雪中遺卷》不是早就被你燒毀了麽,我又如何能偷走?”裴鏡年有些慌張無措,矢口否認道。可沈墨魚卻搖了搖頭,語重心長的說道:“無論你過去是甚麽目的,為誰做事,又是為何而來?我希望我們能齊心協力,一同走下去。”


    說罷,沈墨魚又轉過頭來,與裴鏡年相視一眼,四目相對,目光流轉,沈墨魚笑著伸出手說道:“裴姑娘,你說如何?”裴鏡年萬般猶豫,顫顫巍巍又伸出了手,可最終還是將手放下。沈墨魚見狀,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料到,輕歎一聲便不再多言,兩人就這樣一路沉默,迴到了那冷家大門前。


    白星淚倚在門框邊環抱著雙臂,見沈墨魚與裴鏡年同乘一匹馬徐徐走來,便將臉扭向一旁,錯開眼神,假裝沒有看見他二人。而沈墨魚見狀,翻身下馬,背著雙手大搖大擺的便走上前嬉皮笑臉的調侃道:“喲,難得啊難得,莫不是白大小姐親自來迎接我?真是受寵若驚啊。”


    待到那沈墨魚走上前來,白星淚揮拳就朝著他那囂張的大臉上打去。沈墨魚猝不及防,慌忙躲閃,擺頭躲過那一拳,雙手抱著她的手腕無辜的說道:“大姐,你這是要作甚?”白星淚卻冷哼一聲道:“誰等你們了,我這是出來練功!說!你們二人到哪兒去?大清早就沒了蹤影,肯定沒好事!”


    沈墨魚苦笑著從身後取出那一摞草藥,滿臉苦澀的說道:“大姐,你搞清楚好不好,我們那是替你抓藥去了。你傷勢還未痊愈,若不加以調養,如何能好?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說罷便晃著那摞草藥推門進入院子,又留下一句話道:“我去給你煎藥了。”


    “就你?還會煎藥?”白星淚心覺好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而裴鏡年也下馬牽著韁繩走入院中,路過白星淚身旁時兩人相視一笑,並未多言。待那沈墨魚去了夥房,手忙腳亂的鼓搗了一通,渾身上下弄得宛若在那煤堆裏滾過三迴一般,髒兮兮的,可連火也沒能生起來。白星淚隻顧靠在門邊看著那手忙腳亂的沈墨魚,冷嘲熱諷,暗自竊笑,心裏卻是一種別樣的滋味。


    裴鏡年見他實在是幫倒忙,隻能將他推出夥房,自己又收拾了一番,取出一支火折子,湊到嘴邊勻速的吹著,又用左手護住那火星,不消片刻,幾縷青煙後,那火折的頂端便蹦出一朵絢麗的火花,往那灶台下一丟,先前堆砌的柴火堆便燃燒起來,又將草藥加水封在湯藥罐子中,用石頭壓在頂上,尋來一口大鍋,倒上井水,靜靜候著那湯藥煎好。


    裴鏡年又蹲下身子看了一陣柴火燃燒的情況,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煙塵,笑著對沈墨魚二人說道:“這藥還要煎一會兒,我須時時待在這看著,待會兒煎好了白姑娘也就能喝了。”白星淚抱拳說道:“多謝了。”裴鏡年用手背輕輕拭去額頭的汗水,搖頭說道:“這些算不得甚麽。”


    而在一旁的沈墨魚卻沒好氣的說道:“我也有功勞的好罷,為何不謝謝我?”此言一出,又招來白星淚無數白眼:“你還好意思說,瞧瞧你那灰頭土臉的模樣,甚麽事兒都做不好。”沈墨魚聞言稍顯尷尬,忙岔開話題道:“還是裴姑娘心靈手巧,甚麽都會,不僅武功高強,就連這生活中的瑣屑小事也都精通,真厲害啊。”


    裴鏡年卻迴答道:“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你們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子弟,這種小事自然是交給家中的下人去做,你們不會做也在情理之中。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些事我很小就開始做了。”沈墨魚摸著下巴沉吟片刻便說道:“我隱約記得,裴姑娘好像不是安淮人士罷?”


