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林雙盜相視一眼,聞聽此言便有些膽怯。風雪孤俠,刀劍雙絕,天下無敵,即便刀雪客今日未帶刀劍,單憑那一句話便將武功平平的紫林雙盜鎮住。兩人隻得將其團團圍住,卻遲遲不肯下手。


    “二位為何還不動手,莫非要等幫手來麽?”刀雪客眨巴著早已看不見的雙眼,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此人說話雲山霧罩,不知是真是假。但就憑他這膽量,隻怕多半是真的。我們若貿然動手,必然會死在他手上。”


    兩人竊竊私語,細聲交談,卻逃不過刀雪客的耳朵,二人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聽在耳中,微微一笑。


    稍過一陣,紫林雙盜這才分開身形,讓開一條道,便對那老乞丐說道:“前輩在上,請恕我二人無禮。我們這便離開,前輩請自便。”兩人好似良心發現了一般,相視一眼便衝天而起。


    聞聽那房頂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刀雪客這才拔腿繼續向前緩步挪去。誰知剛走出沒兩步,隻聽聞身後狂風獵獵,“噌”的一聲從暗處閃出一道紫光,一枚三寸長的紫黑鐵釘飛出,直奔刀雪客後脊而去。


    刀雪客隻將手腕一擺,便應聲倒地。那紫林雙盜再度從天而降,落在刀雪客身旁,一人笑道:“甚麽風雪孤俠,警惕心也如此之低,還不是被你我二人反倒。”說罷,又踢了那倒下的刀雪客一腳,“看來沒人能躲得過那紫林追魂釘。”


    倒是另一人頗為謹慎,蹲下身來仔細翻找了一遍,疑惑的說道:“為何不見那釘尾?”方才那人便說道:“八成是方才打出那暗器力道過大,這老家夥又年老體衰,紫林追魂釘釘入體內了罷。”


    又將刀雪客的“屍首”翻轉,在他衣衫中摸索一陣,雖仍未找到那紫林追魂釘,卻找到了一本泛黃破舊的書卷,封麵上赫然寫著“雪中遺書六卷”。黑衣人大喜,又急忙交給身旁的同伴道:“你看看,是那雪中遺卷麽?”


    同伴接過書卷,粗略一翻,雖看不出其中門道,也從未聽說過雪中遺卷內容的傳聞,故而分不出真假,隻知確實是武功秘籍的模樣:“這我哪裏能分得出,我又沒見過真的雪中遺卷?”


    “若他不是刀雪客,他為何身上帶著本假的雪中遺卷,一旦被人發現,便會引來殺身之禍。由此看來,他必定是真的風雪孤俠!對外放出假消息,將自己已死便帶著雪中遺卷入葬的消息傳出,卻暗自帶著這真書裝扮成老叫花子流浪江湖,這是何等的高明。”


    另一人將書卷貼身藏好,冷笑一聲道:“管他高不高明,不一樣倒在你我哥倆的紫林追魂釘下。如今得了那雪中遺卷,不管是真是假,你我二人也算完成任務了,該速速返迴赤燕穀向那穀主交令,免得耽擱了時辰。”


    同伴卻指了指那刀雪客道:“那他怎麽辦?”


    “就丟在此處,任他死活,聽天由命。他中了紫林追魂釘,一時難以蘇醒。若是帶在路上,身軀頗重,倒是耽誤了我二人的行程,反倒是個累贅。”


    相視一眼,點了點頭,兩人便縱身躍上房頂,揚長而去。


    待那腳步聲走遠,刀雪客竟緩緩爬起身來,掂了掂手中那有些分量的紫林追魂釘,輕笑一聲,丟在一旁,搖了搖頭便快步閃身躲到自己原先的藏身之處中,隻等天亮出城,流浪江湖,沒了武功,倒也自在快活。


    從此之後,再沒人見過他的身影。那老乞丐終究隨著三十年前就該死去的風雪孤俠一並消失,再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


    且說第二日天邊剛露出一抹魚肚白,那斜躺在白馬寺禪房床榻上的沈墨魚終於悄然醒來。昨夜睡得極為香甜,就像是被強迫著幾天幾夜未合眼再痛痛快快的睡一場一般。


    一夜過去,滿身的汗水雖早已蒸幹,衣衫也幹爽了許多,隻是周身皮膚上的汗水凝結,又黏又臭,沈墨魚顧不得許多,便從床榻之上坐起。


    雙腳方一沾地,雖還有些頭暈眼花,四肢酸麻,但隻覺一股暖流在丹田盤踞,直衝腦海,腳下輕飄飄的,頗有種身輕如燕的感覺,心裏便想道:“莫非師父真的將自己畢生功力皆傳了給我?”


    心裏便想試驗一番,凝神靜氣,屏住唿吸,紮穩馬步,氣沉丹田,長舒一口氣,暴喝一聲,猛然向前打出一掌,可卻無事發生。原來他雖有內力,卻不得功力運轉的要領,那內力隻在丹田打轉,根本未遂其運掌而動。


    “難道這隻是一場夢,可我分明來到了白馬寺......”


