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當今朝廷,倒還仁德。四海升平,百姓安康。哀宗早死,新帝繼位,頗有仁宗之遺風。邊疆戰事也逐漸減少。我當年的苦心和無數人的犧牲,也總算沒白費。天下終歸太平。”說罷,刀雪客轉身背對著那空玄禪師,語氣之中已有幾分哽咽。


    空玄禪師也輕歎一口氣道:“了事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雪施主為了阻止兩國交戰,百姓塗炭,犧牲了多少,卻背負了三十多年的罵名。這三十年來,江湖上也並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太平。四方群雄起,皆為找到你留下的那六本雪中遺卷。爭做這天下第一。不知已有多少人為此喪命,善哉善哉。”


    刀雪客卻輕笑一聲道:“天下第一的虛名能引得動那蛇鼠群蟻,貪圖名利之人前赴後繼。卻不能驅使那真真正正的群俠豪傑為之賣命。那些尋書之人,不過是自取禍患。世人以為,雪中遺卷藏在那百裏瓊雲山中,卻不知它時刻未曾離開我的身邊。”


    說罷,便從貼身衣物中取出一卷書冊。空玄禪師望著那書卷,搖頭歎息道:“為了這一本書,江湖險些又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在出家人眼中,不管是貪圖名利的小人,還是慷慨仗義的大俠,皆是可度之人,皆是不該死之人,又何談自取禍患。”


    “禪師功德無量,晚輩自然難以企及。隻是如今覬覦這雪中遺卷之人甚多,可我早有退隱之心。隻要有它在一日,我便無法安枕。有德之人得之,則天下太平。無德之人得之,倒是我之罪過。這雪中遺卷若是落入小人之手,隻怕江湖必會天翻地覆。須交予無心武林爭鬥之人,方才安我之心。”


    空玄禪師雙手合十,躬身問道:“阿彌陀佛,不知雪施主可否將這雪中遺卷交予老衲一觀?”刀雪客毫不猶豫的便將書卷遞與他觀看。翻閱一陣,老禪師不免也嘖嘖稱奇道:“真是天下奇學,精美絕倫。隻是不知,外人皆道雪中遺卷乃有六卷,為何隻剩此一本?”


    禪師將書卷雙手捧迴,刀雪客接過雪中遺卷,接著說道:“六本帶在身邊,難以隱藏且有遺失之災。我苦心鑽研三十年,將六卷合為一卷,又將其武功進一步完善,已然細分成六大武學,武功招式心法初塵經一卷,指法掌法霜雪飛劍指一卷,刀法劍法風雪十三刀一卷,內功心法玉佛心經一卷,內功十方歸心功一卷,刀法血意隨心刀一卷。”


    “此六種武功皆是上乘,若隻將其中一種鑽研深了,達到出神入化,登峰造極之境界,那便足以稱霸武林。”


    刀雪客徐徐說道,窗外的沈墨魚更是激動不已:“隻學一種便可稱霸武林,若我六種皆學了,豈不是天下無敵?”


    再看那空玄禪師沉吟片刻便問道:“此書重要至極,不知雪施主可有傳人,又該將這雪中遺卷交予何人?”誰知那刀雪客竟微微一笑,那空洞的雙眼飄向窗外,臉正衝著那正在窗外窺探的沈墨魚,驚得他後撤兩步。


    忽聞屋中傳來一聲:“小子,來了許久了。外麵天冷,進來坐罷。”


    沈墨魚大喜,急忙又恭恭敬敬的敲了敲門,再徐徐推開,一進禪房內便跪在當間,衝著那刀雪客叩首拜道:“參見前輩。”又向那空玄禪師叩首道:“參見禪師。”


    空玄禪師在這安淮府已然待了三十餘年,自然認識沈墨魚。每年沈家夫人都會帶著沈墨魚前來白馬寺祈福敬香。見他模樣臉熟,端詳一陣又驚唿道:“這不是,沈家的沈墨魚公子麽?”


    沈墨魚方欲起身,聞言又慌忙拜道:“還望禪師為我保密,此事萬萬不可被我爹娘知曉,否則,我命休矣!”那刀雪客微笑撫須,空玄禪師見此也不好多說甚麽,隻說道:“阿彌陀佛,此事老衲全然不知。明日寺中還有些繁雜事務,老衲先去了。”說罷,又對那刀雪客拜了拜,這才離開禪房。


    待那老和尚走遠,刀雪客仍盤腿坐在床榻之上。那沈墨魚歡天喜地的跪在身前,恭恭敬敬的叩頭拜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刀雪客見狀,故意笑道:“小子,你為何要拜我?”


    “徒兒拜師傅,天經地義。”沈墨魚的頭又低下一寸。


    刀雪客又笑曰:“我何時答應收你為徒?”