    “不錯,我家原先住在廬安府。是十年前才搬到安淮來的。”裴鏡年欲言又止,沈墨魚也不好再多問。裴鏡年忽然問道:“誒?為何不見明覺師父?”沈墨魚也這才想起來,自迴到冷家就一直沒見到那冷棄珠與明覺。白星淚遂說道:“他二人正在屋中討論佛法呢。我聽不明白,就出來透透氣。”


    正說話間,那門外又探出一個人頭,眾人望去,正是那冷棄珠。冷棄珠笑眯眯的說道:“不知諸位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裴鏡年如實答道:“不必了,諸事都已安排妥當。冷公子不是在和明覺師父探討佛法麽,為何來到此處?”冷棄珠便緩步走入夥房,拍著腦袋說道:“鑽研了許久的佛法,也該歇歇了。”


    沈墨魚不禁搖頭讚歎道:“冷公子不愧是讀書人,博學多識,學富五車,不僅能寫小說,竟然對高深莫測的佛法也有所研究。”冷棄珠連連擺手推脫道:“此言差矣,讓晚生如何能擔當得起?並非我博學,隻是對各門各派的學說都稍有涉獵,樣樣通樣樣鬆罷了。”


    而冷棄珠說到此處,又支吾起來,表情微變,稍露難色,小心翼翼的問道:“不知沈公子與裴姑娘進城,可否順利?”沈墨魚邊大刀:“一切順利啊,怎麽了?”冷棄珠緊鎖的眉頭便舒展開來,似乎送了一口氣,臉色也好轉了許多,又笑著答道:“順利便好,順利便好。”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可倉皇之間,心神不定,險些被那門檻絆倒,一個踉蹌向前撲去,白星淚眼疾手快,急忙俯下身子扯住那冷棄珠的腰帶向上一提,左手在其身後一托,將冷棄珠扶起,站直了身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冷公子,小心啊。”冷棄珠心不在焉的迴首抱拳稱謝。


    正欲離開,停住腳步,忽的又迴頭問道:“沈公子,你們迴來之時,可曾碰見了甚麽人麽?”裴鏡年聞聽此言,心裏咯噔了一下,臉色微變,急忙朝著那沈墨魚使眼色,怎奈沈墨魚熟視無睹,好似沒有看見一般,也抱著雙臂半仰著頭,苦思冥想一陣,點頭說道:“冷公子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這進一次城,迴來之時,確實遇見了不少人。”


    裴鏡年的雙手死死攥拳,怎奈卻無濟於事,隻得祈求上天,默默祈禱著沈墨魚千萬不要將那兩人跟蹤之事過早的說出,以免打草驚蛇。冷棄珠聞言臉色也冷若寒冰,眼神淩厲,接著問道:“哦?他們是甚麽人,沈公子是否知道?”


    “那我哪知道啊。”沈墨魚忽然朗聲大笑起來,“這煙州府雖不比安淮府,可卻是來來往往,人山人海,這進出城一趟那漫山遍野,大街小巷全都是人呀,我是漲見識嘍。如此多的過客行人,我又怎知他們的身份?”話音剛落,裴鏡年的臉色又恢複平靜,長舒一口氣,心裏暗自竊喜。


    而沈墨魚好似心有靈犀一般迴頭與裴鏡年相視一眼,極有默契的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裴鏡年也以微笑迴答。這一幕被那白星淚看在眼中,心中無名怒火起,用腳尖狠狠向那沈墨魚的小腿踢去,沈墨魚冷不防又中此招,抱著小腿上躥下跳,哭爹喊娘。


    冷棄珠則是有些恍神,呆立在原地看了一陣,又皮笑肉不笑的自顧自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說罷便極為機械的拖著沉重的軀殼迴訪去了。而他的背影映入裴鏡年的瞳孔之中,嘴唇輕動,心裏想道:“他分明是在問那跟蹤我們的人,他們之間究竟是甚麽關係?這冷公子究竟在隱瞞甚麽?”


    而眼前的那白星淚與沈墨魚竟在院中追逐打鬧起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嘲諷著叫罵著,臉上卻無半點怒色,裴鏡年也不好阻止,又蹲下身子去看那灶火的大小,撥弄著柴火,心裏卻在想那跟蹤他們的家仆與冷公子的關係。


    而此時的明覺依舊在房中與冷棄珠探討佛法。


    這一切似乎並不如看上去那麽簡單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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