    沈墨魚木訥的看著自己的手掌,滿頭霧水,大為不解,開始懷疑昨夜記憶的真實性。正想找刀雪客請教一番,可環顧四周,這禪房中隻剩下他一人,剛想喊師父,又想起昨夜刀雪客對他的叮囑和教誨,才將嗓子眼的話又憋迴了腹中。


    又想起那刀雪客交給自己的雪中遺卷,心想若是按照其上的心法和招式勤加練習,必能將這內力運用自如。急忙在懷中摸索,竟摸出一張紙條來,正歪歪扭扭的寫著:“老叫花子已離去,萬事隻得靠自己。”


    沈墨魚恍然大悟,當即跪下又朝著大門的方向叩首三下,雙掌合十道:“望師父一路保重。”可正在叩拜之時,那禪房的門卻被推開,一小沙彌正端著銅盆進屋來,見沈墨魚跪倒在地,又驚又笑:“沈施主這是為何?”


    “咳咳,這禪房中的灰塵太多了,許久未打掃,本公子特地給你們打掃打掃。”沈墨魚見有人進屋,急忙起身,拍了拍滿身的塵土,尷尬的幹笑兩聲,搪塞過去。


    那小沙彌自知他是在拜那早已離開的刀雪客,卻不點破,隻是微微一笑,將那銅盆放下,又雙手合十躬身道:“打掃之事,每日自有僧侶負責,就不勞施主操心了。沈施主還是快些洗臉淨手罷。”


    沈墨魚道一聲謝,便上前接過那布巾,浸透了水,貼在臉上。那溫熱的清水浸潤每一個毛孔,洗去一夜的疲倦,令沈墨魚長舒一口氣,舒爽了許多,又擦了擦雪白的脖頸和手指,便將那銅盆又交予小沙彌帶走。


    “小師父,不知現在是甚麽時辰了?”沈墨魚忙問道。那一隻腳已然踏出禪房的小沙彌急忙迴頭說道:“已然快辰時了,方丈叫我前來說一聲,沈施主還是快些迴家去罷,免得沈家員外要為公子擔心了。”


    說罷,那小沙彌便緩步離開。寺中的大鍾又敲了兩下,震醒了那呆立原地的沈墨魚,倒令他抓狂起來:“啊啊啊啊啊——”慘叫哀嚎聲響徹整座白馬寺,令前來進香祈福的香客和院中的僧侶驚詫不已。


    倒是那空玄禪師聞聽此聲,搖頭微笑,暗道一聲:“阿彌陀佛。”


    而那沈墨魚自知已然躲不開沈疏劍的盤問和責怪,全然沒有已然擁有一身極為深厚的內力的喜悅,佝僂著身子,耷拉著腦袋,無力的吹著雙臂,緩步向沈府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沈家府邸的大門反常的敞開著,門口的家丁見沈墨魚迴來了,又歡喜又驚慌,那眼神在他身上打轉,欲言又止,似乎想提醒他甚麽。沈墨魚早已料到,但又不得不麵對這一切,邁步入了府內,見家丁仆人們都聚在院中。


    原來一大早上沈文氏不見沈墨魚,公子臥房空無一人,心急如焚,原想下令將全府上下幾十口人盡皆派出,在這安淮府中哪怕翻天覆地也要找迴沈墨魚,可卻被沈疏劍阻止。


    一來,沈疏劍不願讓此事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說他沈家管教不嚴,丟了大公子竟要全城人不得安寧。二來,他到要看看沈墨魚還知不知道自己迴來主動承擔責任。見沈墨魚歸來,院中的仆人們便讓開一條路,用極為憐憫的眼神目送著他走上正堂。


    而那沈疏劍與沈文氏正端坐在堂上,一言不發,等候著沈墨魚。堂中兩旁皆是手持短棍的武夫,那架勢就如同公堂衙門一般。叫沈墨魚見了,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剛一上堂,見那沈文氏雙眼含淚,臉頰通紅,紅唇緊閉,那沈疏劍劍眉倒立,怒氣衝衝,沈墨魚便知少不了一頓痛打。那沈疏劍果然喊道:“來人呐!將這逆子押在堂上,先打他三十大板,漲漲記性!”


    兩旁的武夫應聲領命,兩人上前夾住沈墨魚的胳膊,又扯來一張長板凳,毫不客氣的將沈墨魚壓在板凳上,掄起短棍就要往沈墨魚的臀部打去。那棍子還未落下,沈墨魚便高聲喊道:“娘救我!”


    可這次沈文氏並未護著他,而是將雙眼緊閉,任那淚滴滑落也不肯張口求情。沈疏劍見他如此,愈發惱怒,又吩咐道:“休要聽他廢話,先打三十大板再說!重重的打,若是打得輕了,老夫連同你一起治罪!”


    那武夫點了點頭,額邊滑落一顆豆大的汗水,見沈疏劍對自己的親兒子都可以下狠手,更別說對他了。不敢藏私,隻得仗開短棍,咬牙奮力向下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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