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冰寒的劍鋒指著,最著急的不是阿卓,也不是劉言,反而是梁希禾。


    她原以為今日能夠大仇得報,誰知一息之間形勢轉變,不知從何來的大人物眼看著就要淪為階下囚了!


    阿爺的木雕還擺在麵前,梁希禾隻覺得眼前全都是血,是阿爺頭顱被砍時飆出的血,是阿娘被踢死時口吐的血,是大兄和嫂子一起擁著侄兒被刀劍貫穿的血!


    她恨極愈狂,趁著李毅正誌得意滿沒注意到自己,拔下頭上磨得極其鋒利的簪子,朝對方衝了過去。


    李毅的眼睛才被阿卓傷過,如今左眼微閉著看不見東西,梁希禾又正巧在他的左方,一時之間竟真沒反應過來。


    圍在院牆外的李毅部下見勢不妙,立刻彎弓搭箭朝梁希禾身前射去,想要阻截她上前。


    梁希禾眼看著羽箭向自己射來,卻不打算閃躲。她早就不想活了,苟延殘喘在這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為家人報仇。如今吳浩眼看著是活不成了,罪魁禍首就在麵前,她就是死,也絕對要將對方一起拖入地獄!


    她高舉起手,用盡一身力氣,將柔軟的銀簪生生插入李毅的脖頸。


    李毅不可置信的眼神倒映在她的瞳孔,梁希禾隻覺心口一鬆,日日夜夜壓在魂魄上的痛苦都飄了起來。


    要死了嗎?梁希禾有些渾噩地想道,卻又突然喜悅起來,終於,能和爹娘團聚了。


    她閉著眼,靜待稍後的疼痛。


    但在她閉眼之時,其他眾人皆已見到了石破天驚的一劍。


    在箭支離弦那一刻,阿卓便將劍握在了手中,在羽箭靠近的那一霎,她劍出如電光,將箭支斬落!


    箭支尚未觸及地麵之時,阿卓又一轉手腕,手中長劍猛然揮出。刹那間,一道肉眼清晰可見的氣波唿嘯,宛如一輪彎彎的月牙兒一般,徑直朝著院牆飛射而去。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氣波與院牆轟然相撞的瞬間,原本由糯米和青磚精心鑄造而成、堅不可摧的院牆竟然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的瓷器一般,驟然間出現了無數條細密的裂痕。這些裂痕迅速蔓延開來,如同蛛網一般覆蓋在了整個院牆之上,隨即全部崩塌。


    而那些圍聚在院牆周圍的李毅部下們,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甚至連躲閃都未曾來得及,就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衝擊得東倒西歪,紛紛慘叫著栽倒在地。一時間,煙塵四起,哀嚎聲不絕於耳。


    眾人望著眼前的阿卓,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深深的恐懼。他們無法想象,一個女郎,不,一個人竟然能夠施展出如此恐怖的劍,這絕非人能擁有的偉力!


    整個場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這些經曆過腥風血雨的戰將們,一個個都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他們臉上原本的動搖與野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和忌憚。


    盡管他們在戰場上殺敵如麻、英勇無畏,但麵對阿卓這突如其來的淩厲氣勢以及手中那仿佛能夠斬斷一切的寶劍時,也不由自主地心生怯意,甚至連挪動一下腳步都變得異常艱難。


    擊出驚天一劍的阿卓卻是表情淡淡,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隻有手中的劍閃著駭人的寒光,仿佛在叫囂著需要更多的鮮血。


    她抬眼看向射箭那人,那邊的李毅屬下便如見了鬼般紛紛退去,再望向同樣在院中的眾人,他們也一個個口幹舌燥,不敢與自己對視。


    在場唯二還能定住神魄的人,就隻有劉言和梁希禾了。


    “夠了。”阿卓漠然說道,她說得平靜,並未聲嘶力竭地大喊,在場之人卻立即安靜下來,傾聽她的話語。


    “這場鬧劇到此為止。”你們根本就不是許凡盼望的、夢中所見的那般無私之人。


    “三日後,朝廷會派人來接管城池,若是不想死,就在三天內解散你們的軍隊,老老實實歸家種田。”


    這話一出,眾人均是一愣,又想起李毅死前說的話來,莫非這女郎真是朝廷培養的武者?


    阿卓看出他們的心思,沒說話,隻是默默舉了舉手中的劍。眾人剛被陰謀縈繞的心立刻又清澈起來,有這樣一位女郎在,何必需要什麽陰謀,她一個人便足以將自己眾人全部宰了。


    不管心甘情願還是虛與委蛇,在場的人都一一應了是,迅速地向阿卓告退去處理自己的事宜了。


    阿卓望著院中的金銀寶物,向留在原地的劉言說道:“剩下的事情你來處理,我不管你怎麽做,總之,三天內,將這些和他們不該拿的東西全部整合成銀糧,補償給百姓們。”


    劉言苦笑:“三天未免太過匆忙,這些物件還得尋人接手,怕是……”


    “接手?”阿卓聞言卻冷笑一聲,“直接找你背後的世家兌換不就好了?”


    “李毅有句話倒是差一些就說對了,你確實是被安插進來的,不過不是朝廷罷了,當今天子沒那本事。”


    迴想起劉言先前對世家的憎恨,阿卓隻覺可笑與嘲諷:“是我太蠢,你三番四次的暗示我竟然直到今日才想明白。”


    劉言心中一慌,他原本想在阿卓信任自己後再將事實一一拖出,眼下卻似乎來不及了。他慌張,麵上卻不顯,隻想著如何能夠挽迴:“阿卓姑娘何出此言,我不過一介寒門……”


    “寒門?”阿卓打斷了他的話,“寒門哪來的一屋子新書?便是之前城中富戶的,大水以來還能如此整潔?”


    “南越棉布,在晉陽售賣的也有限,你一個河東的寒門竟如此大氣,裁撤幾身衣袍來?”


    “最重要的是,你一個河東的寒門,竟在第一次見麵就喊出我的名字!”阿卓眼神發冷,“我殺皇帝一事雖不怕人說,但那些世家還要點臉麵,將當日之事全部封鎖,你卻對此事知之甚詳。”


    “劉言啊劉言,你要我如何相信,你隻是一個見不平之事憤而出手的、家中隻有幾人的寒門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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