    “今日在那死胡同中,前輩分明有意傳我武功,又吩咐我今夜亥時之後,來白馬寺拜見師父。莫非師父要出爾反爾麽?”沈墨魚及忙抬頭問道,見那刀雪客複又大笑起來:“你這小子倒也能說會道,倒像......倒像是我的一個朋友......”


    臉上閃過一絲悲愴的神色,沈墨魚看在眼中,知他在想心事,便推波助瀾道:“既然我與師父有緣,又似師父的朋友一般。師父為何不將我收在身邊,早晚傳授武藝,我也好日夜侍候師父!”


    “此事萬萬不可。我絕不能將你帶在身邊,安淮府我不會逗留太久,你家業父母尚在,不可能隨我四處漂泊。你爹娘也絕不會允許你早晚跟著我習武練功,所以,今夜之後,你我複不相見。”刀雪客嚴肅的說道,全然不像是玩笑話。


    沈墨魚聞言便慌了神,急忙起身說道:“難道這武林前輩都似這般出爾反爾,不守信用?江湖人所說的信義何在?正所謂君子一言,駟......五馬難追”這浪蕩公子隻當是“駟馬難追”作“四馬難追”,又覺四馬不如五馬嚴重,故而有此一說。


    這倒把刀雪客逗笑:“你這小子,不學無術,亂用成語......我雖不能將你帶在身邊,又何時說要出爾反爾,不教你武功了?”


    “休要誆我,我自知曉。這練武練功乃是日積月累,豈是一朝一夕便能習得。少則數月,長則數十年。我爹爹資質卓越,當年苦心練劍一十二年,方才在江湖上闖出一番名號。縱然師父本領通天,又豈能在一夜之間教會我絕世武功?”沈墨魚翻著白眼,環抱雙臂,無奈的說道。


    刀雪客微眯雙眼,撫須說道:“小子,方才你在窗外偷聽,我與那空玄禪師所談之事,你可曾聽見?”


    沈墨魚心中盤算,隻當是如此重要的事被他知曉,刀雪客怕他聽見要殺他滅口,不敢直說,又生怕扯謊被那刀雪客識破,萬般猶豫,支支吾吾,便搪塞道:“隻聽了小半,小半。”


    “休要耍心眼,你的心思,我自知曉。我既然要傳授你武功,又怎能殺你。”刀雪客冷哼一聲道。沈墨魚這才乖乖的垂下雙臂,低頭說道:“迴師父,我都聽見了......”


    刀雪客遂問道:“那你可知我是何人?”沈墨魚聞聽此言複又激動起來,急忙答道:“知道知道,已然知曉了!師父乃是三十年前江湖上有名的風雪孤俠刀雪客!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


    “那我且問你,你要學甚麽武功?”刀雪客又問道。沈墨魚思索一陣,腦子裏將十八般兵器過了一遍,又覺兵器連起來實在麻煩,想學拳掌,又擱置不下刀劍,一時間猶豫萬分,難做決斷,隻得小心翼翼的試探問道:“師父,我能......你能不能把你的武功全都教給我!我都學,都學!”


    刀雪客聞言略感詫異,搖指笑罵道:“你這小子,真是貪心!方才我說,學一樣鑽研一輩子已是罕有,若是鑽研深了,登峰造極,便可稱霸武林。你竟然這般貪心,要將我畢生所學盡皆學去!我且再問你,你學會武功,要做甚麽?”


    “行俠仗義,俠名遠播。快意恩仇,縱馬長歌!像師父一樣,做個平定天下保萬民太平的綠林豪俠!”


    見沈墨魚興奮激昂,刀雪客雖對他的熱情有些不屑,可卻也是難得可貴:“世人皆想做大俠。殊不知高處不勝寒。再者,人一旦有了武功,淩駕萬人之上,難免你會迷失心智,為禍江湖。”


    沈墨魚卻說道:“他人或是會迷失心智,我卻不會。即便我日後真的被武功迷失心智,師父大可出手廢了我的武功!”“隻怕到那時,我也奈何不得你了!”刀雪客見他一片赤誠,癡心滾燙,俠骨難涼,長歎一口氣,取出那雪中遺卷交予沈墨魚。


    “這便是那雪中遺卷,江湖上覬覦者甚多,你須小心藏好,切不可被外人察覺,以免招致殺身之禍。”


    刀雪客千叮嚀萬囑咐,沈墨魚跪在身前,小心翼翼的雙手將書卷捧過,比捧著真金白銀還要小心數十倍,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兩眼直勾勾的盯著雪中遺卷,徐徐答道:“徒兒知道。”


    許久,複又抬頭問道:“師父,隻是你隻傳徒兒招式,若無指點,隻怕一夜之間我也難以習得如此高深之武功。還望師父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給徒弟些指教罷。也好在今夜分別之後,徒弟自行練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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