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芒院內。


    齊雲歡仰頭,紫紅的葡萄從山嵐手裏落入她的口中。


    雖然已經入冬,尋些新鮮的水果來說對齊相並不是件難事。


    一旁,山嵐神色緊張,隨時把握著投喂齊雲歡的時機。


    齊雲歡咽下口中的果肉,擺了擺手,山嵐顯而易見鬆了口氣,又有些遺憾地退迴了她身後。


    齊雲歡懨懨歎了口氣,這陣子她過得頗為無趣。


    那日齊雲如殺了人,將屍體棄在原地,王氏聞訊趕來才處理了屍體。


    許是從未見過女兒這般殘暴的模樣,王氏終於不再放任齊雲如自由進出,將她拘在院中,苦口婆心地勸導她。


    當然,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魔性的美貌就像毒藥,齊雲如已經錐心蝕骨。王氏越是限製她,不讓她去見齊雲歡,她心中恨意便越是蓬發。


    不過她表麵並不透露半分,漸漸便學著乖了,隻是王氏此次受的驚嚇過大,就算齊雲如表現得與從前一樣,王氏也硬是不許她出來。


    嬤嬤被殺的消息被王氏利用太師府的勢力掩蓋了,皇宮卻不會被唬弄過去。


    皇後派了人來問詢,言辭並不嚴厲,王氏也並不放在眼裏,隨便遞了個嬤嬤苛刻的理由便了事了。


    這些消息都是山嵐告訴齊雲歡的。


    那日齊雲如滿身是血從園中出來,其他人皆是驚恐交加的試圖逃離,唯有山嵐,第一反應是進園中保護齊雲歡。


    自那以後,山嵐便索性不再掩飾,將自己的身份告知了她。


    山嵐確實是齊勤派來伺候她的人,但在這之前,山嵐是齊勤訓練的死士。


    說這些時,山嵐眼神真摯,自陳是遇見她後才知人生而為何。


    齊雲歡對此隻覺說不出的可笑。


    她前生從未見過什麽善意,如今卻是世界四處皆是好人了。


    當時她便打斷了山嵐的訴說,借此要求她背棄齊勤,明白她的主子有且隻有一個。


    在那之後,山嵐便按她的要求去四處打探和散播消息了。


    比如將齊勤打算將姐替妹嫁一事取消、讓齊雲如入宮的消息傳進王氏耳中。


    之後發生了什麽,齊勤封鎖得嚴,沒讓人知道,隻是王氏很快就病了。


    遠在麓山書院的齊知行找到借口,以省親為理由迴了齊家,收攏了勢力專心專意與齊勤對抗起來。


    而被封鎖在月留園的齊雲如得知會被父親與兄長送進宮中,更是每日在房中打砸器物,像是被上次的血氣激發了心中的血氣。


    相府局勢風雲詭譎,連帶京城也彌漫了一股不安。


    而風雨即將爆發,因為再有七天,便是皇帝旨意中的進宮之日。


    “什麽時候會下雪呢?”齊雲歡撚了顆葡萄,沒吃,拋向窗外的飛鳥,鳥啄起果子,飛遠。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嗬……”


    又過了幾天,夜裏,齊雲歡正在睡覺,突然被山嵐叫起。


    “小姐,相爺與大公子的人正在廝殺,奴婢帶您去安全的地方!”


    “嗯?”齊雲歡剛從夢中醒來,還有些懵懂,“發生什麽事了?”


    山嵐羞愧地低下頭向她請罪:“奴婢未曾打探到前因後果,隻知道相爺他們似乎都在王夫人的院子裏。”


    有超出預料的事情發生了,齊雲歡眼睛發亮,換好衣服,示意山嵐帶她過去。


    山嵐紅著臉,將她抱起,還細心地為她掖好了兜帽,隨即如鬼魅般從窗子裏跳了出去。


    王氏作為主母,院子中的下人比齊勤的都多,現在全成了屍體,就躺在院中。


    山嵐躲過了路上的所有人,在院中落下,一腳便濺起了一朵血花。


    好在庭院中的三人並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出現。


    隻見王氏披頭散發,跌坐在地上試圖去拉住齊勤,齊勤則臉色猙獰地端著個碗,要往齊知行口中灌。


    齊知行被綁在椅上,死命咬緊牙齒,將湯汁避開。他手指極力彎曲著,想要解開繩子。


    山嵐將齊雲歡放在較為整潔的正廳時,王氏正在哭喊。


    “官人!虎毒不食子啊官人!是我,是我對官人要如兒進宮一事不滿才下毒,不關行兒的事啊!”


    她的力氣迸發得極大,生生扯住齊勤令他動彈不得。


    齊勤無法,隻得轉過頭斥罵她:“虎毒不食子?天下也沒有這敢弑父的孽障!”


    他冷笑一聲,竟真停了手,滿是譏諷地看向齊知行:“蠢貨,不自量力!就憑你那鬼蜮伎倆也敢與我較量?!若不是為了對付我,誰會真心為你做事?”


    齊知行身形狼狽,卻是絲毫不懼,對他挑釁一笑,徹底露出獠牙:“管他真心不真心,對我有用不就好了。弑父?你怎麽不說我為何要弑父?天下若是有對自己的女兒起邪念的父親,那便不是弑父,是替天行道!”


    齊勤氣極,抬起手便扇了他個耳光,齊知行頭偏向一側,吐出口血來。


    王氏被齊知行的話驚到,一時沒迴過神來,直到齊勤又端起放了毒藥的湯水,才恍然驚醒,向他撲去。


    奈何齊勤已是真的動了殺心,隨手便將王氏甩開。


    王氏撞在桌角,發出一聲悶響,她倒在地上,血液自她身下漸漸鋪開。


    齊知行目眥欲裂:“母親!母親你怎麽樣了!來人!來人啊!”


    奈何仆人皆已被殺,他自己的手下要麽在外與齊勤屬下作戰,要麽已經被齊勤身邊的暗衛殺了,怎麽會有人來。


    齊勤一臉冷漠,他隻往王氏瞥了一眼,又麵無表情地端起了藥。


    “爹爹這是在做什麽呢?”齊雲歡施施然走了出去。


    她腳步輕快,仿佛是在郊外踏青。


    齊勤原本平穩的手一抖,險些將碗也丟了出去,連齊知行眼中也泛起幾分希望來。


    “……歡兒。”齊勤穩定心緒,臉上擠出笑容,“你怎麽來了,夜深了,小心著涼。”


    齊雲歡悄然一笑,身形轉動躲開齊勤的手,又從他手上接過白碗,站定在齊知行身邊,朝他溫溫柔柔說道:“我當然,是來幫爹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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